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接受
037.接受
如果你被别人当成棋子利用,你会不会有种受辱的感觉,如果你被你信任的人当成棋子利用,你会不会觉得委屈,如果你被你尊敬的人当成棋子利用,你会不会鄙视他,
潇湘馆那夜之后第二日,清儿來到岫云寺,來带走额娘和外婆的灵位,想去一个沒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好好想一想,沒想到毒发昏倒,醒后已在皇宫中,身边是忙碌的太医和焦急的康熙,那一刻她为康熙对她的这份疼爱和爱护感动了,所以后來康熙告诉她他的想法时,她明白自己的角色,但是她同意了,
她甘愿被康熙利用,只因她知道,康熙是对的,她也认同康熙的想法作法,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位置,她自己不是也在把别人当成棋子在利用,
人生如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在纵横的经纬线路上行走,最终停下來,可是不论怎么行走,总有一个位置是你的,而你却总是走不出棋盘,等你真的走出棋盘的时候,就是人生终结了,
掌握众人人生轨迹的是康熙是皇权,掌握自己行走轨迹的是强者,强者可以按照自己的轨迹行走,但是不要与皇权冲突,因为通常时候强者都拗不过皇权,
清儿不想屈从于皇权,例如选秀例如指婚,如果她只身一人,她早已独自远走高飞,权利是她从小就玩得熟玩得透的东西,权利对她來说,只是工具,
她之所以认同、服从于康熙的利用,是因为她对康熙的感情、康熙对她的宠爱、太后对她的疼爱、她自己对亲人的挚爱和亲人对她的疼爱,这些‘爱’是她不能抗拒的,不能不要的,是她珍惜的,是她看重的,在她眼里、在她心里情义本就无价,情义重于一切,
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康熙派來裕亲王府几次了,送药,送口信,送补品,送问候,送……,不知情的人都已经认为康熙在制造机会给保绶或保泰了,
这个曾经在顺治皇帝面前说过“愿为贤王”的裕亲王,现在的病势越來越沉重,他的双颧是不正常的潮红,面容消瘦,有的时候呼吸也很困难,可他两支眼睛在睁开的时候却精光四射,清儿知道他已日子无多,在他慈爱的目光下,自己越加舍不得他离开,害怕着、抗拒着那一天的到來,
裕亲王抚着清儿的头发,目光渐渐柔和的说:“清儿,不要再來看我,不要再把感情给我,如果那天到來,你会比较容易接受,付出的感情如果收不回來,就不要再继续付出,你的感情我给不回,所以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感情,你的感情我也无福消受了,”
清儿望着裕亲王,将他的手放入被子里,然后露出灿如夏花,暖如艳阳的笑容,诚恳的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王爷不必担心清儿会接受不了,但是清儿不会因为害怕那一天到來就提前退缩,王爷尽管接受清儿对您的敬爱,清儿从王爷的身上得到的疼爱是一辈子的爱,这种爱不因您不在而消失,相反会伴随清儿一生一世,王爷,清儿会记住王爷对清儿的好,”
“难怪皇帝对你不放手,一定要你做儿媳,你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可惜我们的缘份太短了,”裕亲王遗憾的说,
“王爷,清儿的额娘在生产清儿的时候就过世了,可是清儿相信她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法门,开始了另一段人生,王爷,我们会在另一个空间中相遇的,”清儿看着这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男人肯定的说,
“好,我相信有那么一天,”王爷看着清儿微笑,
“王爷,清儿有一个请求,你答应吗,”
“什么请求,你说,”
“如果清儿和王爷在另一个空间相遇,王爷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好,我们都健健康康的,我答应你,清儿,你也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王爷慈祥的目光落在清儿的身上,清儿点头肯定的说:“好,清儿答应王爷,一定幸福,”
王爷直视着清儿,缓缓的又说:“清儿,你的心中,只有爱沒有憎吗,”
“有,清儿憎‘别离’,”清儿快速的沒加思考,
裕亲王听得心头一震,清儿啊,清儿,你还是把感情放进來了,你怎么能面对我的离去呢,玄烨他沒想到你到我这里來,沒有收获爱情却收获了一个垂死之人的友情或者更象是亲情吧,玄烨他更沒想到你付出感情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我吧,
“清儿,为我弹一曲吧,我还记得你弹的《霓裳羽衣曲》,好听极了,”
“好,王爷,清儿为你弹一曲,但是今天清儿弹一个别的曲子给你听,”清儿敏感的说,
“清儿,我倒真希望你叫我一声阿玛,”王爷看着清儿慈爱的笑,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不就是《霓裳羽衣曲》么,又不是羽化登仙,她太敏感了太善良了,自己不忌讳她倒忌讳了,
“清儿答应王爷,如果有來世,清儿做王爷的女儿,”清儿看着王爷微笑,然后缓步走到琴旁坐下,
“是‘春雷’,”清儿吃惊的转头看王爷,
爱琴的人都知道,唐琴最珍贵,而唐琴之中,又以雷公琴为最,蜀中九雷中,以雷威成就最大,而雷威一生所斫之琴中,又以‘春雷’为最,
‘春雷’曾为宋徽宗赵佶收藏,金灭北宋后,‘春雷’又成为金帝宫中的第一琴,被收藏于承华殿中,金章宗死后,曾以此琴陪葬,此琴在地下埋了十八年后,又复出于世,成为了元宫中的珍宝,后來,‘春雷’琴被赏赐给了元朝承相大琴家耶律楚材,耶律楚材曾将其赠予老师万松老人,后來,“春雷”琴又复归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清儿沒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此琴,难怪她久觅不得,
王爷笑着点头:“不错,正是春雷,”
清儿郑重的坐下,开始抚琴,
琴音悠悠,宛若高山流水伴着鸟语花香,让人听着神清气爽,心驰神往,
“清儿,我喜欢这首曲子,喜欢听你弹琴,”清儿的手才从琴上拿下來,王爷就迫不及待的对清儿说,他的视线落在厅外,知道那里还有一人也正全神聆听清儿弹琴,
“如果王爷喜欢,清儿就每天來给王爷弹奏,”清儿缓步走近王爷,
“清儿,你真的能天天來吗,我知道你事情多,不要勉强,”
“能,”清儿肯定的点头,和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人相比,她的时间还有很多,她想在亲王最后的时间里,带给他快乐,
***
五月十九日,索额图突然被交宗人府拘禁,谕曰:“尔为大学士,以贪恶革退,后复起用,罔知愧悔,尔家人讦尔,留内三年,朕意欲宽尔,尔乃怙过不悛,结党妄行,议论国事,皇太子在德州,尔乘马至中门始下,即此尔已应死,尔所行事,任举一端,无不当诛,朕念尔原系大臣,心有不忍,姑贷尔死,”
康熙又将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交给心裕和法保拘禁,谕:“若别生事端,心裕、法保当族诛,”
索额图是已故孝诚仁皇后的叔叔,太子的叔公,同时也是太子的臂膀,一直以來都是圣眷极隆,沒想到落下这个结果,一时里,党附索额图的那些大臣们人人自危,朝局也明显的动荡起來,
不久后索额图的同党或被杀,或被拘禁、被流放;同祖子孙都被革职,他的嫡子格尔芬、阿尔吉善被处死,
康熙帝对索额图一生所参与的重要军政大事,除与沙俄在尼布楚的谈判外,全面给予否定,并说“索额图诚本朝第一罪人也,”
***
清儿进宫向康熙皇帝禀报裕亲王福全的病况时,正碰到太子从乾清宫出來,两人在宫门前相遇,太子以目示意清儿,清儿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进入乾清宫,
这些个日子以來,康熙明显的消瘦了,先是裕亲王病重,接着索额图获罪,再接着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也突然得了重病,真是雪上加霜,康熙一下子显出疲态,
“清儿,多替朕去看看王爷吧,”康熙似乎不愿意多说话,
“是,皇上,清儿会的,”清儿告退出了乾清宫,
“清儿,幸好你沒有答应我,否则这次连你也会被牵累,”太子满面戚容,无精打采,
“太子,万万不可这样说,皇上乃是一代圣主,断不会沒有根由的便给人定下罪名,”
“什么是罪,不过是谁有能耐谁说了算罢了,老爷子疼儿子,舍不得惩办儿子,可总得找人出了这口气,接了这茬才行,左不过有倒楣的人就是了,”
清儿知道,他们弟兄相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皇家家事來论,她自己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以国事來论,更沒有她说话的资格,所以她沉默不语,
太子似乎也料到了她的心思,目注清儿,颓丧的说:“清儿,你在四弟和十三弟两人中选一个吧,只要不是老九就成,我就甘心,”
清儿看着他,以国事论,他的身边只剩下四贝勒和师哥这两个忠心辅佐他的人了,以私事论,现在也只有这两个弟弟还站在他的身侧陪着他,
“不论今后如何,清儿都当太子是朋友,至于婚事,已容不得清儿选择,”说完这句话,清儿站起身快步离开,
小雨细细密密的淋下來,清儿在雨中独行,这雨对务农的人來说是及时雨,但是对这皇宫中、朝堂上的人來说,大约正应了那句:无边丝雨细如愁吧,
这场雨让天气阴冷了许多,但愿对裕亲王沒有影响,想到裕亲王,清儿加快脚步向皇宫外她的车子走去,她要去陪着王爷,陪着他走到人生的终点,
***
六月二十六日,五十一岁的裕亲王走完了他辉煌的一生,
清儿对着王爷的灵柩弹奏着《霓裳羽衣曲》,
这首欢乐的曲子在此刻由清儿的手中奏出來,已然不再是欢乐的,奏琴的人和听琴的人已经阴阳两隔,清儿一遍遍的弹着这首曲子,在王爷病重时,因为她的讳莫如深王爷沒听到这首快要失传的曲子,此刻,清儿要王爷带着她弹奏的音乐走,走向另一个空间法门,在那里等着自己去作他的女儿,
清儿在心里默默的叫了一声:阿玛,
“啪,”一滴泪落在琴上,
“啪,…啪,……”愈來愈多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來,泪水模糊了双目,清儿哽咽着,终于哭出声音,可是手上却沒有停下來,
紧接着,后颈一痛,清儿失去了知觉,
醒來时已在胡府,门外是负手而立的穿着孝衣的胤祥,看到清儿醒转,胤祥走上前去拥住清儿,白麻孝衣深深的刺痛了清儿的眼睛,刺痛了清儿的心:那个她陪了两个月的老人走了,不在了,再也看不见了,那个要她做女儿的老人再不会叫她‘清儿’,清儿伏在胤祥的怀里,痛哭失声,
胤祥看着憔悴的清儿,这些日子她日日陪伴在王爷的身边,对王爷的感情越來越深的时候,王爷离去了,而她除了承担伤痛外还亲眼见证了死亡的过程,这对一向热爱生命的清儿是残忍的,
他拥着清儿,拍抚着她的后背,沒有解劝她,能哭出來就好,表示她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象是师傅和师叔的离世,到现在她都不能接受,
清儿在胤祥的安抚中哭着睡着了,她太累了,
葬礼之后,保绶和保泰來到胡府,两人走到清儿的面前直直的跪了下去,慌得清儿忙忙的要拉起两人,对两人说:“二位爷,这是要折杀清儿么,”可是她一个人怎么能拉起这两个男子,只好也在两人面前跪下,
保绶说:“阿玛走得很开心很安心,清儿,这是因为你的陪伴,谢谢你,”说着两人磕了一个头给清儿,然后扶着她站起來又说:“感激的话我们也不多说了,遵阿玛的命,将这把‘春雷’送给你,不,你不要推辞,听我说完,阿玛说了,这是送给他的女儿的,清儿,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妹子,”
抚着‘春雷’,清儿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下來了,一滴,一滴,落在琴弦上,奏出令人断肠的伤感的离别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