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天灵城，擦胭脂
不久之前那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将这座庞大的贺兰州之都直接摧毁了三分之一，城市的整个东南部更是全部化为废墟，放眼望去，几乎大半个城市到处都堆满了瓦砾与土堆，以及燃烧到一半又被大雨浇灭的漆黑的房梁。讀蕶蕶尐說網
尽管事后不久贺兰世家便联手本地的几个小家族一起收敛尸体、安置和疏散灾民，但时至今日，那一片瓦砾之间，仍有无数死尸无人收葬，几天的时间过去，城内开始有一股难闻的尸臭弥漫。
只是在事发当时那小半个时辰之内死亡的人数，据说已经高达十万。事后重伤不治死亡者，更不知凡几，直到现在，整座城市仍然到处都是哭声。
昔日繁华富丽的天灵城，突然化身人间地狱。
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也是再也没有了身为天灵城人的骄傲与自豪。能走的，都在走，大车小车，络绎于路，男女老幼，彼此搀扶。
第一次，他们发现，原来贺兰世家也已经护不住他们。因为那个毁灭他们家园的怪物，乃是一只强大的蛟龙！
它强大到连贺兰氏那样高手云集的豪门世家，也只能第一时间俯首称臣！
面对不知何时又会到来的巨大灾难，没有人愿意继续在这里生活。
所以，他们选择了尽快逃离！
在这里，每天都有数以十万计的灾民向着东、西、北等各个方向逃离，不过几日过去，便已经是走空了大半座城！
城西北不远处的某座高坡上，李季兰勒马而立，久久地凝望着这座城。
城内远远传来的哭喊声，房屋的倒塌声，路上吱呀的车轮声，人喊声，马嘶声，牛叫声……
逶迤前行的队伍从城内各处流泻而出，在城外的大道上渐渐汇成一条庞大的河流，并向目光的极限处延伸而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都在逃！”鱼玄机淡淡地道。
李季兰叹口气，扭头看着她，不出所料的，她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物伤其类般的深沉悲哀。于是她说：“我们都是一样的脆弱。”
身为修灵者，往往下意识的便会视普通人如猪狗草芥。因为对于手握强大实力的修灵者来说，他们很难把那些只需要自己轻轻一挥手就能杀死的同类们视做同一个等级。
但是当敌人变成拥有妖兽第四重实力的七星大蛟时，所谓修灵者，与普通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不过同样是猪狗草芥一般罢了！
甚至这天灵城里逃的最快最早的，正是那些修灵者中的高手。
因为他们最清楚，自己是生是死，只在那七星大蛟一念之间而已。
天地之间，谁不怕死？
如此情状，谁能不逃？
这一刻，包括李季兰在内，山坡上十几名人鱼族的高层皆是满面悲色。此情此景，叫她们不知不觉想起了当年族毁人忘的那一刻，那么多族人一起逃离湖底故居的情形。
瞩目良久，李季兰又叹口气，伸手拉下罩篱上的面纱，遮住了自己绝世之姿。然后，她双腿轻夹马腹，低喝道：“进城！”
…………
入得城来，疮痍满目。
行不太久，鱼玄机突然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一条街道，对李季兰道：“那就是有名的杀猪巷，据说这里有几千种小吃，每天每刻，这里都是人潮涌动，据说天天都要热闹到下半夜才罢市，我上次来天灵城时还特意到这里来过，还尝了几种小吃，那滋味，简直妙极！当时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来，一定要请族长你尝一尝呢！可惜，现在估计连店都没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那杀猪巷的道口，果然就见那本该熙攘繁华的街道，此时却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些未及摘走的酒旗还在迎风招展。
入得城来时，李季兰就已经强迫自己收起了所有的心思，此时闻言虽然不免心有感触，却是并不评价，只扭头问身后人，“距离咱们开的店铺，还有多远？”
她身后一个同样头戴围帽面罩轻纱的女子闻言当即答道：“再往前四条街就是了。”
李季兰闻言点点头，双腿猛夹马腹，骤然加快了速度。
…………
虽然人鱼族整个部落都被迫避居与地下山洞，但人鱼族在贺兰州经营几百几千年的根基，却并未随之被摧毁，只是被迫彻底转入地下而已。
毕竟，不管是打探外面的消息动向，还是不得已时与外界做一些必要的联系，这些散布在贺兰州各处的网点，都是必须的。
走到第四条街时，一马当先的李季兰勒马停下，她身后那女子纵马驰出站到街口，却见整条街也已经是空空荡荡，只有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孤魂野鬼一般目无焦距地在街上游荡。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道：“前几天在路上还接到她们回复的信息呢，现在不会是都跑干净了吧？”
鱼玄机闻言缓缓道：“整条街都跑干净了，他们就算不想关门，还能继续做生意？再说了，那样也太扎眼了……咱们还是进去看看吧！”
李季兰闻言赞同地点点头，“那就进去看看！”
她话音才刚落下，突然就见街角处一个人影突然站起来。
那人蹲在地上时，众人都不曾在意，因为此时天灵城内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并不少见，等她站起来众人才发现，她虽然衣着破烂，蹲在那里就是一个十足的小乞丐，脸蛋儿却是生得眉清目秀，虽不免有些污迹，却能看出跟正常乞丐还是颇有些不同的。
“是……鱼长老么？”那小乞丐怯生生地问。
她一开口，众人顿时便松了口气。
一是因为这明显是女子的声音，二是，她明显是认得鱼玄机的。
自众人出了山洞一路东行，为免事端，大家都是头戴围帽与罩篱，用垂下的面纱遮住容颜，却独独鱼玄机不屑于此，李季兰倒也并不强迫她，反正在路上时，大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拼命赶路，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时候，而等到进了天灵城，她们这一行人虽然装扮怪异，这天灵城内却已经根本不会有什么人还有心思去留意她们。
直到现在，鱼玄机被那小乞丐一眼认出。
凝眉看了对方片刻，鱼玄机不由笑了起来，“你是小翠吧？几年没见，你倒是出挑了！这小乞丐扮得倒也算俊俏！不过，你这样妆扮可不太像，若不是眼下情况特殊，指不定反而要惹人怀疑了！回头等事情处理完了，你来找我，我传你一手化妆扮丑的绝活儿！”
那小翠闻听鱼长老居然还记得自己，本已大喜，又听说她要传授技艺给自己，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儿，当下立时道了谢，然后毕恭毕敬地道：“我家主人得知族长大人和诸位长老要来，却无奈这整条街上都已经没有什么店面营业了，我们也不好开门，所以便命婢子妆扮成乞丐在此迎候诸位。族长，诸位长老，请随婢子来！”
…………
李季兰等人随着那小翠又走了几里路，过了也不知多少街道，这才终于见到了人鱼一族派驻此地的主事，李玉敏。
在小翠的指引下，众人从小门进了一处宽阔富丽的大庭院。那李玉敏得到消息迎出来之后，第一时间便赶紧告罪。
“最近城里的人四散奔逃，整个城市空了大半，就属下居住的这条街巷里，也几乎是逃走一空！但贺兰世家的人却并没走，相反，他们对城内的监视和控制还越发严密了。属下唯恐叫他们给发现了，会误了族长的大事，因此不得不小心翼翼，这才没敢出去等候，还望族长恕罪！”
这些小事，李季兰自然不会计较，坐下之后，她不及喝茶，便立刻开口问起了现在城里的动向与李昂的消息。
李玉敏当即道：“自从接到族内传来的消息，属下便已经小心地撒出人去查探。最近这些天，除了贺兰氏对整个城市的监视和控制越发严密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异常，那七星大蛟也不曾再来。倒是族长关心的那李公子和贺兰氏小姐，如果属下的人没看错，他们应该是在昨日日落时分进了城，现如今就住在福字号客栈里。只是……只是……”
李季兰看了她一眼，问：“只是什么？”
那李玉敏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得知消息之后，虽不敢立刻与对方接洽，却还是找借口到附近去打探了一下。却不料在那李公子一行人中，属下竟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听到这里，鱼玄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李季兰却是面无表情地道：“是素兰，对吗？”
李玉敏点点头，道：“上次见到素兰小姐是属下回去述职的时候，距今不过年余，是以一眼便把她认了出来，只不过素兰小姐显然是不记得属下的。”
李季兰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眉头。
转过头来，她的目光在鱼玄机和薛洪度脸上停下，道：“咱们现在就去？”
薛洪度闻言点了点头，赞同地道：“宜早不宜迟。”
鱼玄机却伸了个懒腰，浑不在意地道：“你们先去，我得先洗个澡歇歇再说。这一身尘土若不洗去，可不好去拜见主人！”
李季兰闻言与薛洪度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大战将至，生死未卜，众人虽然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过来的，却仍是不免心怀戚戚，只觉每一步都是胆战心惊。唯独鱼玄机，也不知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对李昂太有信心了，自始至终，她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哪怕此时已经身处险地，对她来说，早一刻去拜见李昂这位人鱼族的主人，也仍是不如沐浴熏香来的重要！
此时薛洪度笑向李季兰道：“鱼玄机就是鱼玄机，哪怕刀就架在脖子上，她也得先把胭脂擦好了！”
李季兰无奈苦笑。鱼玄机倒是一副不以为忤的模样，笑道：“死都死了，总不该留下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吧？”想了想，李季兰道：“也罢，连着那么多天只是赶路，如此脏兮兮的就去，也确实不太恭敬，那就先歇息一下，大家都洗个澡，咱们入了夜再去拜见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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