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憨的故事
157.老憨的故事
王凯这才坐在郭春海的身边,手抚在郭春海的肩头上,无限遗憾地摇摇头,他说:“有个非常坏的消息告诉你,你做事太不小心了,有人出卖了你,”
郭春海说:“我一心为公,能做过啥错事儿?”
王凯说:“往往是一心为公,办事才忘了谨慎,我放一段录像,你就全明白了,”
说着,王凯把一盘带塞进录像机里,电视上完整而又清晰地重现了郭春海给徐文阁送钱时的情景,郭春海的心怦怦乱跳,冷汗流得满身都是,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送钱的情景怎会被人录下來了呢?
王凯说:“农行那位副行长想整垮徐行长已经很久了,只是苦于沒有证据,他表面上点头哈腰,唯命是从,骨子里恨透了徐行长,是他指使设备科长在徐文阁的办公室里暗自埋下了摄像机头,这盘带子就是他们举报给市纪检委的,还有你们镇上的刘庭标,早就把你准备送钱的消息告诉了人家的老同学,你呀,真不成熟,这种事儿怎能和别人商量呢,当一把手有时也得需要瞒天过海,做事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郭春海说:“那钱是我自己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王凯说:“这就错上加错了,无论如何不能承认你自己的钱,个人行贿和单位行贿,有本质上的区别,你拿镇里的钱,承担的是领导责任,是为了工作做过了头,你拿自己的钱,承担的是法律责任,你要坐牢的呀,”
郭春海垂下了头,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來,
王凯又拿出了一张复印纸,内容是告郭春海用低廉的价格买断了双河县的尾矿坝,霸占尾矿里仍有较高含量的黄金,以图将來矿产资源枯竭时,牟取大利,
郭春海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他说:“我真有本事啊,能在尾矿里淘出黄金,”
王凯说:“这封告状信是无稽之谈,我是让你作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你要挺直腰板,我会帮你熬过这道难关,快回去作好安排,这盘带是纪委书记偷着借给我的,我得立刻返还人家,”
匆匆赶回双河县,郭春海让秘书分别通知三位副书记,一同去市里答谢那位副行长,晚上回來,顺便开个书记碰头会,刘庭标沒在县里,秘书打通他手机,转告了这件事,他推说家里有事,必须回去,建议书记碰头会改日开,郭春海问秘书:“刘县长在哪儿?”
秘书说:“听手机里的音乐声,好像是在是在档次不低的酒店,”
郭春海蔑视地一笑,心里说,改日再开书记碰头会,该由你主持了,
郭春海告诉秘书,准刘县长的假,不但开书记碰头会,还要开班子扩大会,
唤过两位副书记,开了个刘庭标缺席的书记碰头会,多年的交情,两位副书记和郭春海亲如手足,他本想和刘庭标也处成手足般的关系,一切努力却都枉然了,郭春海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们俩,给徐行长送钱的事儿,被人告了,送礼的钱不想自己搭上,两位副书记说:“这钱本來就应该镇里拿,”
半个小时之后,班子扩大会准时召开,副书记副县长经委副主任以及全体党委委员,还有部分厂矿的一把手都到了会议室,会议只有一个议題,那就是为双河县跑贷款,送礼的钱应不应该让郭书记掏自己的腰包,参加会议的人都愣了,这种小圈子里的秘密,怎么拿到班子扩大会上讨论了?两位副书记先表了态,说当初就不应该郭书记掏腰包,大家也纷纷表态,公家的事儿,就应该花公款,让郭书记掏腰包不通情理,
会议一致通过,这笔钱立刻由财政支付,尽管沒有县长这一支笔批钱,因为形成的是会议决议,财政局长及时地将一张存款单送进郭春海的手中,以此顶替还给郭春海借款,
整个会议,郭春海一言未发,
副书记正准备宣布散会,刘庭标推门而入,气乎乎地闯了进來,郭春海先发制人地问:“家里的事儿,这么快就办完了?”
刘庭标避而不答,一只明亮的眼睛环视着大家,他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非得趁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开会,”
郭春海问秘书:“通知开会的时候,刘县长向你请假沒有了?”
秘书愣了下,不管怎么回答,他不是得罪书记就是得罪县长,好在正式开会前,副书记问过刘县长怎么沒來,秘书当着大家的面回答的是县长请假了,现在,他缄默不语就等于回答,可郭春海却不容秘书沉默,继续问:“刘县长请假沒有?”
秘书不敢折衷了,避开刘县长的眼睛说:“请假了,”
刘庭标说:“我是双河县的行政一把手,党内的副书记,开班子扩大会为什么不等等我?”
郭春海站起來,他说:“这个问題很简单,你请假了,”说罢,把眼光转向大家,接着说:“我现在也向大家请假,刘县长这么忙地赶回來,就是为了主持这个会,从现在开始,刘县长就是双河县的主人了,无论讨论啥问題,与我无关,”
说罢,郭春海拂袖而走,
郭书记虽然走了,却沒留下结束这个会的指示,刘县长逼视着大家,好像沒等他开会,大家都对不起他了,谁也无法宣布散会,只能默默等候,会议室里一片尴尬,沉默了十几分钟,刘庭标才想出个议題,他觉得这个议題十分有意义,他让文书找出几份省市纪委的文件,吩咐两位副书记分别在会上宣读,两位副书记一个说眼睛疼看不清字儿,一个说嗓子肿了说不出话,刘庭标只好自己宣读了一遍,涉及到反行贿受贿时,特意加强了语气,两位副书记闭目养神,什么话也不说,
大家都感觉到县里出了问題,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郭春海离开了家,他沒有去县政府,也沒有去矿山,他唤來司机,送他到了尾矿坝,随后让司机掉转车头,开回去了,
站在尾矿坝下,仰望上去,天被大坝吃掉了一大块,郭春海心中涌现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他感受着人的渺小的同时,也在感受着人的伟大,个体的人在大自然里,小得如同蝼蚁,可人这种动物却能移山填海,能把大自然改造得面目全非,
不是当年筑坝时的自己了,爬上坝顶,累得他浑身是汗,郭春海坐在坝上,喘息了好一会儿,心跳才恢复正常,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极目望去,他看到初升的太阳冷淡地挂在尾矿坝边缘,坝里的水懒散地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三三两两的人从坝下往坝顶爬,他们有的两人拎着一只土筐,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抱着树苗,郭春海知道,往大坝上爬的这些人,都是林业队雇來替他造林的,他买下尾矿坝后,将植树绿化工程承包给了镇里的林业队,林业队有好几位种树的专家,他们知道什么树能在几乎沒有营养的尾矿砂里存活下來,什么树种能够吸纳巨毒的氰化物,如何栽种才能固沙,才能改善环境,
爬上大坝的路径有许多条,拎土筐的人大多选择郭春海刚才爬上來的路,这条路虽然弯多路远,却比别的路径好走,拎土筐的人离郭春海越來越近了,他看到,土筐里盛满了肥沃的河淤土,他感悟到,在极其缺乏有机物的尾矿砂里,栽活每一棵树都不容易啊,同样道理,人是什么?人不也是生长在世态炎凉里的一株树吗,想生存想发展想有成就,都是那般的艰难,
有许多人认识郭春海,也知道郭书记是这些树的主人,亲热地唤着,郭春海心头一阵阵地发热,郭书记这个称呼马上就会成为历史了,他很感谢自己的老百姓在他最难受的一天里叫他的官衔,
老憨也被雇來植树了,老憨发现了郭春海,放下手里的树苗,大老远跑过來,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挡不住嘴里的话,老憨大声说:“这几天,大坝附近几个村的老百姓都夸你呢,说你做了一件大善事,”
郭春海说:“我这是将功折罪呢,”
老憨说:“谁不知道你是咱们双河县的功臣,哪儿來的罪呀?说你有罪的人,生孩子肯定不长**儿”
,老憨是听不明白话的人,跟他说话,要说得个明明白白,郭春海大声说:“老憨,我雇你给我看树行不行啊?”
老憨说:“那敢情好了,”
郭春海说:“一年工钱给你一万,”
老憨连忙说:“谢谢郭书记,谢谢郭书记,”
郭春海说:“可有一样,栽不活的树除外,让人偷走一棵树,我扣你一百块,三年之后,我來验收,”
老憨说:“这么说,我得等三年才能拿到工钱,”
郭春海说:“不用等,过几天你去我家,我老婆把三年的工钱全给你,”
老憨千恩万谢,就差给郭春海跪下了,嘴里不住地说:“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來,也不让丢一棵树,”
郭春海想起了老憨和孙子争**吃的笑话,他想笑,可心里太苦,怎么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