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澫尾山度假村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背山面海，视野开阔。度假村里最有名的当属那座已经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歌德式小教堂，尖角拱顶上的石雕刻像非常漂亮。
这个度假村基本不对外开放，里面总共有二十五个席位，专门供应给一些需要特殊服务的贵宾客户。
度假村有独立的保安系统，外表看不出来，草地上没有巡逻紧密的警卫，也没有高大吓人的狼犬。但其实私底下无处不做到细致，风淡云轻的宽松环境下其实固若金汤。
吸引那些贵宾客户的除了严密的保安还有度假村里专有的私人医生和贴身护士。
没错，名为度假村，实则是一个高级的医疗机构，主要服务对象是那些有钱有权有势人家的精神患者。
这里的总共二十五为服务对象都是对外保密的，未经委托人特别许可不得随意探视。
说穿了，其实也就是弄个相当高级的牢笼把一些上流贵族们可耻的一部分禁锢起来，免得丢了他们所谓的高贵面子。
温占靡坐在车子里等门口的例行检查，温占廷亲自开车送她来，他是大忙人一边应付门卫的检查一边还不停打电话。
自己的母亲什么时候开始抑郁，她已经记不清了。从她记事开始，因为父亲的早亡母亲一直不怎么开心。紧锁的秀眉总是拢着一层忧郁，只有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才有那么一点快乐和喜悦。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是母亲在想念父亲的缘故，现在她开始觉得没那么简单。
母亲从很早前就开始看心理医生，吃药。一直控制得还不错，从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知道她十七岁那年突然割腕自杀，吓得温家上下鸡飞狗跳。
那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温占靡一直知道得不清楚。她当时正在沉睡，被嘈杂的声音惊醒后跑出去看时，母亲已经被老爷子送到医院去了。
只有滴落在地毯上的一串串血迹让她触目惊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问别人是怎么回事，佣人们一个个讳莫如深，怪异的表情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温占廷把她拉会了房间，骗她说是母亲不小心手被利器割伤了，部位不大好，所以血一下喷出来很多。让她不要太担心，已经第一时间送去医院了，不会有事。
她竟然相信了这样的谎言，没错，她相信了，因为他说的，因为她那时候真的很信任他。
他给了她两片镇静药，看她喝下去，然后在床头守着。
她那时候真的很感激他，觉得他不是亲哥哥但胜似亲哥哥，那一晚要是没有他，她怎么熬得过来。
母亲死里逃生，大病一场身体休养了整整半年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往后的日子一直是好是坏，药吃得多了，脑子就渐渐的不行起来，开始忘东西。起先只是忘记一些刚发生过的事情，后来忘性越来越大，渐渐得连她这个女儿都记不大清。
本来母亲一直是在家里接受治疗，老爷子请了四个特别护士看着，严防再次发生意外。
说这男人爱她的母亲，应该是爱的吧。不然何至于到如今还这样关切备至，照顾周到。但这个男人的爱似乎并不让母亲觉得快乐开心。
后来出了她和温占廷那档子事，老爷子被逼急了，这才把母亲藏到了澫尾山，断绝她这个唯一女儿的探视。
其实她应该感谢温占廷的，若不是他去老爷子那里抗争，按老爷子那性格，恐怕还真会让她们母女两永生不得相见。
这算不算是老爷子爱母亲的表现？可为什么爱她却要为难她深爱的女儿？温家男人的爱怎么就那么让人觉得窒息，觉得苛刻。
她无法感激温占廷，因为他把这点恩惠掐在手里从她身上讨回去了太多的便宜，逼得她步步后退，退无可退。
繁琐的检查终于完毕，车子驶入度假村。
母亲的房间在B栋403，是个有三个房间，客厅和阳台都面朝大海的好地方。
对钱和享受，老爷子从来不吝啬。
温占廷用磁卡刷开门，拉她进去。
里面满面笑容的特别护士早已经等候着。
“去吧，我等下还有个会要开，时间不多，给你。。。。。。一个小时。”看了看手表，温占廷说道。
温占靡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至少现在，她不想也不能违抗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刚要往里边走，突然被他拉住。
“怎么？都不给我点意思意思？”温占廷有些嬉皮笑脸将她拉扯到怀里，用手圈着，脸凑下来，鼻子顶着她的额头，嘴轻轻略过她薄薄的眼皮。
温占靡忍不住眨眨眼，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妈妈在，你别这样。”
啧了一下，他放开她。
“去吧。”暧昧而随意的拍了她屁股一下。
温占靡低着头，脸色有些僵硬。
也亏得母亲这边的几个护士都已经练出来了，对温占廷这种露骨的轻佻动作丝毫不以为然，依然满面笑容，和蔼恭敬得将她带进了卧室。
卧室里整片的落地大窗开着，一片明亮。海风吹拂着窗边的纱帘，就像是逗弄着情人的手，很是温柔甜蜜。
大束的鲜切花装满了好几个花瓶，点缀在各处，阵阵花香随着海风起舞，在屋子里飘荡。
温占靡才一进来，就觉得沁人心脾，心为之一软。
她的母亲张萧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丝裙，背对着她做在窗前的小沙发里。
慢慢上前，她跪到将头轻轻靠在母亲膝头。
“妈妈，我来看你了。”
张萧芩听到声音低下头，消瘦的手指捧起她的脸。
“你是。。。。。。？”
“我是小咪呀，妈妈，你的女儿小咪。”明白母亲的记忆出了问题，她柔声提醒到。
“噢，是我的小咪，我的宝贝，你怎么已经这么大了。”张萧芩轻叹一声，手掌抚摸她的脸。
“是的，我已经长大了，妈妈。你在这儿过的好吗？”温占靡握住她的手，脸颊在她掌心来回摩挲。
“好，一切都好。”张萧芩将她搂到怀里。
“妈妈，你想我吗？我很想你。”
“妈妈也想你，可是岱宜说小咪你工作很忙，让我不要打搅你。小咪，工作忙要注意身体。有空了就来看妈妈，好多时候没见到小咪，妈妈都快忘了小咪长什么样。”张萧芩抱怨道。
“我知道的，妈妈，一有空我就回来看你的。”温占靡握紧她的手，低低应承道。
“妈妈，你最近觉得好些了没？”她问。
“还是老样子，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刚刚做过的事情也时常忘记，要不是她们几个提醒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张萧芩叹气道。
“妈妈你可以把做过的事情记在本子上，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我有记的。”张萧芩放开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掏出一个小巧的包缎面笔记本，放在她眼前摊开。
“你看，不光平时的事情记着，重要的事情我也有记。看，小咪是我的宝贝女儿，我记着你的。”她一边说一边抚了抚温占靡的脸颊，笑着说道。
“可是这边记着那边就忘了，有时候连这笔记本放在哪里我都不记得，多亏了她们几个提醒我。每天还要吃那么多药，烦都烦死了。”
“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药是一定要吃的。”温占靡也抚摸她的脸，安慰到。
张萧芩皱起眉，嘴角抿了抿。
“可那些药很苦。”
“良药苦口，妈妈。”
正说着，特别护士就拿了药过来。
“温太太，该服药了。”托盘递过来，塑料杯子里四五片药和一杯水。
张萧芩别开头。
“妈妈，来吃药吧。吃了药病才会好。”温占靡拿过药和水递到她面前。
勉为其难的，她把药吃下。
水喝了几口就咳嗽起来，脸皱着，眼角和嘴角露出几条细细浅浅的皱纹，苍白的皮肤浮起一阵潮红。
温占靡急忙替她拍了拍背。居高零下看着自己母亲躬着身咳嗽几下好不容易才止住，然后垮了双肩喘息。T
她注意到母亲脖颈后有些怪异的淤痕，紫红色的好几块，有些深有些浅。
别开头，心里淌过一阵湿滑阴涩，她压抑着心头的猜疑，强迫自己不要多想那些不必要的。
“妈妈，好些了吗？”她替母亲抚着背，低低问道。
张萧芩喘息几下，眉头依然皱着。
“我讨厌吃药。”她说。
“妈妈，温叔叔他常来看你吗？”温占靡扯开话题问道。
“他？不常来。他忙，他是个大忙人。”张萧芩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喘息几下。
“妈妈，他。。。。。。他对你好吗？”温占靡犹豫了一下，低低问道。
张萧芩再次抬起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嘴巴动了动刚想说话，门突然被打开了。
“小咪，时间差不多了。”温占廷走进来催促到，见到张萧芩回头看他，便有急忙堆了微笑打招呼。
“芩姨，是我来接小咪了。”
“哦，你是。。。。。。”张萧芩叫了一声，然后便是满脸疑问，低头又开始摸那本笔记本，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我的笔记本呢？去哪儿了？”她站起身，找的手忙脚乱。
“妈妈在这里。”温占靡从地毯上捡起那小小的笔记本塞到她手里。
“哦，找到了，找到了。你是。。。。。。啊，你是占廷。”张萧芩翻着笔记本，然后恍然大悟。
“是的，就是我，阿姨你记得我了。”温占廷依然满脸微笑，目光越过她落在温占靡的身上。
温占靡知道他在催她。
“妈妈，我的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她扶着张萧芩坐下，然后说道。
“这么快就走了？小咪，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拉住她的手，张萧芩面上露出孩子般的失落神色。
什么时候再来？她也不知道。温占廷下一次施恩会是什么时候，她无从得知。
“等我工作不那么忙了就马上来看你，妈妈，我保证。”她微笑着说谎。
这样的谎言也只有她妈妈这样的病人会信，但凡有点正常思考能力的都能察觉到她现在的不正常。
可是她又何尝忍心母亲知道自己的真是情况呢。
“真的？”张萧芩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真的，我保证。妈妈你要乖乖吃药，好好养病，我马上就会来看你的。”狠狠心扯出自己的手指，她挤出笑脸继续撒谎。
张萧芩似乎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拦她的离去，眼里一片失落。
“小咪，你要常来看妈妈。”挥了挥消瘦苍白的手指，她再次央求道。
“妈妈再见。”温占靡也挥挥手，然后狠心转身朝外走。
“阿姨再见。”温占廷脸上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微笑，恭谦客气的道别后跟上温占靡。
回去时温占靡一直闷不做声，紧绷着的脸庞流露出她内心的烦躁和愤懑。
温占廷不时从后视镜看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小咪？你怎么了？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我不是带你去见芩姨了。”他忍不住询问。
温占靡不说话，只是别开头。
车子又行进了一段路，她在后面扭来扭去，坐立不安，眉越皱越紧。
“停车。”她突然叫了一声，身体从后座弹向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座椅。
“什么？”温占廷回头看她一眼。
“我叫你停车，快停车！”温占靡叫起来，手开始拉车门。
他急忙踩刹车掉方向盘，急急停在路边。
车才停下，温占靡就推开门往外钻。
“小咪，你搞什么？”温占廷伸手去拽她，被她一把推开，钻出车外。
到了外面，温占靡头也不回蹭蹭蹭就只顾自己朝前走。
温占廷急忙拔了车钥匙追上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拽了回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混蛋，滚开。”温占靡用力挣扎想挥开他的手。
“小咪，不要胡闹，跟我回车里去。”温占廷抓住她的双臂，用力一摇，喝道。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你放开我。”她依然挣扎，又推又踢。
“胡闹什么！”
“你们都是混蛋，都是畜生，我恨你们，滚开，放开我。”
“你再说什么？”
“畜生，畜生。妈妈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混蛋，放过我妈妈吧。混蛋！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不放过妈妈！”温占靡大喊大叫，拳脚朝他踢打而去。
温占廷眉头一皱，一把捁紧她的手脚。
怀里的人挣扎着，躁动不安。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又扯又拽，脚还是不甘心的踢打。他抓的越发紧，紧得都觉得可能会捁得她窒息。
渐渐的，温占靡发泄完身体里的愤懑后，开始伏在他胸前抽泣。她哭得并不大声，身体一抽一抽，咬着他的衣服低低的呜咽。
他这才微微放松捁紧的双臂，手掌在她背上来回的抚摸。
“他们是夫妻，这也是难免的。”末了他安慰了一句。
怀里的人没吭声，依然低着头抽泣不止。
他叹口气，抚摸她的头发。
“要不等我出差回来，再带你来看芩姨。可是你也要知道，看得太勤的话，老爷子会不高兴。他们是夫妻，有夫妻生活不正代表他们感情好。我们做小辈的，有些事情别太计较了。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太孩子气。”他轻轻的哄着。
温占靡扶在他胸前泪流满面，轻轻闭上眼。
感情好？真的吗？
她现在什么都不相信，尤其不相信温家的男人。
他们母女两现在这样算什么？不过都是他们父子的笼中鸟。
感情？囚禁的感情，她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