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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迷人眼、假作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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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日子不要总幻想着可以被点亮。花些心思研习一下宠辱不惊的大道理。反倒会活的更加快乐一点。

时光的长河不停、历史不歇。该过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哭一场笑一场也都是这么一回。便如是兜兜转转。看透了壮丽风景、也看过了太多细水长流。又是六年过去。转眼已到了康熙五十七年朗秋。

这几年來。云婵一直在八贝勒府伺候。日子过得缓缓温温的;权且不论皇权之争几多风雨。至少她自己的生活毫无巨大波澜。

八阿哥也曾婉转提及她的终身事。被她一笑搁浅。他明白她心里说不出的苦。便道着可以将她收房。身子的事儿旁人不会知道。他自己也不嫌弃。好歹能保她一个姑娘家后半生有个依托。

也被云婵谢恩辞绝。

八爷对她真的很好。是那种事事为她考虑的、非关儿女非关风月的好。即便有了将她收房的商榷。也是出乎于对她终身归宿的考虑之上的。毕竟她已非完璧。这是很多男人所介怀的。

他对她绝非男女之爱。仅仅只是想给她一个家。让她的心可以得到安稳、不再飘零。若她跟了他。他也势必会是一个体贴细致的好丈夫。该尽到的责任、该给她的宠爱。丝毫不会因着什么隔阂而减半减少。

一男一女之间。为什么就容不得除却男女欢爱之外的一泓纯粹。人嘛。谁不识一个“情分”呢。

不过这样的好意她心领便足够了。

后來八阿哥也不再说什么。每个人的命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如开在尘埃里的那些花。该开时则开、开了又落了;一切随缘而为。亦非凡人可以自己掌控的。

九爷十爷依旧时常往八哥这里小聚。只是再也鲜见有朗朗然的开怀笑声传出窗棱。

十爷生性偏着耿介。诸事一根筋。常转不得弯儿、也解不得语;如此一來。九爷便与八爷走的更近一些。虽然九爷已再不如当初那般可以让八爷放开一切、无话不谈。但兄弟之间还是存着许多温情。那么剩下一些不愿提及的无奈与介怀。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如此。八爷九爷依稀间越來越偏向抱在一起宽慰取暖的无奈感觉。

至于十四爷……

自从黑鹰事件之后。八爷一党倒台。零零乱乱渐成了“树倒猢狲散”的大势头。然而康熙皇帝却时常念起十四。只道十四阿哥心地善良、素讲义气。又文武具通。实乃大清之祥瑞。更是处处启用十四、宠信十四……久而久之。十四爷仿佛被推向了风云际会的政治大舞台前幕。成为了继八爷之后的又一脉浩瀚力量。

政堂之事从來瞬息万变。已是见怪不怪而已;只不过如此情势突发。还是令人所不能平淡承受的。故而十四爷同八爷之间的关系忽然就变得微妙起來。兄弟几个还维系着走动。亲厚程度自是比不得往昔那般了……

世事翻云覆雨。满怀的。何止是一个离忧呵。

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十四阿哥胤祯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职位。倒不在于它的军事意义所在。在于的是皇上的心。明明暗暗。一个“抚远大将军”的委派。似乎总有一些昭著或不昭著的东西。是那么值得玩味的。

眼前的十四爷一身戎装。凛凛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流转着斑斓的英光。他的身形、容貌都沒有大变。只是脱了一个少年稚嫩纯白的外壳。整个人看起來越发成熟可靠。他已经从一个男孩儿。出落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气宇轩昂。周身上下满满的全是势在必得。就那样一个王者般的高傲姿态。迎着云婵定目:“等我立功之后班师回朝。便向皇父求个恩典。封你做我的侧福晋。”他的语气很沉很稳。自信如是。

云婵抬了一下眸子:“不。”极轻的一个字。根本沒走大脑。全凭着下意识。

萧萧落木合着北风幽幽翩舞。恍若奏着一曲断肠的凄凉古曲。出征前夕。分明应当充斥着慷慨以歌的万丈豪情。这样的时景显然不合时宜。

沉默良久。十四阿哥移开了凝在云婵身上的一瞥神光。飘飘忽忽也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小婵。六年了。”他喃喃。口吻忽就带起了些苍苍瑟瑟的意味。“我已是而立之年。你小我一岁。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拿來肆意蹉跎的。”两道眉峰霍然微皱。似问而近乎叹。

云婵浅抿了下唇瓣。不曾接话。她的心里跟她的头脑一样。都是放空一片的。

她越是这般寡言沉默。十四爷心下隐隐按着的那股执拗性子。便越反倒被簌簌一下勾着蹿上來:“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冷不丁的一句话。

云婵猝然略惊。终于凝了眸光往十四身边飘过去。

见她目光迂回。十四心下似乎愈发坐定了这想法。他再做不得强持出來的冷静镇定。三步并作两步阔阔迎到她面前:“八哥还是十三哥。”又一句发问在后面跟的紧紧的。

冷不丁的一下。云婵沒禁住噗地笑开:“你问我八爷还好理解。怎么就扯到了十三爷身上了。”她侧了侧目。

十四原地里垂首叹叹。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当年十三哥被圈禁。你如此紧张。还非得逼问我是不是我们设的圈套……”

“从那个时候你就注意上了。”云婵打断。

“对。”十四重重一点头。皱着墨眉似在跟谁有意较劲。“从那个时候我就注意上了。”

片刻无声。广袤大地一时间变得极静极静。静的可以清楚的听到身畔萧萧落叶贴着地表、打起缪缪的旋的声音。清古而旷远。

十四这一副执拗模样看在眼里着实欢脱好笑。云婵垂了羽扇般的睫毛。徐徐碎音在唇齿间兀自漾开。她浅浅笑起:“原來你惦记了这么久啊……倒比我自己还看得清楚呢。”后面那句话是落在心里的。这句是实话。却诚然不知是何滋味。

她是耗费了多少时间去观察、去体悟、去不断的辗转不断的尝试。才肯定了自己爱着十三爷的事实;而十四早在十三被圈之时。便已有了端详。这到底是当局者迷。还是他从始至终都沒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在她身上下了极深的工夫。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不过其间真意。十四爷应该不会懂。

“真的是十三哥。”十四打破了彼时滋生出的少许沉默。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嘲讽;他摇头踱步。抬手似指云婵、又似仅仅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我就知道。你……”

“就你胡思乱想。”云婵的声音轻飘飘的。沒给十四长篇大论的机会。她抿笑摇首。神情其间颇负无奈。也不算是在说谎。时今的她。早已不知跟“感情”这两个字相互搁浅了多么久远。

云婵如此。十四再一次摸不清看不透了。他是了解她的。心下认定着他的小婵不会欺骗他:“那是什么。”他似乎有轻微的欢喜划过眉目。很快便又轮转成了另外一番深思乱忖。“难道你嫌厌只是我的侧室。别这样。我发誓我会……”

“不是。”云婵再一次将他打断。若水眸光极轻缓的向他看过去。她柔声。“我还沒有准备好。”

“我等你。”十四紧邻话尾接口。璀璨星眸烁动着一昆仑的流彩熠光。一字一字言的热烈、坚定、且真诚无疵。“你一天沒准备好我等你一天。一月沒准备好我等你一月。一年沒准备好我等你一年。一辈子沒准备好我等你一生一世。”

云婵心口怦然。

原本只是一句敷衍意味的话。不想却成为了他赌誓的引子。这个誓言还是那么那么的令人心生温暖。这种脉脉潜入骨血、精髓里的温暖……直让人想要落泪。

只是十四爷。你这一生一世的等待。怕会必然成空……我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啊。云婵心下里苦苦哂笑起。曾几何时。轻许了天荒、轻许了地老。到了头。却是天未荒、地不老。人已分了几个回合。

临别之际。她凝眸见十四爷蹙起一双英气回旋的眉宇。声音黯黯然的掺着一股苦涩。就那般浅浅缓缓、他径自呓语般喃喃絮叨:“如果蘅苑初见时候。将你扶起來的那个人是我。你爱的人是不是便会是我……”

她心下涩疼。心连情态。眉目不觉濡染了动容哀伤。

其实十四爷你知道么。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我造了业障。便要受如影随形的该得的报应。倘使我当初沒有一时无聊、去哄小和尚破了酒戒。也就不会被掌柜的追打。不会被十三爷所救。不会被十四爷拉出去。不会结实我所不该结实的人群、认知和涉入我所不该交集的那个世界……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通通都不会发生。我还是我。还是那个日日夜夜端菜打杂的客栈小跑堂;你们还是你们。于人前看起來永远都是一身繁华、一身潇洒。却各自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那么伤那么伤的难处的皇子阿哥。对我來说。你们只是一个个死板无趣的名字。只是客栈食客口里不断翻新的坊间谈资。撼天动地、翻云覆雨都与我无关。丝毫与我无关……

可是。真的有“如果”、真的有“假如”这些字眼可以供我们这些游走的世间的每个人悔不当初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又怎么。怎么可以当做它从來沒有过……

天风幽幽、秋凉漫溯。一夜北风寒气凝;冷月峋枝挂。睨着嘲讽讥诮。蔑视着、俯瞰着这苍凉。

十四阿哥出征那天。云婵沒有去送行。她这等身份。也是断断轮不到去送行的。但她从八爷口里得知了那日的盛况空前。

那日。皇帝为抚远大将军摆了极大的阵势。其规模威武、其浩大气派如同天子出征一般。诸朝臣百官务必着正规朝服、阿哥务必着四爪金蟒袍。立于正门。一程一程共同送别大将军王。

十四临行前。同九爷还是有默契在先的。他小声嘱九爷道:“皇父年高。好好歹歹。你须时常给我信息。”待得他抵达西宁。亦与八爷、九爷密信往來。曾无间断。机计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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