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挖墙脚
洛阳城正在大兴土木,很多建筑都是重新修缮了的,包括赵川亲自盯着的“以太馆”。
王孟姜问为什么要起这个奇怪的名字,赵川解释道,这是一种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存在于天地之间,看不见摸不着,又真实存在,而且意义重大。
至于意义为何重大,他没有说,王孟姜也没有问,因为她对这个名字极为满意。这是赵川送给她的“礼物”,不是金银珠宝,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一个可以实现人生价值的地方。
此时此刻,王家小妹异彩连连的看着康权和何承天两人答题,心中充满了兴奋。
赵川则是看着手中的题目,想知道这个时代的“高手”,对后世的一些“基本常识”认识到了什么程度。
“一个木球,一个铁球,从七层楼的高塔上丢下来,究竟是哪个先落地?”
康权还在思索当中,何承天却想都不想的回答:“两个球应该是同时落地的。”
他的语气不是很肯定,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改答案。
“能不能说一下原因呢?我真的很好奇呢。”赵川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场的人不少都是饱学之士,没有谁贸然站出来说话,都是低头沉思不语。
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在没想明白以前,任何动作都只是在显示自己的浅薄无知。
“假若说两个球重量差别很大,同时抛出来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何承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推论,赵川没有插话,而是看着他推理。
“如果说它们不同时落地,就是速度不一样,那样的话,速度和重量之间就会有一种关系,越重的速度越快。”
“那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如果铁球有木球的两倍重,那铁球的速度就应该是木球的两倍。”
想到这里,何承天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他顺手将书案上的毛笔扔到地上。
“比这支笔重的东西何止千万,但那些东西落地的速度能有这支笔的千万倍吗?”
想通了最关键的地方,何承天抬起头对赵川说道:“这个很容易验证,咱们爬一次房梁或者去洛阳宫就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能反推出不同时落地一定是错的。”
少年的眼中带着坚定,赵川缓缓点头,果然,就算不知道原理,生活中也不乏观察细致的人。
“舅父给朝廷研究箭弩,我跟在身边,平日里并未见到那些笨重的东西落地快如闪电啊。”何承天低声咕哝了一句。
“好了,这道题算你答对了。你已经被以太馆录用了。”赵川觉得自己找到宝了,这小子潜力无限,一定不能放过,这等人才如今可不太好找。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粮食,又不是来这个什么馆的。”对于赵川的好意,何承天不以为然。
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是有本事的,这么多年的书没有白读,证明给那些世家子弟看看,不要总认为自己会的只是“奇淫技巧”。
至于到洛阳生活,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坐在一旁看戏的陆纳,走到何承天身边,不动声色的说道:“后生,我敢肯定,你平日里所学的东西,一定不受待见,我作为尚书吏部郎,可以肯定,你不是当官的料。”
陆纳的气场,可比赵川这种野路子要强多了,人往那里一站,官气十足,他说的话,也是实话,晋国的官场,容不下何承天这种人。
少年不说话,他不比自己的舅舅,什么都会,为人也圆滑。他关注的只有陆纳口中“不受待见”的东西,也就是类似于阴阳术数这方面的知识。
而且朝廷太腐朽了,以舅舅这等才华的人物,平日里都不得不巴结那些世家子弟,也就是传说中的“卖傻”。
上次自己跟建康来的一位世家子弟争论星象方面的问题,对方满口胡言,结果事后自己被舅舅打了一顿板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今天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呢?
“老夫可以作保,你在这里来去自由,不妨先呆一段时间看看,这位姐姐就是以太馆的馆主,她不会限制你的才华。”
陆纳都这么说了,何承天要是再反对,那就是有些不识抬举了,他看到王孟姜对着自己嫣然一笑,宛若芙蓉出水,小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件事我要回去找舅舅商量一下……”
“不必商量了,我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你舅舅那里,这样可好?洛阳就在这里,城池又跑不掉?你舅舅现在在哪里啊,应该离洛阳不远吧。”
“那个,我舅舅现在荥阳,在建武将军谢玄麾下听用。”
你舅舅是当官的,你还跑这里来消遣我?就为了这些粮食?
赵川真是有点看不懂这位叫何承天的少年了。
“这些你不必担心,我去跟幼度说,你就安心呆在以太馆吧。”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明**人的谢道韫穿着水蓝色的襦裙,身姿摇曳的走到何承天身边,先是狠狠的瞪了赵川一眼,昨夜到自己房间的“偷情”,结果自己被叔父谢安狠狠训斥了一顿。
“我是谢玄的嫡亲姐姐,这事情我可以做主,你就安心呆在以太馆吧,除非是觉得腻烦了,不然的话,不需要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谢玄的姐姐,那不是建康城出名的那位……何承天不敢看谢道韫,他原以为赵川是个草根,没想到后台这么硬。
“那个,惭愧了,这道题在下不会做。”
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何承天身上,完全忽略了康权的感受,这位中年大叔倒也洒脱,其实两球同时落地不难想象,只不过何承天已经先说出来了,他再说,难免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那个,先生大才,刚才多有怠慢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赵川谦虚的给康权道歉,让这位大叔很是受用。
客套了一番,这里在场的人已然是大佬众多。
不仅王孟姜和谢道韫两位世家美女到了,就连朝廷大员陆纳和谢安也在,众人的焦点,早已不是何承天跟康权两人谁能获胜,而是赵川的那些题目!
说不关心,那是假的,这些东西朝廷不重视,不代表那些有识之士看不到。
“三等分圆,说的是不借助任何工具,你违规了。”
下一道题的时候,赵川看到何承天将毛笔上画刻度,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对方“作弊”的妄想。
“这……这该如何是好?”何承天毕竟还是少年,脸涨得通红,却无法指责赵川。规矩说得很明白,不能借助任何工具。
“这个我答不出来。”想了半天,何承天放弃了。
“三等分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半天不说话的康权,很突兀的来了一句,语气肯定。
赵川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先生有什么依据吗?”
“这个题目比之前的要深多了,我需要时间推算,好像除了三分以外,还有其他很多分法都无法实现,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缺乏体系的支持,想做出这种题目几乎是不可能的,赵川暗暗点头,这位叫康权的大叔,绝非泛泛之辈,他只是不如何承天那位少年高调罢了。
低调有内涵,不外如是。
赵川看到谢安如同隐形人一样,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康先生,你也被录用了,家眷可在洛阳?我来负责安顿。”赵川热情的对康权说道。
“好说好说,贱内和犬子都在驿馆,就麻烦赵先生多费心了。”
康权没有客气,他知道题目是赵川出的,这位也确实当的起“先生”二字。
“赵川,你还没有说答案呢?”
正当两人准备进行下一题的时候,房间角落里一个带着磁性的中年声音响起,谢安不急不缓的走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川。
“很多东西,如果没有多年的学习,即使我说了答案,他也未必听得懂,还不如不说。不过确实如康先生所说,不借助工具的话,无法三分圆。”
谢安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也没有叫谢道韫,就自己一个人走出大院,弄得赵川有些头皮发麻。
赵大官人的手腕跟谢安比起来,那弱得不是一星半点。
“甲和乙不认识,那么甲最多需要通过几层关系,才能认识乙?”
这个题目,比之前的,要“人文”了许多,陆长生当初甚至不认为这是一道数学题,不过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答案。
康权跟何承天,也都是沉默不语,低头思索,谢道韫跟王孟姜两人的目光都在赵川身上,很显然,她们很清楚,赵大官人不说答案,这里在场的估计没有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何承天,你跟你舅舅之间是一层关系,你舅舅在谢玄麾下是两层关系,谢玄跟我夫人谢道韫是亲姐弟是三层关系,我跟谢道韫是夫妻乃是四层关系,你看,仅仅四层关系,咱们就联系上了。”
赵川拍了拍何承天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在场诸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川。
想想确实是这样!
这番话向何承天跟康权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赵川就是出题的人,而且他知道答案。这位俊朗不凡的青年,藏在这幅好皮囊之下的内涵,更是惊人。
难怪能抱得美人归,不对,是左拥右抱!
“赵先生大才,康某服气了,还请解惑。”
康权起身,对着赵川恭敬一拜,这次来洛阳,果然就跟自己占星得到的结论一样,不虚此行!
“我们平日里数字是以五为基础的,然而却把身体分为六部(即头、躯干、双臂、双腿),把人的情感分为六种(怒、苦、恨、乐、欲、爱),佛祖讲六道轮回。
所以我认为,最多只需要六层关系,就能把任何两个人联系起来。当然,这不是标准答案,只是我的一种想法。不过刚才试验了,这数字少说也比四大吧?”
赵川侃侃而谈,这里除了赵川麾下几个凑热闹的将领外(比如孟昶),其余的都是饱学之士,都能听出赵川话语里的敷衍塞责之意,不过也能理解。
那家伙的脑袋就是异于常人,可能所学的东西,体系与常人差别太大。
他如果真的一本正经的解释,只怕这里真没人能听得懂,这么胡诌一番,反而是让人能够明白。
这本身就是很值得思索的问题。
“我觉得吧,真理是相对的,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谬论,以前的道理,说不定以后就是歪理。我们只能专注于现在的正确,这也是我建以太馆的初衷。”
“赵先生,我觉得你比我舅舅还要厉害呢!”
何承天兴奋的对着赵川鼓掌,随即这里陆陆续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句“真理是相对的”,解答了多少心中的疑惑!
“两位,中午不妨来我府上吃顿便饭,可好?”赵川发出正式的邀请,这也意味着何承天跟康权两人以后都是以太馆的“正式编制”。
“那就麻烦赵先生了。”
“打扰了,在下先去驿馆跟贱内说一声。”
“好,孟姜,你去给何承天找个裁缝量下尺寸,等会带他到我府上吧。”赵川跟王家小妹吩咐了一声,就跟谢道韫两人出了以太馆。
“阳光的味道,我隔着很远都能闻得到呢。”
谢道韫挽着赵川的胳膊,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是啊,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崇文馆,在洛阳城西,负责撰写文书,研究经义的地方。”
“就你最好了,不过为什么不把崇文馆安排在以太馆对面呢?”
谢道韫指着以太馆对面被荒废的宅院,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川。
因为距离产生美嘛,可惜我不敢说。
赵川讪笑一声,没有接话。谢道韫趁周围没人,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就自顾自的走了。只留下赵大官人呆在原地风中凌乱。
正在这时,他看到苏蕙一路狂奔,朝着他迎面扑来。
“我说,你慢点啊,有什么事情这么急么?我还以为有歹人在追你呢。”
苏蕙手撑在赵川身上喘气,呼吸急促,断断续续的说道:“长…长安,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