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校场拳头对上拳头2
校场很大,四面围着一些栅栏,中间巨大的空旷地面,泥土被踩踏的有些松软,上午一场薄雪早已风化干净,些许泥泞引得人心情沉重。
酉时二刻,阴暗的天空带来一片肃杀,闻风而来的闲散人员与朱雀街的街坊挤在栅栏外,时不时的低语说些什么。
所有的主要人员各就各位,公正司的三位长老,庄家,还有京城里最喜欢下注为乐的富家子弟,占据了校场最好的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可以横视整个校场。
栅栏的一处开了,丐老大披着一件破旧的裘皮,右手攥着一条烤的油汪汪的黑狗腿,张开嘴巴露出黑黄的牙齿狠狠撕咬上一口,扬手将狗腿扔到后面的乞丐群里,随便抹了一把嘴,发出哈哈大笑声。
“老大赏肉啦!”
“笃笃笃……”
数十根打狗棒用力朝地上顿着,发出笃笃的声音,虽说不怎么齐整,却也升出一份威风凛凛之意。
另一处也开了,一袭灰色棉袍闪出栅栏,脚步不大却异常沉稳,风冷冽卷起棉袍一角,露出黑色绒布面料的新棉鞋,淡然踩在泥污中,一步一步走来,顺手摘下短毛皮裘绒帽,扔向莫老三身边的小丫鬟手中。
洗漱完毕的狗剩,那身上的乞丐味道一扫而空,干干净净的面颊上满是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尤其那双眼睛,深邃中透着冷静,冷静中却又夹杂着一抹狂傲,精光闪闪,英气逼人。可令人诧异的是这蕴含许多色彩的眼睛却又清明无比,像是有一种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
小丫鬟瞬间陷进这双眼睛里,险些接不住飞来的绒帽,懊恼羞涩交织着,红着脸颊望着场中的少年默默祈祷。
所有的眼睛盯在场中两人身上,全场静默,唯有看台上的沙漏沙沙作响…
两人站在校场中,狗剩瘦弱矮小,丐老大毕竟是个成年人,长期讨饭却没有饿过肚子,称不算壮硕,单凭身体外形就已经强过狗剩的身形。
“我一个能打你这样的三个!”
“先打打试试,都废了三根肋骨,还强撑!”
张治那一脚确实厉害,丐老大混迹朱雀街数年,处处有人捧着哪里伤过这么重!狗剩口口声声说断了三根肋骨,其实根本没有,只是肋下一片乌黑,调息有些不便罢了,但对付一个瘦小的狗剩,绝对有这个实力!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酉时三刻已到。
相视的两人顿时神情一凛,回想起那把落地的腰刀,狗剩似乎特别喜欢先发制人的感觉,举着拳头就这么直愣愣的冲将上去!
“妈的!老子不想这么跟小屁孩打架!”这么直冲过来简直就是拼命的二愣子,妈的,招数呢?招数呢!!
看惯了校场肉搏的富家公子,不禁笑出声来,孩子打架嘛,还值得人跑来下注,真没意思。
拳头高举长衫下穿着新棉鞋的脚,已经悄悄发生变化,一步一步由原来的杂乱无章,变得越来越紧实有力,手上的拳头深得笔直,让人觉得可笑之极!
“啧啧啧…”张治禁不住发出声音,“脚踩八卦图…下脚不一般啊…”
小丫鬟紧紧靠在张治身边,满脸担心,“大掌柜想想法子救救他吧,不是小孩子打架的地方啊…。”
“不要着急,看看再说。”
“大掌柜,这里透着古怪。”莫老三也看出怪异,但也只能说这些了,场中狗剩的拳头收势,一只脚下划出半个圈钉在后面拳头顺势递出,直接击上丐老大的脸颊。
丐老大大意了,半个身子歪在一边,狭长的双眼带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一根手指拭去嘴角一丝血迹,想不通这孩子玩笑一样冲过来,居然能敲了自己一拳头!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
一次大意是说的过去,第二次怎可能让一个孩子再得手?丐老大飞起一脚将还未收势的狗剩踢飞,直接摔倒在地跌一个狗吃屎,“这招怎么样?作为一个叫花子,这个动作应该很熟悉。”
的确,数年来讨生活的狗剩非常有心得,数年前这么一摔将尊严摔掉,成为一个真正的小叫花子。
“妈的!小孩子打架啊,你一拳我一脚的,来点激烈的行不行啊!”看台某个富家公子大声嚷嚷,“太不刺激了,老子看的不过瘾!”
校场上无人理会,所有眼睛仍然钉在两人身上。
丐老大一手拽起狗剩置于空中,“挑衅,找老子挑衅,吃了熊心豹胆了!”说着直接将狗剩惯在沙地上,身形还未停顿,后脚又补上,直接将狗剩踢倒,坑脏的鞋随后踏上狗剩后脑,“叫你挑衅我,你他妈就是个叫花子,是叫花子就应该听我的!”
这样的较量本就不被人看好,狗剩被打倒在地仍然让朱雀街上的街坊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愤怒丐老大对一个孩子下手,但畏惧此人淫威也无可奈何,手心只能暗自捏一把汗。
十根手指狠狠插在沙地里,狗剩神色淡然,屈辱他还受的少么?
丐老大最见得不得他这种淡然无惧的眼神,脚上不断加力,盼望能踩出狗剩恐惧的表情,只是他失望了!
丐老大暴怒,“你他妈就不怕死吗?我这双脏脚踩的你很舒服吗?!还是你他妈就是在享受!”
沙地也有砾石,磨破狗剩的脸擦出无数血痕,血水汩汩自嘴角流出。
“站起来!”毫不在意众人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只顾着大叫为狗剩加油。
“狗剩哥站起来!我们不怕他!”
是!我们不怕他!
包子铺店老板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没错,有什么可怕的,受欺负的人终究有反抗的时候!
“站起来!我们不怕他!”店老板两人高喊。
“对!站起来,我们不怕他!”又有几个声音加入,顷刻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喊。
脑部受外来压力影响,耳边只有‘嗡嗡’作响,一只眼睛斜着睁开,看台上的人们似乎在焦急的呼喊什么,又一阵晕眩,模糊中狗剩似乎看到幼年时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站起来!跑啊!”
嘴艰难的张合,狗剩无意识回应,“妈,我乖我站起来…。”
声音细小无力,一个妈字仍然让丐老大听个清楚,瞬间得意爆笑,脚下松了,“哇靠!还叫妈呢,你怎么不回家吃奶呢!”
“呵呵,我倒是想回家吃奶呢,只可惜没妈!”
狗剩猛地跪地而起,丐老大一个趔趄倒退两步失去钳制,这边狗剩已经踏着八卦图的行法一跃而起,手中的沙直接招呼上他的眼睛,丐老大‘嗷’的一声倒退几步再也顾不得出什么招数,只管清洗自己的眼睛,狗剩跃起的身体还在半空中,脚下三个连环踢,每一脚都冲着肋下的张治留下的伤处,一脚狠戾胜于一脚,直接将丐老大打倒在地,随后脚一软,单膝跪地喘息。
这些年狗剩生活的太差,营养不良,只踢三脚就气喘吁吁,身体素质差到极点。
仅仅数秒场中就发生这般变化,众人失神片刻,顿时掌声雷动,“打得好!”
丐老大按住胸口的伤,吐出一口淤血,眼神似狼,“小小年纪好卑鄙!专找我伤的地方踢!”
“错了,”狗剩淡然看着半卧在地的丐老大,“场上只论输赢,更何况校场只有肉搏没有兵器,我怎么卑鄙了,要说卑鄙也是你卑鄙,”狗剩上前一步,“你的体型大于我,年龄大于我,体力大于我,智慧大于我,我处处吃亏处于劣势,怎能说卑鄙,不过是为了活着,而我确实想活着!”
场中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喘息,乞丐群见丐老大受伤严重,连连惊呼,唯有一个老乞丐眼睛发亮,死死盯在狗剩身上,嘴里喃喃自语,“真的就是他啊!那是八卦图啊!我找了十几年,终于见到了…”两行浑浊老泪滑下脸颊,“孩子,你要撑过去,只要撑过去,将来你必定顶天立地!”
丐老大揉弄半天,不再理会受伤的眼睛,也不再废话,脚下踢起一坨沙土直逼狗剩的面部,狗剩瘦弱却不失灵巧,脚下画着八卦图灵巧闪开,却怎么也挡不住丐老大顺势递过来的拳头,狗剩实战经验太少,连连中招!
狗剩脚下的八卦图乱了,双拳交叉在前,倒退着抵挡丐老大的攻势,只有招架之心没有反击之力!
狗剩的脑部瞬间回想到刚刚流落街头时,也是这般被人欺负…。愣神之际已经被丐老大踢倒在地,丐老大赶着上前,连连踢向狗剩的腹部,脚邪恶的只踢一个位置,“妈的!就让你一个地方疼!”
狗剩疼痛缩成一个虾米,淡然挨揍,看台上的街坊连连惊呼,小丫鬟已经按捺不住,高声呼喊着什么。不少街坊看的心里酸痛,已经大喊,“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张治眼神如炬看到一股血沫子自狗剩嘴角流出,心中暗道坏了,随即深深提气朗声说道,“你的拜师茶我还没喝,你死了就更没必要了!”
这话像是上午张治手中的那根人参一般,绝对吊命,狗剩眼中再次清明。
“妈的!”狗剩双手扣住丐老大兀自踢打的脏脚,脚下轻点沙地,八卦图的虚像浅显却越来强劲,脚下已成弓步,一扣,一拿,一拽,丐老大瞎着双眼直接被狗剩练成一字马,狠狠摔在沙地上,正好撞在些许沙砾上,双腿拉伤不是重点,重点已经被卷曲的丐老大狠狠护住,连连嚎叫着。
“哎呦!怎么能伤了那个地方呢!”
街坊错愕间忍不住爆笑,“伤的好!省的将来生了小叫花子还不如他爹!”
狗剩眼中再没有淡然,更没有失神,有的只有坚毅只有狠戾,瘦弱的双手像是注入神力,扣在丐老大脖颈上,只要再加一把力气,就能送他见阎王。
杀!
杀了他!
狗剩心里一个声音不停的嘶喊,他曾经欺负你太多!
看台上静了,也许大家都在等狗剩的确定…亦或者说是自己心底深处的决定…
张治看着场中,急促喘息的狗剩,看着他新穿的棉衣已经泥污混着血渍狼狈之极,大手放在栅栏上,攥握成拳。
杀或者不杀,就看手指松或者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