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东方之珠 其八
“就这么放他走了？”蒋石问道。
杨麟摊手，说道：“不然呢？他说的没错，这里是香港，就算把他揍一顿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坐牢，或者被遣返。有时候，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那现在怎么办？”蒋石问道。
“看着办。”杨麟说道：“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找机会抓到这老小子的把柄就好了。”
蒋石将手伸到了杨麟的面前，摊开，说道：“我拿到了他落到肩膀上的一根头发。”
“可惜……”杨麟将那根头发拿起来收好，然后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用，这种手段只对普通人管用，一旦他发现了异常，那么他可能会采取一些现实层面的手段还击，现在他还没和我撕破脸皮只是因为他需要我帮忙。”
“接下来干嘛？”蒋石道：“又不能打他又不能阴他，难道在岳秦家白吃白喝呆三个月？”
“回去给点伙食费吧。”杨麟道：“也不能这么白吃白喝，他们家不是开纸扎铺的嘛，总会有客人上门的，买纸扎就说明死人了，说不定会有一些我们的工作，到时候看能不能拉几单生意赚赚外快。”
出去到了街道上，岳乐早就等着了，他看见两人出来，上去问道：“怎么样？真人给你们钱没有？”
“预料之中。”杨麟耸耸肩，说道：“没给，他想让我帮他做事，赖账了，看起来他好像惹了一个麻烦，这才引我来香港。”
岳乐惊讶道：“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让你去解决啊？吹牛吧？”
杨麟不屑的说道：“就他那点本事，也就糊弄一下别人，和我比，他不配。”
“有没有这么犀利！”岳乐显然不相信，他问道：“那现在该干嘛？”
杨麟道：“随便转转就回去吧，找机会阴他一把，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怎么阴？”岳乐好奇道：“钉小人吗？”
“不告诉你。”杨麟朝岳乐伸了伸舌头。
三人在皇后像广场转了几圈后，随便在街上吃了点小吃，便搭乘地铁回到了金玉满堂。
这时候店里已经有人了，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边哭一边和岳秦说着什么？
“不是吧老豆！私生女啊？”岳乐看到这场景，和老爸开玩笑。
“胡说什么？”岳秦把岳乐拉到一边，说道：“这女仔是来买扎作的，她男朋友出车祸了，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他，说是想吃叉烧饭，于是她跑到我这来买叉烧饭的扎作，我刚刚要打电话你呢，结果你就回来了。”
“叉烧饭？”岳乐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摸着下巴喃喃道：“这个以前没有做过呀……”
那个女孩上来哭诉道：“求求你呀，我男朋友生前最喜欢吃叉烧饭了，我想满足他的心愿，我听说你这里可以定做扎作的，所以才到这里。”
“我……我尽力啦~”岳乐挠挠头，说道：“我尽力去做吧，你明天再过来拿好不好？”
“不行啊。”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她说道：“今晚是他头七，我想让他走得安稳一点，要多少钱？我加钱好不好？”
“唉……”岳乐叹了口气，说道：“我怕了你啦，给我一下午的时间，下午六点来拿，我试试能不能做得出来，来，擦擦眼，别哭了。”岳乐从兜里递过去一包纸巾。
“多谢，多谢。”女孩一边鞠躬道谢，一边抹着眼泪。
等女孩走后，岳乐来到了店里的后屋，这里摆放着竹篾和各种扎作用的纸，当然，颜料和胶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杨麟和蒋石闲的没事，也跟了进来参观。
“看看制作过程不介意吧？”杨麟问道。
岳乐正忙着整理材料呢，听见杨麟的话抬头看了眼，然后继续低头工作，并说道：“没事，看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就是有点无聊。”
黑猫乾隆从角落里钻了出来，看着岳乐坐在桌子前画图。
杨麟抱起乾隆，问道：“还需要画图纸啊？”
“当然。”岳乐用木尺描着线，说道：“以前的传统手艺都是我老豆手把手的教我的，每一道工序都有要求，尺寸怎么样都是固定的，不能有半点差池，不然就是对先人的不敬，但现在要求定制的人多了，肯定不能像之前那样搞，所有的结构和造型都要全部推翻，重新设计，有的扎作做出来，不是不像就是一抓就散，根本不能给客人用，所以新东西做出来难免会失败好多次，今天时间有点紧，要在天黑之前做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行。”
杨麟看向角落，一堆扎作就那样摆放在角落，杂乱无章。
“那些都是失败品吗？”杨麟问道。
岳乐看了一眼，说道：“嗯，都是，有好多做出来才感觉不对……哦，对了，能帮我去买份叉烧饭吗？就在大街对面的陈记烧鹅，我们上次吃过的那一家，叫他用瓷碗装，别用外卖的盒子，我给你钱。”
“不用。”杨麟单手从兜里拿出了一个钱包，递给蒋石，说道：“你腿快，帮个忙。”
“明明叫的是你啊……”蒋石摇摇头，接过钱包，朝外面走去，而杨麟继续在这里看着岳乐，兴致盎然。
咪呜~他怀里的乾隆叫了一声，然后挣扎着跑到外面去了。
几分钟后，蒋石从外面回来端着一碗叉烧饭回来了，和岳乐吩咐的一样，这是用瓷碗装的，满满一碗，白色的饭上覆盖着一圈富有光泽的叉烧，外焦里嫩，颜色鲜艳油亮，层次分明，而且叉烧的肉汁也渗到了米饭中，二者相得益彰，而且居然还冒着热气，加上一颗油亮的绿色青菜点缀，不禁让人垂涎三尺。
“给，刚好有块叉烧新鲜出炉。”蒋石将叉烧饭放到了岳乐面前的桌子上。
“哗，好香。”岳乐吞了下口水，惊讶道：“陈记的叉烧做得就是好……而且大师你的腿好稳！这碗饭的造型居然没有被弄乱半分。”
蒋石点点头，道：“你满意就好。”
岳乐开始拿尺子量这碗叉烧的尺寸，神情专注。
“难办了……”岳乐挠挠头，喃喃道。
杨麟问道：“怎么了？”
“我以前也做过食物。”岳乐说道：“但是那次是做云吞面，面比较好做，把纸裁成条就行了，再配上纸包的云吞……但叉烧饭……叉烧和碗都好说，可以做，但这个米的效果该怎么做出来呢？”
“你要求还真精细，米都要做？”杨麟诧异道：“弄点白纸当饭，再贴点纸叉烧上去不就行了？”
“不行。”岳乐摇摇头，说道：“那样太糊弄人了，那种东西我一天能做几百个，但是先人肯定不满意。”
“是嘛……”杨麟不以为然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满意？”
岳乐认真的说道：“因为我都不满意，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光要满足先人，还要满足活人，那个女仔哭得那么伤心，肯定很爱他男朋友，如果能做出来一盘足够真的叉烧饭，她也会得到安慰。”
杨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了，我为我之前的话抱歉。”
“没事啦~”岳乐摆摆手，然后拿了根篾条，开始做碗的轮廓。
不一会儿，一个碗状的结构就被岳乐用篾条拼了出来，他将连接处涂上了自己熬制的胶水，然后等它自然风干。
“你这胶水有好多种啊？”杨麟看着桌子上排列的瓶瓶罐罐，问道。
“嗯……”岳乐仔细盯着手中的篾条，随口说道：“做纸扎作，胶水一定要自己熬，外面卖的胶水，沾得紧的烧不干净，烧干净的又粘不牢，所以大部分胶水都是我家自己做的，比较合用。”
“各行都有自家的学问啊……”杨麟感叹道。
“不光胶水，纸和颜料也有学问的。”岳乐一边裁纸，一边说道：“买的颜料烧出来会有异味，老豆教我做纸扎的时候，也把调颜料的方法教给我了，我们用的颜料都是去街上买原材料，然后自己调出来的，有的材料还要跑到广东去才有卖，香港还买不到，纸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纸啦~经常要用不同的纸来搭配，规矩严，但出来的纸扎就是好看。”
手里不停的动作着，熟练的动作让杨麟都感觉眼花缭乱，仅仅只是几分钟后，一个纸碗就出现在了岳乐的手中。
啪啪啪~杨麟在一旁鼓起了掌。
没想到岳乐只是将纸碗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然后就扔到了角落里的失败作中。
“怎么了？”蒋石问道：“不是挺好的吗？”
杨麟也露出了疑问的目光。
“碗的弧度不对。”岳乐解释道：“陈记的碗要更矮一些，更胖一些。”
杨麟伸头看了看桌子上那碗叉烧饭，没看出有什么差别，在他看来，那个纸碗挺好的，从远处看去就像个真的一样。
几分钟后，岳乐又做了个纸碗出来，这次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毛笔，调好了颜料，开始在纸碗的边沿画上陈记瓷碗的花纹。
他画得很慢，很精细，让杨麟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成功画出一张符纸的那时候，他盯着岳乐的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了这位艺术家。
“呼~”岳乐松了口气，轻轻的把纸碗放在桌子上不去动它，要是碰到了没有干的颜料，这可就功亏一篑了。
“接下来就是叉烧和米饭……”岳乐说道：“好久没这么认真了……问题是米该怎么做呢？”
正当他苦苦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蒋石忽然提议道：“既然是米，就用纸团做吧，把纸剪成小块，然后包起来，再用胶水粘住。”
岳乐一愣，想了想，然后喃喃道：“可以试试……”
“喂，老蒋！”杨麟责怪道：“那样是不是太过了啊？一粒米都要做出来？这要花多长时间？”
岳乐却充耳不闻，他选择了一张光滑的纸张，来作为实验品的原材料。岳乐熟练地用小号的剪刀将这张剪出了一个椭圆的小窟窿，然后细心的将其包了起来沾了些白色的浆糊。
“这……”杨麟愣住了，如果不是知道这是用纸做出来的，他还真的会以为桌子上的小白点是一粒洁白的大米。
“好！”岳乐拍了下大腿，赞叹道：“能行！”
“喂，你疯了？”杨麟说道：“你数一数那碗里有多少粒米啊？你这么搞，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岳乐听到了杨麟的话，呆了，他挠挠头，道：“也是啊……”
“所以该我们帮忙了。”蒋石走到了岳乐的面前，说道：“还有剪刀吗？给我们一人一把。”
“你们？”岳乐问道：“不是我怀疑啊，但你们能行吗？”
蒋石道：“别看杨麟这样，他也是从小就自己做各种符和法器的，动手能力不弱，而且只是那种程度，我们多试几次也能行，不是下午六点之前就要做好吗？还犹豫什么？”
岳乐没办法，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两把剪子递给蒋石，说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啦~”
蒋石接过了剪刀，转头递给杨麟一把。
“真是……”杨麟咕哝了一句，接过了剪刀。
接着，他们就开始在岳乐的指导下开始练习剪纸。
“太圆了！要再椭圆点啊！”
“不行，要有一点冒尖的感觉，大米啊，大米你知道吧？要稍微尖一点！”
“包紧一点，不要把纸压扁了！把缝隙弄直，这样才能朝下完全掩盖住缝隙！”
在岳乐的严格指导下，杨麟和蒋石终于把握了要领，开始做出了合格的“纸米”。
岳乐见他们已经熟练了，便开始制作叉烧色的颜料。
而后屋的门口，岳秦看着三个年轻人忙忙碌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深色，然后他抱着乾隆回到了柜台，继续看着店。
几个小时后，杨麟揉了揉酸痛无比的手，说道：“这样就行了吧？”
桌子上，是一堆以假乱真的“纸米”，没有看到这些米下面黏合的缝隙的话，还真不好分辨这些米是真是假，由于使用了光滑的纸面，这些米甚至有一些像水分一样的光泽。
“接下来……”岳乐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说道：“就是最终的工作了！”
他拿出了一个镊子，将这些纸米一个个夹了起来，在黏合的缝隙处沾了点浆糊，然后一颗一颗的放到碗底，等放满底部的时候，他便开始一颗颗的往碗里叠加。
因为不能让纸米翻面，将缝隙露出来，所以岳乐做得非常的仔细，而且纸米和纸米之间也要沾得牢固一点，以免它像真的米一样会洒出来。
杨麟和蒋石现在彻底没了工作，只能呆呆的看着他一颗一颗的用镊子夹米放到纸碗中。
这一夹就是一个小时，岳乐终于用纸米填满了纸碗，因为胶水的缘故，纸米们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就算把纸碗倒过来，纸米也不会洒出来。
然后是叉烧，一片片足以以假乱真的叉烧肉片层层叠在纸米上，让人食指大动。
还有一片纸青菜，翠绿的颜色鲜艳欲滴，同样是用胶水粘到了叉烧的旁边，摆盘和旁边那盘真的叉烧一模一样。
最后，岳乐拿起了一个刷子，沾了点特殊调制的胶水，这胶水成淡红色透明状，刷到了这碗纸做的叉烧饭上，给它们添加了一抹油亮的光泽，胶水凝固风干后，这些油亮也还保留着，但用手摸上去确是硬的，不得不让人惊叹这碗叉烧饭里蕴含着的技艺。
这时，外面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岳乐抬起头一看墙上的钟表，居然正好六点！
岳乐将这碗叉烧饭端了出去，放在了柜台上，蒋石和杨麟也跟了出去。
“这是……”那个女孩看着这碗叉烧饭，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拿出一碗真的出来，她试着拿起那碗饭，轻盈的重量证明了，这并不是一碗真的叉烧饭，而是一个纸扎。
看着这碗纸叉烧饭，女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男朋友生前的一些往事，居然开始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谢谢！谢谢！”女孩哭着说道：“他一定能够走好的……他最喜欢吃叉烧饭了……”
店里的人没有一个出声，让这个女孩尽情的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