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章 北门之外
出了李书福家的大门，李出霆本来是兴致勃勃要立刻赶回老宅去，但是刚刚拐出这条大街，一路在后面拍马急追的王五行便把他叫住了。
王五行是几年前投奔过来的，李出霆见他实力不错，在家族里又没有什么根基，便果断出手把他招揽过来，这几年下来，王五行不但成为他最铁杆的手下之一，私底下还帮着出了不少主意，算是乏人可用的李出霆身边最为得用的智囊了。
这一次李出霆被排除在北门外围剿李昂的范围之外，很是着急，就正是王五行给他出的主意，让他过来问问李书福的说法。
本来李出霆要做什么事情，是最讨厌有人打断的，不过王五行是他比较倚重的人，在他面前也算是多少有些面子的，虽然心中有些不悦，最后却还是勒马停了下来。
王五行很知道自己这位主人的脾气，因此凑过去之后根本不敢废话，直接道：“少主，小人觉得，书福长老的话虽然一语中的，但是却也不无私心。他的话，听一听，作为参考则可，完全相信他，却是绝对不行的！”
果然，这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李出霆的心。
“哦？这话怎么说？五行，你来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
王五行装作犹豫了一下才道：“少主，您想想，虽然眼下令兄已经不在了，但是，谁敢说继承家主的人，就一定会是当今家主的儿子不可？”
李出霆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一把抓住王五行的脖子，差一点就把王五行直接拉下马来，“你说什么？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王五行不敢反抗，只能涨红着脸道：“不是……不是谁告诉我的，这是小人自己猜的！”
李出霆慢慢从暴怒中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将信将疑地道：“你自己猜的？你怎么猜的，说说看？”
王五行得到机会，赶紧道：“少主您想，因为家主大人多年的极力栽培，大公子本来是占尽了优势的，但是在大公子的压制之下，这些年您在家族里的势力，却是有限得很……”
见李出霆点了点头，王五行才又继续道：“那么您想，现在大公子没了，您自己的势力却又有限，如果一旦被别人抓住机会在北门外表现一番，甚至凑巧杀了那李昂，为大公子报了仇……小人害怕到那个时候，就会有人立刻爬到您头上去了！如果家主大人肯以后极力支持您，还好说些，如果家主大人那边要是也……”
“行了！”李出霆寒着脸，摆手打断了王五行的话。
说到这里，他就已经完全弄懂了王五行的意思了。
老爹一向不待见自己、待见大哥，导致自己的根基很薄弱，现在大哥没了，按说自己已经成了老爹唯一的儿子，但是看他昨天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的迹象，那么，正如王五行所猜的那样，即便大哥死了，老爹就一定会扶植自己吗？
说到根基……其实王五行说的还算客气了，哪里是“有限的很”，李出霆自己心里有数，那根本就是没有丝毫根基！就连平常跟在他身边跑腿的，加上王五行在内，也不过七八个人而已，还都未必是什么忠心之人。
所以，现在对于自己来说，要争取成为家主继承人，最紧要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一是声望，二是实力！
如果能敢过去参加围剿李昂之事，再找个时机抢到杀死李昂的头功，那么，声誉简直就是唾手可得，而且为大哥报了仇之后，说不得他手下会有不少人都会适时的转投自己……
如此一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李书福果然阴险，险些误我大事！”想明白这一点，他不由愤愤地骂道，却是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在得到李书福的指点之后那副得意与着急的模样。
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不忘了要夸奖王五行一番。
“五行，你是好样的！幸亏有你帮着本少爷出主意！异日我若为家主，定命你为长老！”
王五行闻言，一副激动的模样，滚鞍下马跪在地上，道：“多谢少主！”
李出霆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神色，志得意满地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去北门！”
***
李书福书房。
李出霆走后，听到自己父亲对李出霆的评价，李果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问道：“爹，难道您真的就不准备去北门了？”
李书福摇摇头，“不去。”
李果道：“您不去，几乎就等于是自我隔绝于家族啊，回头等家主大人解决了李昂这个大麻烦，回过头来岂不是要与您算账？”
李书福继续摇头，“那也不去！”
李果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李书福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乱世之秋啊，乱世之秋！”
“果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宁可被秋后算账，也不愿意再出手去帮家主他们杀人了，要知道，他们现在要杀的，本来都该是咱们自己人才对。甚至于，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我李氏家族继续壮大的主要动力！”
李果，默然。
李书福又道：“我知道李昂几乎没有什么取胜的希望，但是，哪怕家主他们能够顺利的平息掉这次的事情，李氏家族的乱因已经种下，除非大换血，否则……没希望了！”
身为李书福的长子，李果几乎是自小就接受自己父亲的耳提面命，对于他的很多想法、看法自然是了解的，而且他也很是认同，这个时候，他自然能够理解自己父亲心中对于家族、对于家主的那种彻底的失望。
只是因为一点血脉的说法，就对所有非李氏嫡脉的人逼迫极重，甚至一次又一次的不惜下重手，宁可摧毁，也不愿让他们威胁到家族血脉的“纯洁”，这在李果看来，也是可笑之余，又复可悲的。
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那……您觉得，李昂能有些胜算吗？”
李书福闻言抬起头来满含深意地看了李果一眼，就这一眼，看得李果下意识的一阵惊慌，不由得低下了头去。一直到李书福收回目光，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对于儿子的心思，李书福自然看得透彻的很。
“李昂……胜算也不是没有，但是据我看来，不足一成！”
李果忍不住反驳道：“但是，根据那些逃回来的人所说，李昂可是只用两招就击杀了少主的！按照他们的描述，少主那种实力，在李昂面前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还是不敌家主大人，但是……难道连三成胜算都没有？”
李书福闻言嗤的一笑，“家主大人……若是连你都看得透他，他还能这么多年稳坐家主之位吗？你以为外面传说的第七重灵府境界，就是他的极限了？”
说到这里，他不理李果吃惊地张开嘴的样子，叹息道：“如果他那么简单，就好了！李昂他们……赢不了的！”
***
杨氏老宅，后院，西跨院。
在这杨凤轩平日里静养修炼的庭院里，杨行雨已经在地上跪了足足半个时辰。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响，杨凤轩从房内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看去约莫十六七岁、相貌极为娇媚的年轻女子。看她满脸春情的模样，两人刚才在房内做了些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往常在这种时候，几乎没有人赶来这座小跨院，杨行雨更是从来都不肯来这里。
但是今天，显然有些特殊。他不但来了，还进了门就跪下，一直到杨凤轩终于肯出来。
那女子见杨行雨跪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便乖巧地闪身又进了房间。
此刻的杨凤轩满面红光，缓缓地走到杨行雨跟前，冷哼一声，“长能耐了？”
杨行雨闻言顿首于地，“爹，我欠他几条人命！”
杨凤轩闻言又冷哼一声，“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逼你爹来了？”
杨行雨闻言又磕了一个头，沉默片刻，硬邦邦地道：“儿子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之人，爹，长那么大，儿子第一次求您……”
杨凤轩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李氏看似因为这件事被削弱了不少，但是以李隆堂那个老狐狸一贯的秉性……我可不信他没有后手！一旦我出面，就代表着杨氏与李氏的彻底决裂，你要知道，我是这个家族的家主，我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站在整个家族的立场上去考虑，我必须为整个家族的利益考虑，任何有可能把整个家族拖入危险境地的举动，我都绝对不会去做的！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还是如此！”
杨行雨闻言，沉默不语。
虽然情知必会如此，虽然他心里也明白父亲这么做其实是正确的，自己其实也没有理由要为了自己的一点恩怨而把整个家族都拖入危险境地，但不知为何，当这番话从自己父亲的口中说出，杨行雨心里还是突然觉得有些冰凉。
顿了顿，他闭上眼睛，郑重地给杨凤轩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
走出两步，他却又停下，闷声道：“爹，您为了家族考虑，我不怪您，但是我自己，却绝对不能坐视李昂自己去送死！珺儿说，他要跟李昂一起，现在，我也要跟李昂一起！”
顿了顿，他又道：“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说罢，便往外走。
“慢着！”杨凤轩却又突然叫住他，等他回过身来，杨凤轩冷着脸打量了他一阵，冷冷地道：“我记得你在上一次出门之前，就已经有突破第五重灵窍境界的迹象了，过来，打我一拳！”
杨行雨闻言愣了愣，迈步上前，蓄足了八成力量的一拳直直地打了过去，直奔杨凤轩的面门。
但是，就在他出拳的那一刻，几乎不分先后的，杨凤轩的一脚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踢出！
杨行雨不及反应，直接被这一脚踹出好几步，这才勉强站住。
他抬起头来，愕然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杨凤轩冷哼一声，“跟你说过多少次，高手过招，从来都是差在一线，居然还敢如此大意！如果你想留着自己的小命，以后就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再不起眼的对手，也得给我打足了精神应付！”
杨行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父亲怎么又突然想起教训起这些事情来，只以为他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小心，当下心中微有感激，躬身道：“儿子记住了，谢父亲指点！”
谁知道杨凤轩却是再次冷哼一声，斥道：“指点个屁！你个不孝子，居然敢动手攻击自己的父亲，如此狼心狗肺之行，我杨氏岂能继续容你！现在，我正式将你逐出杨氏家族！你的妹妹杨珺儿，竟敢不经我同意便与外人私定终身，叫我杨氏几乎成为整个龙归城的笑柄，其不孝之行，比你也是丝毫不差，如今也一并逐出家门！以后……”
顿了顿，他那一直冷冰冰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过身去不再看杨行雨，只是冷冷地道：“滚！”
杨行雨久久地愣在那里，亲眼看到自己父亲走进房去，又亲手关上了房门，这才从那无比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然后，他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庭院、和那紧紧关闭的房门，默然跪下，大礼叩拜。
“爹，恕儿子和女儿……不孝了！”
***
龙归城北门。
今天，北门外的大道上空空荡荡。往日络绎不绝的行人与车马，今日全然无踪。
一直到日近午时，北边大道上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
极目远眺，可见烟尘腾起如蛇，蜿蜒相随。
那几十匹马奔行甚速，刚刚出现在城楼上众人的视线之内，便很快就越变越大，直若一直锋利的箭头一般，直奔龙归城北门而来。
城楼之上，李成光手搭凉棚往远处看了看，走过去，低声道：“老爷，他们来了！”
李隆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