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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春欲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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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胤禵便依胤禩的意思,约了纳尔苏出來,胤禵和纳尔苏论辈份本属叔侄,但二人性情相投,又都喜欢好骑马射猎,闲了时也常一起喝酒,所以纳尔苏一见胤禵相邀,便欣然付约了,

二人边喝着酒,边聊了些兵营中的事物,一來二去,胤禵见时机差不多了,瞟了他一眼,坏笑了一下:“我说你都多大了,还不娶个福晋,天天跟野马似的到处跑,”纳尔苏也不在意,给胤禵斟满了酒,又为自己斟上:“十四叔怎么也管起这事來了,我年纪是不小了,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娶一个回家吧,”“话是这么说,听说你已经有了四房侍妾了,可见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主儿,”胤禵瞥着他,脸上微有笑意,

纳尔苏听了不禁捶了胤禵一下:“嘿,怎么拐着弯骂起我來了,咱们这些亲贵里,除了八叔,哪个不是一房又一房的娶,就说四叔吧,平日里参禅礼佛的,前不久还娶了一房侍妾呢,”胤禵听他这么说胤禛差点乐喷了出來,眼珠一转,边笑着放下酒杯边道:“行啊你,背后说你四叔的坏话,看我不告诉他去,”“别,”纳尔苏吃了一惊,忙按住胤禵的胳膊:“这话可千万别说给四叔听,就他那个冷面王,回头再真恼了我,”

“你提起四哥,我突然想起件事儿來,” 胤禵见他这么怵胤禛,心里就知道怎么办了,“什么事儿,”“皇阿玛身边有个灵儿丫头,你知道吧,” 胤禵呷了口茶放在嘴里边嚼边说,“灵儿,前几次去东暖阁见皇上时见过,怎么了,”“你觉得怎么样,”纳尔苏有些纳闷地看着胤禵:“挺标志个人儿,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

“嗯,你小子有眼光,洛灵是前任江宁织造曹寅的女儿,以前是玉穗儿的伴读,现在是皇阿玛的御前宫女,” 胤禵听了他的话,故意把洛灵的底都说给他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十四叔有话直说吧,别吊着,”纳尔苏听了更晕了,他是个急性子,可禁不得胤禵这么东拉西扯的耗着,胤禵见抻得差不多了,才大笑着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实话告诉你吧,皇阿玛有意把她指给你,给你当福晋的,”

“啊,”纳尔苏听了大感意外,可想着洛灵清柔灵动的容貌,心里又莫名的一阵欣喜,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复杂去了,“怎么着,傻了吧,”纳尔苏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一下:“你把侄儿想得也太不堪了,”“这么个妙人儿,你不傻才怪呢,”

“可是……”纳尔苏突然想起刚刚胤禵的话:“十四叔刚才说到,提起四叔才想起这事儿來,难道四叔跟这事儿有什么联系,”胤禵装作一愣,想了想才道:“灵儿自进宫,深得皇阿玛的喜爱,也因为与曹寅的关系,所以对她的终身大事格外在意,四哥一直对灵儿有意,只不过皇阿玛好象对此事……” 胤禵说到这儿,轻笑了一下:“我也只是猜测,就连指婚的事,也是听别人说的,今天说给你,也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底,”

纳尔苏听了他的话,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皱着眉,低头不语,胤禵见他一脸的心事,偷笑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酒道:“灵儿那丫头真如了她的名字,洛水之灵,轻柔婉约,又知书明理,出身名门,的确是嫡福晋的上上人选,难怪皇阿玛一直舍不得她给四哥做侧福晋,如今把他给了你,连我都沒想到,可见皇阿玛多看重你,你小子有福了,”说完,一仰脖干了杯中的酒,

纳尔苏神色一缓,也不禁笑了一下:“要真有这么个福晋,我还真得收收心了,先不说她有多好,光是皇上对她的眷顾,我就得顾着点,别再让她参我一道,”

这回胤禵可真愣了,听他的话茬儿,好象真动了心思,可转念一想,不禁暗笑:你小子想着若是皇阿玛的旨意,四哥也就沒辙了,看來得加点儿猛药了,纳尔苏见他不说话,禁不住又有些疑惑:“十四叔,”胤禵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走神儿了,我是想啊,灵儿要是嫁了你,四哥虽嘴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不定别扭成什么样儿呢,可话说回來了,谁让他老早就娶了福晋呢,呵呵,沒办法,”

听他提到胤禛,纳尔苏心里本來刚刚解开的心结,一下子又系紧了:“人家是和硕雍亲王,到时候可别因此恼了我,”胤禵心里一乐,眼光却一横,唇边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亲王怎么着,有皇阿玛的旨意,他能怎么着,还能吃了你,甭担心,”他越这么说,纳尔苏心里反而更沒底了,胤禵和胤禛是亲哥儿俩,他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他纳尔苏虽是康亲王的后人,但怎么也跟阿哥们是沒得比的,

胤禵见他又自顾思忖着,拿了酒杯碰了碰他的,笑道:“我也只是听说,还说不准皇阿玛最后把灵儿给了谁呢,别回头给了别人,你小子再害了相思病,喝酒喝酒,”

纳尔苏知他这么说是宽他的心,叹了口气,端了酒杯跟胤禵对饮起來,可自那日起,他倒是留了心思,去东暖阁见康熙时,格外留意地看了洛灵几眼,见她娇柔灵秀,举止清雅,心里着实地喜欢,可同时,他也注意到胤禛偶尔看向她的目光中会隐含着一丝无奈和心痛,不禁让他对洛灵的喜爱之心上蒙上了一丝阴影,

玉穗儿去凝春堂给德妃请安,小宫女雁翎告诉她,德妃和密嫔去西山佛寺吃斋还沒有回宫,她正要去看望康熙,瞧见十七阿哥胤礼的母妃勤嫔从清溪书屋出來,迎上去问安,勤嫔陈氏被封为贵人多年,地位在宫中始终不高,因和德妃相得,和玉穗儿也很熟络,她刚封了嫔不久,康熙又屡次夸奖她儿子胤礼,见着玉穗儿心里高兴,亲热的扶了她一下,

“快别多礼,好些日子沒见你,怪想得慌呢,胤礼整天跟我唠叨,十五姐如何如何,对你比对我这额娘还亲,”勤嫔爽朗的一笑,性格和胤礼极为相似,玉穗儿也笑,打趣道:“他是惦记我那时带他玩儿吧,爬树、抓蛐蛐……”勤嫔拉着玉穗儿的手,道:“去我那儿坐坐吧,正好有件事儿也要和你商量商量,”

玉穗儿听她说得郑重,忙问是什么事,勤嫔道:“就是我们家老十七的婚事,”玉穗儿点点头,两人正要走,却听见洛灵在身后叫玉穗儿,“公主,皇上要见你呢,”洛灵站在门边,玉穗儿只得和勤嫔说改天再去找她说话,勤嫔点点头,“快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康熙正坐在炕边上逗孙子弘历玩儿,看到玉穗儿进暖阁來,忙招呼她坐下,弘历从炕桌上拿起一块玉露霜方酥给玉穗儿,“姑姑吃,还是热的,”玉穗儿接过去,笑道:“弘历这孩子真是可人疼,”

弘历挣扎着从康熙腿上跳下來,拽着玉穗儿的衣襟走到康熙御案前,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字给玉穗儿看,“姑姑,你看我写的好不好,师傅今儿个夸了我,”玉穗儿接过去看了看,赞叹的点点头,弘历仰脸望着玉穗儿,小脸上也挂着笑,康熙忍不住笑道:“师傅不过夸了几句,逢人就显摆,”玉穗儿道:“弘历写的确实好,”

康熙慈爱的看了弘历一眼,拍了拍手,魏珠进來把弘历领了出去,玉穗儿跪坐到康熙身后,替他拿捏肩井,康熙道:“朕真的老了,已经到了三月里,夜里睡到后半夜,还老觉得肩膀冷飕飕的,”玉穗儿道:“今年是倒春寒,”康熙见洛灵不在,向玉穗儿扭头道:“那丫头有沒有跟你说,”“什么事,”玉穗儿不解的问,“纳尔苏的事,灵儿那丫头能不和你说,”康熙示意玉穗儿坐到一旁,

“你觉得如何,他俩从年纪到家世是不是相配,”康熙探询的问,玉穗儿微一沉吟,“这事儿,还得问他们本人,旁人再觉得好,强扭的瓜也未必甜,”康熙听她的意思竟是不大同意,不由得皱了眉,玉穗儿道:“婚姻之事,只在缘分二字,有缘的,相依到白头,沒缘的,各自奔东西,”她叹了一声,

康熙瞅了她一眼,心里也不好受,道:“让你从你哥哥们的孩子里过继一个养子,你总不答应,将來朕百年之后,别人都有归宿,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玉穗儿勉强一笑道:“孩子都是爹娘心头肉,何必叫他们骨肉分离,嫂子们将來也是要指着儿子过日子的,”“他们儿子多,怕什么,”康熙老了反而有些小孩儿脾气,

玉穗儿笑着看老父亲,道:“孩子再多,在爹娘看來也是一样的疼,您这么多儿女,哪个不是您的牵挂,”她这么说,康熙也沒办法,只得微微一叹,“他们十个也不如你一个,”“要是沒有他们,我将來岂不是更沒了依靠,好在还有他们,”玉穗儿笑着给康熙倒了杯热奶茶,

她离开清溪书屋正遇上胤禛來接弘历出宫,见胤禛神情有点落寞的样子,心里一紧,快步追上去,“四哥,好些日子不见了,”她主动跟他说话,胤禛微怔,随即道:“策妄阿拉布坦在西北闹得厉害,我一直忙着,也不得空到畅春园來,”玉穗儿见弘历默默的跟着胤禛一句话也不说,忍不住笑道:“你对孩子太严厉了,瞧瞧,弘历都不敢说话了,”

胤禛低头看了弘历一眼,见这小家伙也正凝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特别清亮,心里喜欢,向玉穗儿道:“这孩子心野着呢,不好好管教督导,大了更难管,师傅教什么,他都要刨根问底,有时我和你四嫂责问他几句,他不服气却也不辩解,不知道整天想些什么,”他这话音虽是责备,语气却是淡淡的骄傲,玉穗儿低头一笑,心想这不正是和德妃娘娘说的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灵儿最近还好吧,”胤禛终于忍不住问,玉穗儿点点头,“挺好的,”胤禛沉了声,道:“有空你劝劝她吧,别总跟我拧着了,”玉穗儿费解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还不知道洛灵和胤禩的事,这可难了,玉穗儿斟酌着,才道:“四哥,缘分的事不能强求,你看开点吧,”胤禛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睛里有一丝冷冷的寒意,

兰藻斋外,玉穗儿和胤禛道别,远远看见胤禵走过來,站在宫门外等了他一会儿,“我还有事,路过跟你说几句,”胤禵跟着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什么事儿,”玉穗儿猜到他早看到她和胤禛并肩而行,只是不愿和胤禛照面,才远远的跟着,

“八哥跟我说了纳尔苏的事,我找纳尔苏说过了,怎么做,看他掂量吧,”胤禵耸耸肩,玉穗儿轻笑,“我能猜到你会怎么说,让他知难而退罢了,纳尔苏一向自视甚高,又是红带子觉罗后裔,只怕他未必吃你那一套呢,”胤禵不以为然,“在咱们面前,那小子还不敢怎样,”玉穗儿道:“什么那小子,他可比你还大一岁,”“可他得叫我叔,”胤禵哼了一声,

玉穗儿瞧着他傲气的样子,淡然一笑,“你跟八哥说,别泄气,皇阿玛那里我和灵儿会想办法慢慢磨,纳尔苏那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以为你向着四哥,”胤禵想起刚才玉穗儿和胤禛并肩而行的一幕,心里有些怫然,玉穗儿垂着眼帘,淡淡的说了句,“我谁也不向着,灵儿喜欢跟谁是她的事,我只是成全她的心愿,”

她抬眼看了胤禵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这会儿怎么不急着走了,”胤禵笑了一笑,“呦,你这是逐客呢,”玉穗儿挑着眉揶揄他,“我不撵你,不然你留下來用膳,得了,别客套了,赶快走吧,免得你家人惦记,”胤禵扶着她的肩,道:“我是真有事要走,赶着去理藩院看蒙古递來的折子,改天我得了空,进宫來陪你和额娘吃饭,”玉穗儿这才微微一笑,“你有这个心就好,皇阿玛和德妃娘娘他们都上了年纪,喜欢看着儿女在膝下尽孝,人越老越跟孩子似的,”胤禵点点头转身而去,

他在畅春园中一路走着,想起玉穗儿最后那几句话,和她平常的语气似有不同,竟是有些别样的情绪,缓缓停了脚步,

玉穗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想起康熙的那番话,回望冷清的兰藻斋,第一次感觉到落寞的惆怅,热热闹闹的孤独,细细密密的无奈,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赫赫扬扬的家族,繁华背后,她独对孤灯,到头來守候的只是凄凉,想到这里,泪盈于睫,举目望着院中巨大的海棠树,在风中空摆着树杈,枝叶皆已落尽,心中有些凄然,

茫然间,她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披了一件披风,來不及擦泪,吃惊的回头去看,胤禵正看着她,天色渐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着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你替老十七绣的那个荷包挺好看,闲时给我绣一个,”玉穗儿忍住泪,问:“你回來就是为了说这个,”胤禵嗯了一声,

玉穗儿欣慰的一笑,胤禵这才看到她脸上微有泪痕,像是梨花上的雨露,刚要问她,她却先开口,“今年的春天來得晚,看到这海棠树光秃秃的,不似往年那样开满繁花,我心里有些感怀罢了,”“我的玉儿心里想些什么我都知道,”胤禵凝望着她,伸手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冷冰冰的,

手上传來一阵温暖,玉穗儿心里五味杂陈,心想着,他果然是我的知己,两人深深的对视,片刻之后,玉穗儿睫毛一低,低声说了一句“你去吧,”此时,宫里处处都已上灯,又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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