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下一次见面则是安排在了清河老人院里。义工联盟在这里搞活动。温占靡以此打掩护。决定会一会孔浩轩。

这是最后一张牌。生死牌。

食堂小院里。她负责把吃完的盘子送过來清洗。在门口处看到了孔浩轩。

“你好。又见面了。”孔浩轩礼貌而温和的打招呼。看起來一点也不想是个坏人。

“你好。孔先生。”温占靡应道。看着他那酷似死去父亲的容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冥冥中似乎能获得一种力量。

“你的事。健硕大致和我说了一下。当然。我也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调查。”孔浩轩朝里面走了几步。缓缓说道。

温占靡跟上他。

“你早就调查过我。你早就知道。”

“请相信我并非想冒犯你。只是事关孔家后继之人的问題。我不得不慎重。”孔浩轩停下脚步。回头诚恳说道。

“后继之人。”温占靡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他的思路。

“让我慢慢和你说清楚吧。”孔浩轩转身。注视着她。

“你是我的亲侄女。这一点毋庸置疑。”

温占靡茫然的点点头。是的。这一点她也基本确信。

“我想带你回去认祖归宗。”

“等一下。”温占靡打断他的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质问。

“你母亲沒有和你说过吗。”孔浩轩审视着她。问道。

“我想听你说。”温占靡敛了一下眼皮。然后说道。

孔浩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好吧。这件事情说起來。我当年是愧对哥哥和大嫂的。”

“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想表达我的歉意。只是沒想到。最终还是沒能亲自和大哥说声对不起。现在知道大哥留下了你和大嫂。我非常想补偿你们。当年。我对不起他们。入了魔障。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大嫂如今要和那个温岱宜在一起。那不是个好人。”他注视着温占靡。眼神里有不解和担忧。

“什么意思。”温占靡忍不住问。

“因为当年我能做出那么多错事。温岱宜也算得上是个帮凶。当然。我这样并非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但这是事实。”孔浩轩说道。

“当年我大哥和大嫂还有温岱宜。连同我都是一个洋学堂出來的。我还沒进去那会。大嫂先认识的是温岱宜。大哥和温岱宜是同届校友。一同在学生会里担任职务。大嫂那时候是个激进女学生。校园里有什么活动几乎都参加。一來二去就认识了学生会里的大哥和温岱宜。他们两个应该是同时看中了大嫂。但最终大嫂选择了大哥。”

温占靡皱了皱眉头。沒想到妈妈爸爸和温岱宜竟然是同一个学校的。

“大嫂和大哥刚交往一年。我也进入了这所洋学堂。说实话。第一次见到大嫂我就不喜欢她。”孔浩轩苦笑一下。

温占靡不解看着他。

“为什么。”

“这不是大嫂的原因。是我的问題。”孔浩轩表情有些痛苦和无奈。抿了抿嘴。

“说起來那时候各种信息都很封闭。有些事情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沒想明白。那时候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配不上我的大哥。我要阻止她。可笑的是。到后來确实温岱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的魔障。”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痛苦的回忆着。

深吸一口气。孔浩轩抬起头看向温占靡。目光沉重而微微痛楚。

“我是个同性恋。”他缓缓说道。

温占靡张大嘴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他是同性恋。可这又和她父母当年私奔有什么关系呢。猛地。她突然在一片黑暗混沌中抓住一丝光明。

“难道你。。。。。。”

“是的。我喜欢大哥。往深里说我爱他。深深的爱他。”孔浩轩点点头。

“可是。。。。。。。”

孔浩轩按了按手掌。示意她不要插嘴。

“那时候我太年轻。性格很偏激和孤傲。可能和我母亲是填房有关系。虽然大哥和大妈一直待我和母亲像亲人一样。可孔家那种压抑的氛围还是令我个性有些扭曲。”

“但我是真心喜欢大哥和大妈的。尤其是大哥。他对我非常好。无论自己有什么。都一定留一份给我。和我一起分享。但这一次。。。。。。我觉得自己似乎要被抛弃了。”他低低说着。

温占靡不说话。呆呆看着他。她必须屏息聆听。孔浩轩有些话低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在她面前剖析着自己。表情痛苦而无奈。目光注视着空气中茫然一点。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遥远的过去。

当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一次是否真的能得到答案。

“我做了一些事情去破坏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孔浩轩说道。注视着温占靡。

“但效果不好。大哥和大嫂虽然发生了一些摩擦哦但最终两个人还是坚定得走到了一起。我很焦虑。很愤怒。很无助。也很迷惘。这个时候。温岱宜出现了。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我内心的丑恶魔障。但他沒有帮助我消除魔障而是诱惑了我。彻底的施放了被我一直忽视压抑扭曲着的内心渴求。而同样的。在他心目中也有一个魔障。他爱恋着大嫂。也就是你的母亲。他告诉我说大嫂曾经是他的女朋友。是他先追求到的。是被大哥设计抢去的。我不信。但不信归不信。却无法拒绝他合作的要求。”

“那时候我真的过分偏执。陷入了一种即将失去。永远失去大哥的无限恐惧之中。我企图抓住一起可以挽留住大哥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來自于魔鬼的诱惑。然而我错了。对不起。小咪。我错了。”

温占靡眨眨眼。一言不发。

“在交往并确定关系以后。大哥就带大嫂回家了一次。这一次见面就是以后一切的导火索。”他继续说道。

“发生了什么。你的父母不喜欢我的妈妈。你们逼走了我的父母。”她忍不住问道。

“洽洽相反。父亲还是比较满意大嫂的。父亲虽然有些严肃。但骨子里还是有一种开明思想。大嫂这样出身良好并且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还是让他欣赏的。但是。。。。。。这对我來说。却犹如灭顶之灾。我的母亲是填房。在孔家基本是沒有什么说话份量。也就是说一旦父亲通过了。那这门亲事基本就算定了。我。。。。。。我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和痛楚。其实我应该放手。如果爱一个人不正应该给与他自由和幸福。不是吗。可我却选择了破坏和夺取。我真的做错了。”孔浩轩表情痛苦起來。

温占靡伸手掩嘴不语。他说的沒错。爱一个人应该给与他自由和幸福。而不是破坏和夺取。

平定了一下情绪。孔浩轩走过來。按了按她的肩膀。

“那怎么会。后來怎么会。。。。。。”温占靡不解的问道。

“温岱宜制定了一个阴谋。破坏了这份好感。当然。我并不是推卸我的责任。我是同谋。而且是重要同谋。”孔浩轩苦笑。

“阴谋。”

“是的。温岱宜买通了医院的一个护士。你母亲在学堂那会得过急性阑尾炎。动过手术。他利用这次事件污蔑了你的母亲。让我父亲认为她不是个正经女孩子。”

“什么。”温占靡叫起來。

“温岱宜提供了护士的证词。又说出了你母亲私密部位的胎记。他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來给她泼脏水。目的在于搞砸你父母的婚事。当然。我的从旁作证和煽风点火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在那时候。一个女孩子的不贞洁是很严重的问題。我。温岱宜还有医院护士的证词加在一起。由不得我父亲不相信。就算他尚有怀疑。但这样一个和另外一个男人有纠缠不清关系的女人也是无法进入孔家大门的。正如同我们预料的算计的期望的。大哥和大嫂的婚事砸了。”

温占靡呼吸沉重起來。沒想到自己和母亲竟然一直待在这样一个可恶阴险的人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妈妈还要和温岱宜结婚。难道她不知道正是这个人破坏了她一生的幸福吗。还有自己。自己的幸福也一并被破坏了。

“我们原本以为家庭的阻挠会分开他们两个。但沒想到在孔家受阻。他们两个便一起回到你母亲的老家去。你母亲是独女。大哥可能觉得入赘也并非不可以。真是天真而坚贞的两人。大哥太小看父亲了。他是长子。怎么可能允许入赘给别人家。父亲一纸书信到张家。就彻底打破了两人最后的希望。张老爷是个儒生。一生最讲究身家清白。书香门第。父亲书信里或明或暗的指出他女儿不洁。勾引了自己儿子堕落。足以让张老爷气的吐血。坚决不支持这门婚事。于是两个年轻人最后的一个避风港也失去了。”

“所以。他们就私奔了。”

孔浩轩点点头。

“本來依靠孔家的势力。要找到这两个年轻人也并非难事。但你也知道。很快的国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局变得混乱不堪。我们孔家在这一次风波里也遭受了重大打击。十几年都沒缓过劲來。这场浩劫之中。我父亲也不幸去世。到死。他还在惦念着这个大哥。父亲死不瞑目。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也有愧。所以。时局好了一些以后。就开始重新寻找大哥和大嫂。”

“张家老宅那边我早就去过。可惜都已经死了。张老爷和张夫人到死也沒见者这个唯一的女儿。带着遗憾走的。多年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温岱宜娶新太太的消息。大嫂变了很多。一下子我沒认出來。是名字提醒了我。可温岱宜一直阻挠着我的调查。我甚至觉得可能一直以來他都在阻挠我的调查。因为我父亲临终前已经原谅了大哥。只希望你们一家能认祖归宗。一家团圆。可他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就是见不得别人团圆。”孔浩轩表情愤懑。情绪有些激动起來。

温占靡急促呼吸几下。是的。温家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个性。为了自己自私的占有。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他们迫使她和妈妈分隔两地。骨肉不得时刻相见。实在是太过分。

而自己这么多年來一直认贼作父。真是太可怕了。

“可是。妈妈为什么还要嫁给那样一个混蛋。”她惊慌的叫起來。

“我想大嫂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他就是害人凶手。温岱宜一直隐瞒着真像。欺骗着她。这样下去非常不好。小咪。你应该要引起注意。”

“我。。。。。。我该怎么办。”温占靡茫然的注视着他。

“我得离开温家。妈妈也必须离开那个可怕卑鄙的男人。我们必须离开。必须。”她逐渐激动起來。一把抓住孔浩轩的手臂。

“冷静一下。小咪你必须冷静下來。大嫂现在只能依靠你了。你不能慌。”孔浩轩扶住她。手掌温暖而有力。

“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他注视着她的双眼。

“我不知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谁。妈妈非常害怕你。她说你不是好人。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微微哆嗦着说道。

“是的。我不是好人。我是个罪人。小咪。二十多年了。我承受良心的责备已经二十多年。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们母女吧。我已经得到了惩罚。永远的失去我最爱的大哥。并一生也得不到他的原谅。所以。让我赎罪吧。”孔浩轩诚恳说道。

“我。。。。。。”

“小咪。实话告诉你吧。这二十年來。我们孔家都受到了诅咒和惩罚。我有病。我无法生育。孔家已经沒有后继之人。除了你。回來吧。回到我们身边。回來认祖归宗。”他恳求道。

“不。我不要再留在这个地方。我要离开。永远彻底的离开。”温占靡挣扎起來。

“冷静下來。小咪。我明白你的担忧和顾虑。我会安排你和大嫂出去的。到外面去是正确的。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把孔家的血脉延续下去。我的要求很简单。只希望得到救赎和原谅。还有。希望你认祖归宗。回到孔家來。”

温占靡审视着他的双目。渐渐平静下來。

他愿意帮助她。这个诱惑十分强大。

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些顾虑。一次一次被伤害和欺骗。连整个童年都成了一个虚幻的谎言。她开始分辨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才谁她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当年她觉得温岱宜是拯救了自己和妈妈的好人。当年她信任温占廷。真心的当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般。可结果呢。一再的伤害和欺骗。

她现在十分害怕。十分惶恐。

“小咪。做出决定和选择。为了你自己。还有妈妈。我曾经做错过。但现在我是诚恳的。当然。如果你选择保持现状。我也不会强加干扰。我尊重你的选择。当年我沒有尊重大哥的选择。酿成了大错。现在我不过再犯以前的错误。相信我。小咪。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是真正的血亲了。”孔浩轩坚定得握了握她的手臂。

温占靡深呼吸几下。一把回握他的手臂。

“帮助我。叔叔。帮助我。”

孔浩轩点点头。一把抱紧她。

“谢谢。谢谢你相信我。小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