34、大温柔乡
“当然可以。不过……”扣扣觉得眼前这个太监非但不似传言中的那么坏。反倒有几分率真可爱。于是胆子也就大了起來:“姐姐。我能不能坐下说话。”眼角一直朝中年大叔那把椅子瞄來瞄去。意思已很明显了。
这房间什么都好。又大又漂亮。为何椅子怎么偏偏只有两把呢。
“咦。骆大人。你怎么还在这。”花容不冷不热的抛了一句话给中年大叔。言下之意是。你可以闪人了。可惜大叔的脑子反应慢了一拍。傻乎乎地说:“公公。下官一直都在这啊……”见花容脸上略有不耐之色。忙道:“公公是否另有吩咐。”
“不错。”美人挑眉。若有似无地瞟了眼房门:“骆大人。请滚吧。顺便。把门外那头老母猪给捎上。哦。再搬三把椅子來。咱家要与几位新结识的朋友好好聊聊。”
“老……母猪。”偷窥的秀妈妈在心中哀嚎:“奴家才三十啊……”
“这……”中年大叔苦着脸。不知所措的搓手:“下官走了。谁來服侍公公呢。”
“你当咱家是三岁小孩。非得骆大人你照顾不成。”花容柔媚的声音陡然一沉。眼梢冷冷地斜睨那位大叔。大叔吓得一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了。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不。下……下官只是……只是关心公公。公公说滚。下官马上就滚。下官一定滚的漂亮。滚的干脆。滚的让公公您满意。滚的绝不拖泥带水……”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和衣在地上一躺。手足并用。当真一路优雅地向房门滚去。扣扣瞧得简直傻了眼。吞吞口水。无比羡慕道:“姐姐。你真有本事。他好像很怕你。”
花公公纤指微探。抚着自己下巴。不无得意:“那可不。别说这区区地方官员了。便是京城的王公贵族。哪个见了姐姐我不得老老实实的巴结着。规规矩矩的伺候着。我若是想叫谁死。谁准沒太平日子过……”讲到这儿。眼皮一垂。突又涌上几分怅然:“哎。其实这样的日子也好生沒趣。一个人手中的权力越大。这身边能说个话的人。也就越是少。妹子。今儿若不是遇见你。姐姐我少不得又得对着骆同书那张讨厌的脸……”
“姐姐。骆同书是谁。”
“喏。不就是刚滚出去的那位本地知府。骆大人。”
“哦……原來他是知府大人啊……”小姑娘肃然起敬。
待下人搬來几把椅子。大伙儿坐定。花容迫不及待:“妹子妹子。你快说说那宝藏的事情。”
宋扬淡淡扬眉。话中带刺:“怎么。莫不是公公也对宝藏有兴趣。可惜……迟了。”
花公公把玩着酒杯。粉润透明的指甲在烛火中莹莹生辉。语气有多少有点不屑:“宋公子。你未免也太小瞧咱家了。以咱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沒有。何须区区财宝。”
“公公说的是。小宋。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怎能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度公公的太监之腹呢。花公公是何等高贵之人。钱财于他何用。咱们公公缺的呀……可是花钱都买不來的……宝贝。”唐嫣然说完。自己当先笑了起來。宋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很夸张的扑哧一记。把刚刚含到口里的酒喷洒在桌上。
扣扣乌溜溜的眼珠转呀转:“师叔。花钱都买不來的。是什么。”
唐嫣然本就紧紧挨着她。闻言。更是将薄唇悄悄贴在小姑娘的耳畔。暧昧地笑道:“这个……自然要去问你的花姐姐喽。”
听话的小姑娘就真的转头去问花容:“花姐姐……你说……呃……”她到底不是笨蛋。望见花容白皙的皮肤中竟焕发出一晕青紫色。便说不下去了。
花公公是谁。堂堂东厂第一大太监。万恶的化身。罪孽的源泉。天下所有自命清官好官之人共同唾弃的对象。
想必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有内涵有风度的资深太监。尤其是那种混过东厂。且混的如鱼得水的。是绝不会那么轻易生气的。就算生气。他们也不可能摆在脸面上。
所以。花容只是稍稍变了下色。随即恢复正常。掩嘴娇笑:“妹子。姐姐告诉你。这世间呀。用钱都买不來的只有一种……那就是爱。”
“爱。”小姑娘眨眼:“唔……爱是什么。”
“喏。爱嘛。就好比咱们姐妹俩的感情呀。姐姐对你。也不怎么搞的。反正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妹子。你喜不喜欢姐姐……”
“小扣扣。师叔对你的关心和保护。那才叫爱。小扣扣可不能辜负师叔哟……”
“傻丫头。爱……咳咳。爱就是……就是你那日在迷魂洞跟我说的。你舍不得我回去……”
“啊。”小姑娘眼眨的更厉害了:“你们都在说什么呀。”听得她一头雾水:“能不能换个口齿伶俐点的。”
“扣扣……”几人中最有学问的司马冷风终于开口了:“爱。就是你对肉的那种渴望。明白了么。”
小姑娘用力点头。无比赞扬:“像司马大哥这么说。我就完全明白了。”接着又突发奇想:“哎。也就是讲。如果哪天有一个男人对我來说。跟肉一样重要。我是不是就爱上他了。”
四人无语。
“嘿嘿。嘿嘿……”小姑娘在一片沉默中爆发出几声诡异的傻笑。
花容还是将话題引回宝藏身上。小姑娘的说故事欲望空前强烈。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房中只剩她一人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指手画脚上天入地滔滔不绝。一张小嘴皮子就沒停过。当中除了花容问了几个问題。其他三人一句都沒插上。
说罢宝藏。又聊了些别的话題。他们四人才知道。原來花容此來江南。是代皇上与太后赴平王朱启之寿宴的。平王朱启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皇上年幼之时。他曾在京城一呆十数年。两人感情极好。平常皇帝若有什么难解之事。都会跑去找他请教。这二人不仅是叔侄关系。更是良师益友。
按理说。王爷大寿。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太监出席的。但皇上既派了花容前來。就可见他对花容是何等的倚重与宠信了。
几人说这说那。忽而笑逐颜开。忽而冷嘲热讽。忽而默契十足。忽而夹枪带棍。顿饭的功夫。已然似老友一般。什么口沒遮拦的言语都不忌惮。除了扣扣。其他三人原本是不大喜欢花容的。毕竟东厂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天底下有谁不曾在背后暗暗骂他们一句“走狗”。这栽赃陷害、诬赖忠良、投毒暗杀、胡乱告密……桩桩件件。又有哪样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事。明明不应该发生。偏偏无形中就会有一股力量。让不该发生的事情朝着人们所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有些人。明明性格脾气爱好样样迥然。明明觉得自己应该讨厌对方。明明嘴巴上死都不肯承认。却偏偏会在某个地方相遇、相识、相知。甚至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是夜。花容坚持要搬出知府府邸。跑去客栈跟扣扣他们挤一个套房。当下把骆同书骇得浑身直发抖。犹如萧瑟秋风中那片最孤苦的落叶。满心以为自己哪儿沒伺候好这位主。将他给得罪了他呢。好言求了半天。花容始终都要与自家妹子“秉烛夜谈。共诉情长”。闹了一会儿。一个套房倒是沒有挤成。他却搬去了扣扣的隔壁。
入了客栈。花容硬是拉着扣扣的手不肯放。小姑娘无奈。只有陪着自己这位好姐姐东拉西扯。居然也聊了一个时辰。直到唐嫣然在他们房门外叫唤第三十九句“小扣扣。回來哟。回來吧~~”的时候。她才站起身子。
“咦。妹子要回去了。”花容的眸子里明显写满失望。
啊啊啊。太美了。太诱惑人了。拜托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
就算是太监也不行。
小姑娘低下头努力不去正视他的面庞。点点头:“是啊。夜深了。我该回去净身了。”
“啊、啊。净……净身。”花公公的眼皮子一跳。失望变成了疑惑与吃惊。
扣扣并沒意识到自己哪儿说的不妥:“姐姐。净身怎么了。我每天都要净身呀。一天不净身就觉得不舒服呢。嗯……难道姐姐你从來都不净身。”
“……”
“姐姐。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
“……妹子。你说的净身。是指……”花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哦。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洗干净嘛。”
“……据姐姐所知。那叫洗澡。别称沐浴。”
“洗澡和净身。有区别么。”扣扣又不明白了。
净身净身。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讲的呀。师叔从未告诉自己这种说法有何不妥。
唐嫣然几乎要在房门外笑倒。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干脆推开房门。人并不进去。只是东倒西歪地瘫在门边。面上强装镇定:“小扣扣。别再打扰花公公了。花公公还得休息呢。”
“好。”小姑娘一路走到门边。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回头:“姐姐。记得一定要净身哦。净身完人比较舒服。”
瞬时。花公公那张美丽地近乎妖异的面庞开始僵硬。石化。碎裂。
这一晚。花容咬着被子恨恨。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咱家讨厌净身咱家讨厌净身咱家讨厌净身……
回到自己房中。才一推门。就听见两道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呵呵。呵呵……”
“嘿嘿。嘿嘿……”
宋扬与司马冷风不知是否吃错了药。竟然相视傻笑。好像刚刚捡到一堆金元宝似的。
“你们……”小姑娘杵了良久。才干干地开口:“脑袋一起被门缝夹了。不对呀。这门缝能有多大。还能两个脑袋一起夹。”
“扣扣。你终于回來了。”司马冷风冲小姑娘一笑。温和以外。还有一反常态的欢快。
“呃。司马大哥。你怎么了。”这种沒气质的笑容。不适合你啦。
司马冷风指指宋扬手上拿的纸。道:“你看看这个。”
“哦……”宋扬将纸在桌上摊平。扣扣围着它绕了一圈。沉思半天。忽然大力拍打自己的大腿。脱口赞道:“妙。真是太妙了。”
宋扬仿佛有些意外:“怎么。你也看出妙处來了。”
“当然。宋大哥。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你画的这是一幅农家乐呢。”
“农……家乐。”
“是啊。你瞧瞧。这两只小鸡。啄米啄的多欢。这墙头上的小白菊。开得多美。啊。还有这一大片黄瓜。啧啧。多新鲜……”小姑娘煞有介事的点着头。还沒來得及发表完自己对此画高山仰止的景仰。头顶就突遭一记爆栗。
“呜呜呜。你干嘛呀……”小姑娘捂着惨遭蹂躏的头顶。眼泪汪汪。好生委屈。
“你……”宋扬气的呼哧呼哧:“你睁大眼瞧瞧。这那里是什么农家乐了。这是我的计划书。计划书你懂不懂。”
事实证明。再俊美的人只要一旦真正动怒。也是会变得面目扭曲。非常可怕的。
“不懂。”雾气渐渐迷蒙。嘴角也往下一咧。旁边的唐嫣然忙心疼的揽住她。怒目瞪视宋扬:“小宋你发疯了。不就是一张破纸。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兄。你怎能如此对扣扣。你平日说的怜香惜玉哪去了。”
“我……”宋扬发现自己真是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要冤。只不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根本沒舍得……呃。不屑用力气呀。哪可能疼的这样厉害。感受到四团带着责备意味的熊熊怒火呼啸而來。他只有自认倒霉。哎。好吧好吧。是他宋扬错了还不成。道歉就是。犯得着一个二个都跟仇人似的鄙视他么。
他不是大灰狼。她更不是小白兔。
心底嘟哝一会儿。刚待开口说句对不起。却蓦然瞧见小姑娘贼头贼脑的从唐嫣然怀里探出小脑袋。偷偷对自己吐吐舌头。摆了个鬼脸……
眼泪在哪里。
委屈在哪里。
很好。原來都是装的。
“你……”宋扬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宋大哥。对不起……”当唐嫣然和司马冷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小姑娘立刻又变成了那个可怜的受气丫头:“扣扣不懂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说了。”无辜地翻翻大眼。一派惹人怜爱的天真烂漫。
装。装。你还装。你再装。
财迷简直要被她气得吐血。
“瞧瞧。瞧瞧。咱们家的小扣扣多懂事。小宋。你羞愧不羞愧。”
宋扬深呼吸。再深呼吸。看看唐嫣然。他跟这个超级护短的变态师叔是沒有什么好说的。算了。偶尔学一下乌龟。兴许还能修身养性延年益寿。
“羞愧。”财迷硬生生从嘴里蹦出这两个字:“我他妈的简直羞愧极了。”
“哎。宋大哥。其实你不用羞愧的。我不会放在心上。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扣扣大度的挥挥手。从唐嫣然怀里窜了出來:“对了。你刚才说的计划书。是什么。”
自动忽略她前面那句话。宋扬暗暗对自己的涵养与雍容气度表示赞许。
“那是我的新店计划。我要在杭州开一家……”
“天香阁分店。”扣扣打着哈欠。表示一点兴趣都沒有。
“……大温柔乡。”宋扬无视她的插嘴。继续激情洋溢:“地方我也想好了。就开在小温柔乡对面。”
嗯。大温柔乡。什么东西。
小姑娘稍稍來了点精神:“宋大哥。你也要开妓院啦。”
宋扬的嘴角一抽。
“扣扣。宋兄要开的可不是妓院……”清亮激昂的声音出自司马冷风之口:“它是一家世间独一无二的酒楼。将会成为天下所有女子倾诉心中愁苦的最佳场所……”
扣扣纠结起两条可爱的眉毛:“听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呀。”
宋扬叹气。迅速收好自己的计划书。一边说:“简单來讲。我要开一家跟小温柔乡截然相反的店。”
嗯。与小温柔乡截然相反……那就是……啊。
扣扣的小脑子灵光一闪。惊恐地叫道:“你要逼迫良家少男为娼。”
宋扬嘿嘿笑道:“你说错了。不是我。是你那个好徒弟。这主意可是他出的。”
扣扣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小徒弟。用力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啊。我徒弟长得这么善良。这么纯洁。这么无暇。怎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呢……”
“扣扣。你想歪了。”为保自己在师父心目中的纯良形象。司马冷风连忙解释:“大温柔乡的男子只负责陪酒。吟诗。作画。聊天。沒有其他……业务。”
“真的就只有这样。”这也太无趣了吧。
“傻丫头。你还希望怎样。”宋扬斜睨她。
“唔……我希望啊……”小姑娘流着口水幻想:“首先。要有一群好看的少年在我面前跳舞。嗯。再有一个懂我心思的喂我吃葡萄。一个乖巧听话的给我打扇子。一个温柔体贴的给我揉肩。一个手指灵活的给我捏脚。一个风趣幽默给我说笑话。一个胸膛坚实的给我倚靠。一个……”
财迷翻白眼。他就知道。她的小脑袋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健康向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