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诡辩什么的最令人感动了
盛元皇朝最出名的食厮之一，便是皇城‘天香阁’。
听说它的掌厨师傅曾是皇上专用御厨的师弟的第十一任关门弟子，虽然似乎年代看起来隔得有点儿远，但是认真算一算，其实也算是同出一门，所以只要是兜里有钱的，又爱面子的世家子弟，都爱在这儿订上一间雅座，论个诗谈个曲，顺便讨论一下名门望族的女子和乡野村姑各自的特色等等……
看起来龙天赐明显属于这里的常客，刚步入门口，刘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笑容满面的张罗着将他们引进了后院的别苑，不等龙天赐点菜，便愉快的报了一串菜名，想来便是龙天赐来这儿的时候常点爱吃的几味菜。
最有意思的是，刘掌柜临出门前，眼神暧昧至极的在龙天赐与姬无忆之间来回转了转，还特别周到的吩咐侍候在外的店小二，除非上菜之外，切勿进内打扰。
望了眼看起来内心颇为烦躁，但面上又假装一派优雅模样的龙天赐，姬无忆挑眉一笑，端起泡好的极品大红袍喝了一口，然后微笑把玩起了茶盏，笑眯眯的望着他，默不作声。
比起姬无忆的悠闲，龙天赐觉得自己快要憋坏了，他明明就无比的想要将面前摆出一副‘敌不动我也不动’的女人撕成两半，但为了自个儿后半段人生的幸福，他必须得强迫自己在她的面前微笑，再微笑。
“也不知姬姑娘你爱吃什么菜，刚才就吩咐厨子随便做了几样。要是一会儿你吃得不合口味，就告诉厨子另做也行。”龙天赐扬首一笑，满脸真诚，“等着上菜估计还得有些时间，不如我们随意的聊聊天，可好？”
“也好。”姬无忆笑眯眯的点点头，“不如就聊聊将军如何对我‘一见钟情’，甚至立誓‘非卿不娶’，可好？”
龙天赐伸向茶壶的手顿在了半空，半响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手腕支在桌上，手指点上额头，半遮半掩的藏住了大半张脸，似颇为害羞的说道：“其实当日在寺庙之中，龙某的确是对姑娘一见钟情！”
咩？姬无忆右眉一跳，“哦？”
“没错！”
龙天赐突然伸手握住姬无忆的一双柔荑，望向她的眼神热切而真挚，“于万千人中，你那独特而不加妆点的清秀面容，仿佛出水芙蓉一般令我惊艳，只可惜你身边围绕了太多的王府侍从，令我无法接近，这才借机将你掠走，想必颓唐了佳人，实在是在下的过错呀。”
“是么？”姬无忆任由龙天赐握着她的双手，笑容依旧乖巧无比，“那想必将军当面问我关于‘姬无忆’的传闻，只不过是一种搭讪的借口？”
“这……”龙天赐微微一愣，但旋即嘴角再绽微笑，“的确如此，姑娘果然聪慧。”
姬无忆笑容更加灿烂，趁势反握住龙天赐的双手，用更加真挚更加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既然如此，想必将军定是不会怪罪当日无忆误解了将军的用意，所以将‘姬无忆’随口赞为天人的夸张言语吧？”
“自然，不会。”龙天赐笑容有些僵硬，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这谈话的主动权何时到了对方的手中。
“将军果然大度。”姬无忆一脸感动的望着龙天赐，“市井传言果然不可多信。”
市井传言？嘁，大概又是说他喜欢骚扰民众，没事还喜欢逛青楼之类的八卦传闻呗，不过……
龙天赐眼珠子一转，将计就计的接口道：“其实市井传言也并不全然失真，本将军的确有一个见不得人的譬好。”
“哦？”姬无忆面容不惊的笑端着茶盏，“不知将军有着怎样的嗜好？”
“打女人！”龙天赐神情兴奋的掠起额前的长发，“我不但敢于打女人，勇于打女人，而且乐于打女人！”
卟！
这嗜好，果然非同一般！
姬无忆两手一滑，茶盏滑落于地，‘砰’的一声，惊裂成了两半。
她心里相当明白，龙天赐这见鬼的嗜好九成是假，剩下的一成倒有可能是真的，因为他想打敢打乐于打的这个女人，绝对是她。
这桩婚事，虽然起因乌龙，但却是圣口相赐，不同于平常人家的婚约，若是有一方悔之，便得背负上抗旨不遵，有违圣意的大罪，此时姬无忆和龙天赐两个人，面上看上去笑容和谐，心里却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目标无非只有一个——想尽办法让对方先向皇上提出悔婚。
低垂的蛾首下滑过一丝狡诈的笑意，再抬首时，姬无忆面上已是一派喜忧参半的惊疑神色，“将军大人当真有此嗜好？”
“嗯！”龙天赐面目沉痛的点点头，“你若是不能理解……”
“我理解！”姬无忆一脸宽容的望着他，“居安思危，国务虽轻，但军务仍然繁重，将军大人因劳成疾，无忆虽为一介女子，但也明白‘国家安危，匹夫有责’的道理，若是将军真的有此嗜好，无忆也能够挺身成全。”
看着龙天赐目瞪口呆，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姬无忆更加温柔的笑道：“将军大人不用担心，不用因为怜悯无忆是朵娇弱的小花而手下留情，无忆我，受得起。”
噗！
他要崩溃了，他真的要崩溃了！
他真的真的好想直接用手掐死她呀！
‘砰’的一声，龙天赐手中的茶具应声而裂，在他的手中爆成了碎沫。
“姬妹！”不顾满手的茶沫，龙天赐激动的再度握起姬无忆的双手，手中的茶具碎沫险些在她手上划出几道血痕，“你我竟然如此合拍，实乃天作之合啊！”
他力道不轻，惹得姬无忆明明咬牙暗疼，面上却依旧得装出贤淑淡笑，忍痛道，“将军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
“只可惜天羡姻缘！”龙天赐面色黯然的侧开头去，紧握着姬无忆的双手却更加重了几分力道：“姑娘既然如此大度，本将军也不忍心再对姑娘隐瞒下去——我，其实活不过一年了！”
“嗯？”姬无忆试着抽了抽手，却被更紧的握了回去，只能继续配合着龙天赐的话头问道，“将军此话怎讲？”
“咳咳……”龙天赐假咳了几声，神情黯淡，“长年的沙场生活，已经带给我太多的暗伤隐疾了，虽然看上去本将军仍然年轻力壮，活力无限，英气逼人，但是事实的真相是——我的身体已经是西山末日，撑不了几时了。”
龙天赐神色忧伤的望着姬无忆，“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若是姑娘嫁过来，只怕成婚不久，就会成为新寡之人，本将军又如何忍心？”
姬无忆淡瞄他一眼，要是你真的能够一成婚就死掉，嫁你又何妨？只可惜你的身体比牛还要壮呀！
“将军！”眼里溢出几点晶莹的水光，姬无忆激动不己的望着龙天赐，抽泣道：“难道我俩真的是天作之合，天定姻缘同生死？！”
“……姑娘，此话，怎样？”龙天赐脸上的表情还僵持在正想唱上两句譬如‘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之类的唱词，却在对上姬无忆一脸喜不自禁情难自控的表情时五官不禁抽成了一团。
“不瞒将军，无忆自崖上掉落之日，内里五脏已是受损过重，尽管义父召了世上无数名医，却皆是只能只标不治本，无忆看上去虽然面色红润，貌似无愈，但事实上，无忆也活不了几年了啊……”姬无忆一脸柔情的磨娑着龙天赐与她交握着的手掌，眼神真挚又深情：“将军，无忆但求与将军同葬一墓，埋骨同处，人生便己就此圆满，从此以后再无他求！”
姬无忆勾唇一笑，一脸娇羞模样的说道：“无忆今生虽然不能与将军同生，但是若能与将军同穴而死，也不失为一桩人间美事！……，啊，将军，你也很感动对不对？你看你激动得五官都扭曲了！”
“啊？对，本将军也很感动，很激动。”龙天赐僵笑着松开握住姬无忆的双手，眼神木然的转向门口，“唉，我们在这儿坐了半天了，点的菜品却一个也没上，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本将军先出去看一看，劳烦姑娘在这儿先等一等，本将军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就回来。”
呔，又想逃？
姬无忆了然于心的淡然一笑，面上却装作感动不己的淡道：“将军果然体贴！”
“应该的，应该的。”龙天赐一边应着，一边踱到门外，朝候在门外的开源使了个眼色，“开源，去厨房里看看，本将军也没点几个炖菜，怎的这般久了，菜还没有上来？”
开源心领神会的点头领会而去，姬无忆不动声色的端着茶盏吮了一口，低垂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我是酒楼里菜比酒更贵的分割线———
黄金烤乳鸽、木瓜炖玉蛤、莲子百合虾、脆皮香酥鸡、酱香煨鳕鱼、冬瓜鱼丸汤，再随意配了几个小菜，虽然菜品并不精细，但色香味却倒也是做得细致到位，龙天赐不时的用筷子往姬无忆碗里挟上几筷，面上的笑容更是殷勤又体贴。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
姬无忆了然于心，却依旧笑咪咪的将龙天赐挟来的食物吃了个干净，时不时还暗送秋波般的朝他抛送几个‘娇羞’的眼神，更是令龙天赐一看到就忍不住的浑身抖上一抖。
龙天赐往姬无忆面前摆上一副酒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了无限的忧伤望着她，道：“其实呢，像你这么可爱的好姑娘，如果真嫁给了我，委实有些可惜，放眼皇朝内外，能够和姑娘称得上般配之人，恐怕只有临安王夏云深了。”
嗯？他又想做什么？
姬无忆相当配合的摆出一副含羞带愤的模样，一脸娇羞的质问道：“将军缘何有此一说？”
“本将军是真心为了姑娘着想呀！”将姬无忆面前的空酒杯再度满上，龙天赐一脸诚恳的建议道：“虽然与本将军相比，他显然要差上那么一截，但他贵为皇亲，而且家中虽有妾室，却未立正妃，本将军着实思量了一番，为了姑娘将来的幸福，我可以忍痛割爱。”
“如何个忍痛割爱法？”
“唉……”龙天赐长叹了一口气，侧身而坐，低头四十五度忧伤的望着地面，用万般隐忍的口吻轻道：“如果姑娘愿意，本将军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会助姑娘一臂之力，当上临安王府的正王妃。”
“哦？”姬无忆感兴趣的问道：“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助力？”
“我可以帮你下药迷晕了他，等你们生米煮成了熟饭，既成了事实之后，再做你的坚强后盾，撩拔着你义父他们逼迫着夏云深以正妻之礼将你娶进门，到时候……”
到时候九天玄鸡这个大包袱嫁给夏云深那个死人妖，他回复黄金单身汉，继续他弱水三千，畅游其间的潇洒生活！
龙天赐忍不住越想越兴奋，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心头的欢喜，兴致高昂的一遍遍问道：“怎么样？你考虑一下，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怎么样？你要不要答应？”
“……”姬无忆沉默不语，半晌后，低头端起酒杯嗅了嗅，狐疑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酒的味道怪怪的？”
“咦？”十两黄金一份的迷魂醉，应该是无色无味的才对呀，莫非开源那个笨蛋中饱私囊，给他买了其他的伪劣产品？糟糕，若是被她察觉有异，待会儿还怎么实施计划，将她搬上夏云深的床？
龙天赐面带微笑的看着她，亲切无比的说道：“这酒可是上好的桂花酿，姑娘定是喝不习惯，才会有此错觉。”
“错觉呀？”
姬无忆喃喃自语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将手撑桌上托着自个儿的下巴望着龙天赐，笑眯眯的说道：“将军，不如无忆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哦？”龙天赐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研究这药效为何不如以前发作得迅速，所以随意致极的应道，“什么秘密？”
“我呢，自从被义父捡回去之后，为了医治落崖之时染上的伤病，所以什么毒仙药王圣手灵医……等等，开出来的药我俱都试过，也不知是不是集百家之所长，所以多出了些副作用，而这副作用嘛……”姬无忆笑容可掬的朝他挑挑眉，“就是我得以百毒不侵，什么**之类的，在我身上更是毫无作用。”
“……”
望着龙天赐尴尬中带点恼怒的神情，姬无忆笑容更深，“将军大人，与其看您演戏演得那么辛苦，还不如我们索性挑开了天窗说亮话，不知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