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葬身之地(之四)
你,你怎么会來,这句话我也想问,
不是每个人逛了一天,回到住处刚进门就要客厅受这么一场惊吓,,坐在沙发的青年闻声转头,正撞上我瞪着他,一只手卸掉脚上的鞋,然后我就这么把它递给了身后的曾妹妹,再把印有商厦LOGO的购物袋塞进鞋橱,
“小凝回來了,快來坐,”曾叔叔招呼我:“这位就是你齐叔叔的儿子,”
沒完沒了了,沒完沒了了还,生活如此戏剧的对待我,到底想干点啥,反抗不能,我和曾家小妹,坐到齐享对面的沙发,曾妹妹已经从接过鞋的那一阵茫然中醒过來,扯扯我:“姐姐,你看这个哥哥像谁,”
“谁,”
“最近那个韩剧的男主角啊,就是那个女主爱上了自己叔叔又被弟弟痴恋结果发现妈妈是姐姐最后得了绝症死光光那个,”
在她跟我详述这个科幻片的同时,她娘慈祥地问:
“小齐,有女朋友了沒,”
“沒有,”齐享目不斜视,很礼貌地回答,完了还补充一句:“暂时不想考虑,”
曾叔叔接道:“好好,男孩子,立业为本,”
“那也不能不考虑啊,喜欢什么样的,”
我下意识地侧脸,往窗玻璃那看一眼,短头发,尖下巴,有点二,我也不知道我看自己的倒影作甚,
齐享顿了一顿:“居家的,安静的,哦,有一点,最好是滴酒不沾,”
他说得特正经,曾夫人频频点头:“对对,喝酒的女孩的确不好,,听见了吧,”
最后一句顺带教育她女儿的,曾妹妹乖巧地点头:“我才不呢,我鄙视,”
曾叔叔也附和:“酒场上最能体现一个女孩的教养,,当然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我疯了,什么叫哑巴亏,这就是现行的,我除了闭嘴,沒人注意时瞪他一眼,按照自某大师被用滥的描写來讲,就是眼光戳进他身体,再从后背透出几英寸去之外,基本无计可施,
但这个男人一察觉到我的目光,竟然立刻丝毫不避让地看回來,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他右手握成空拳抵在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接的,压迫的,心无旁骛似的,哪怕一旁曾叔叔换了专业话題,正侃侃而谈,我或者他再不转开视线,难堪的不止一个,
我抓抓头发,把视线垂下來,
齐享放下手臂,轻咳一声,接过曾叔叔的话头,半个磕绊都不打,刚刚眼神的偏移,这么一來也就是一番思考斟酌,一点都不唐突,
而我彻底无事可做,
据说人年幼的志愿十分强大,可以影响成年后的行为,我怀疑曾叔叔小时候,立志要在家里开一间招待所,否则怎么來者不拒,统统热情的往家里招呼呢,
说实话,这我也不意外,让我意外的是曾小弟,
这小少年我一直偷偷怀疑他面瘫加交流障碍,我來了这么久,他跟我说的话一只手数都嫌浪费,只头一次见面时在他妈的要求下含糊不清道:“……姐好,”
再奉送一个抬眼皮的动作,抬沒抬起來不得而知,
吃完饭齐享在客厅用笔记本陪他打了一会帝国时代,大约两小时之后曾小弟手下狼烟四起,国破山河在,十分惨烈,
曾小弟怒了,这个男孩表达愤怒的方式是这样的,,撸了一把头发,沉默地关掉画面,再重新进入,咻咻的气息全藏在牙关里,瞪着齐享憋出來两个字:
“再來,”
齐享微笑着看他,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像是想拍拍对方的脑袋:“下次吧,得走了,”
曾叔叔夫妇还沒來及开口,小男孩站起來,跑过去啪把大门给落了锁:“再來,”
他妈非常尴尬:“别胡闹,多大了,也不嫌丢人,”
曾小弟把钥匙塞巴塞巴搁进T恤里,烈女一样拢着领口,警惕地看着一众人,
曾叔叔看着儿子摇摇头,又转脸对齐享道:“你看,小齐啊,弟弟妹妹都留你,别走了,住这儿回头陪叔叔再好好聊聊,”
曾妹妹站我旁边,很乖的配合:“哥哥,留下來嘛,”
他的视线越过曾小弟看向我,我翻一下眼睛,转过身听见他说:
“好吧,再來,”
我在二楼刚洗完澡出來,就听见曾妹妹在隔壁房间激烈地反驳:“沒有,我沒有,”
“沒有,那这怎么搞的,”她妈听上去也激动,声音打颤,
我很窘,刚想踮脚溜过去,曾妹妹却一眼看见我,喊道:“不信,不信你问姐姐,”
沒办法我只能走进门,曾太太却不看我,只盯着女儿,脸色十分难看:“我谁都不问,我就问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这才看见她手上拿一个胸罩,一边带子断裂开來,不是施了大力绝不可能扯成这样,
“谁让你乱翻我东西,”曾妹妹冲她喊:“我放在枕头底下的,你还去翻出來,你侵犯我隐私,”
“隐私,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妈,”
“我不是你私人财产,”
这对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我青春期的时候也这么说过,大概,一个字都不差,
母女两个对峙,曾妹妹神情倔强,但我接触到她手,手冰凉,在抖,
“阿姨,你别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试图轻松地笑:“这不就是今天我们去逛文胸店的时候,试的时候,她一着急扯坏的嘛,都怪我,我当时也在试,沒帮上她,很贵是不是,”
曾太太瞧瞧我,脸色稍稍平静,但明显还是不怎么信,
“哦,您看,”我捞过购物袋,摸出一对透明肩带:“当场都买下來了,才发现是固定的,不能换,您说多讨厌,”
曾妹妹使劲点头,她母亲看清**上,的确是南京西路某商厦的章,总算是半信半疑:“扯坏就扯坏了,藏着掖着做什么,”
“怕您多想呗,”做女儿的得了理,沒好气,
曾太太沉默一会,把胸罩团成一团:“算了,我给你洗了吧,”
又说:“小凝,出來下好么,”
曾妹妹扯一扯我,我对她使个眼色,对曾太太应道:“好的,”
曾太太在走廊上对我说:
“小凝,我真怕她在外头吃点亏,被人家骗,她才十五岁,”
“……”那个发育状况,我还以为她至少成年了,
“说吧又不听,打又下不去手,你比她大不了几年,帮我说说她,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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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曾小妹在看电视,漫不经心地问:
“我妈又跟你说什么了,”
“沒什么,让我说说你呗,”
“说呗,”她笑嘻嘻地往床上一躺:“我听着,”
“沒这力气,我不爱管闲事,”
“看出來了,还是你好,不像我妈,老顽固,”她一只手拎起那对肩带:“幸亏有这个,你怎么想起來的,好巧哦,”
“那是因为,我也就买得起这个,”
“改天我送你衣服呗,”
“不用了,你省点心就行了,你才几岁,用得着那么着急吗,”
“啊,”
“别装傻,”
她嘿嘿地笑了:“姐姐,难道你还是处女,”
“……别提我,话说你才多大,”
“我十六了,”她挺起胸膛:“我该有的都有了,”
她穿少女型内衣,上面有白色的猫脸和蝴蝶结,
我捂着额头,真是电闪雷鸣的一个夜晚啊:“别告诉我你已经……”
“还沒有,我这次那个來了,”她用遗憾的语气说,
我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松哪门子气,
“姐姐,你难道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那个,”
我正把肩带绕起來,手上顿了一顿,
我唯一一件可以换透明肩带的内衣,是去年为了配那条黑色的小礼服裙,你说我想不想,他随时要,我随时可以给,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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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又做梦了,梦见沈思博娶了别人,醒來第一个念头,是梦啊,下一秒又想起來,现实其实相去不远,
再也沒有睡意,我想抽支烟,这个念头突然无可遏制,我爬起來踮着脚,往楼下走,
曾叔叔家的这个楼梯结构,环绕型,转个弯才能看见客厅的情形,
沙发上有人,他闻声抬起头,我站在拐弯处那个平面上,手放在木扶梯上,和他面面相觑,
我一声不吭,转身上楼,
“下來,”
我停步,大哥,识相点能死不,
“我不下來,”我居高临下地看他:“我找东西,现在不找我要回去睡了,”
他淡淡的回道:“要睡你早睡了,”
“……哼,”
“來坐下,别跑來跑去的扰民,”他不看我,拍拍身旁的空位置,
我想起刚才的辗转反侧,慢慢走下楼梯,坐下來,
“來一支,”
我矜持地说:“不要,”
他就自己点上,我抱着膝盖,隔了一会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生物钟,”
“一点了,你生活习惯真差,”我鄙视地说:“你肯定会早衰,”
他看我一眼:“那你呢,”
“不告诉你,”我过了两秒补充:“我说这话可不是让你猜的意思,”
“你多虑了,我也沒这个准备,”
我顿了顿,下了决心道:“我跟你说,,”
他等着我说完,
我又沒词了,
“你不就是想说,我因为你來的,让我少转念头,”
“哼,”
齐享侧脸,掸一掸烟灰,空的手來摸我头发:“沒治了,你,”
我一闪,他的手长了眼一样跟上來,落在我肩膀,但我还沒來及挣一挣,他旋即放开,
“道个歉我就算了,”
他往后靠靠,找个舒服的姿势架起腿:“不好意思庄凝,我又沒有强迫你,我看不出來有什么可道歉,”
我其实说完那句就后悔了,的确矫情,此时悻悻的:“你为老不尊,”
齐享咬着烟,瞠视我,我还沒任何心理准备呢,他哧就笑了,烟也掉到地上,
我吓一跳,
这位仁兄,我从沒见他这么过,无声地,却是舒展地笑起來,整个人都仿佛打上了一层柔光,一下还不算,接二连三,
“有什么好笑的,”
他用手掌抹抹脸,俯身把烟从地上拾起來,总算正色:“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都忘了是吧,”
“当然了,记着干什么,”
“忘了就好,我也忘了,”
“最好,”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在烟灰缸里把烟摁灭,抬头看着漫漫黑夜:“那个吻,是你第一次吧,”
“……哼,”
“否认沒用,看得出來,”齐享起身,上楼梯:“晚安,”
他离开有五分钟我才反应过來,什么叫做看得出來,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