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君子九思
第46章君子九思
清晨，天尚未破晓，半轮明月映照着一座庞大辉煌又历经无数风雨的古城，城墙上的各类工事依然诉说着那些成王败寇的故事，这里曾是三国时期孙吴的都城，也是三百年后大陈的都城建康。地处江东，两面环江，北邻琅邪，南邻秦淮，得天独厚的天然防御屏障也让统治者忽视远方的敌人，只看重眼皮底下的斗争。
数代王朝都曾在此辉煌过也暗淡过，最为辉煌的时期应当属三十多年前，大梁的皇帝梁武帝统治的时期，人口和财富都达到了中国的鼎盛，贵族们通过华丽的辞藻，修建庞大的雕像或寺庙，来庆祝自己家族的胜利，并荣耀其家世。在安逸生活中也让许多有才能的人才辈出，他们的文学和教养又得到帝王的宠幸和宽厚待遇，然而这也引发了贫民与贵族之间仇恨。当远方强盗的觊觎的目光投向这里，当武人的荣耀不在时候，当奴隶选择不再忍耐的时候，侯景仅仅以一苇轻筏便轻轻松松的度过了连曹操、曹丕都望江兴叹的长江天堑，以至于后来侯景之乱时期，整个江南沦为人间地狱，百姓十有七死白骨堆积如山。
而侯景做的不过就是走到建康高大的皇城城墙之下，让一个奴仆骑着高头骏马，披着锦绣华服，指着城头的王亲贵戚痛骂一通。三天之内，城中的奴隶数以千计的投靠侯景，丰厚的奖赏换来他们为侯景拼死效命的忠心。大梁的辉煌如今已随风飘散，萧氏皇族也沦为一个在北周庇护下的小城江陵，还打着大梁的旗号，不过是作为牵制南陈皇室正统的一枚棋子，苟延残喘着，那些皇亲贵族们还过着以往的生活，只是在梦里偶尔会回到那个美丽的建康与自己风光无上的日子。
此时建康的皇城内，人们多还在梦乡里，只有一处屋角淡淡的灯光透过窗台，映撒在外面的地上。屋内的铜镜中映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盈优美，坚毅而修长的眉毛好似她不屈的性格一样，明眸如深夜中的明月一般神秘，让人看着心醉。王雨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里拿一个雕饰精美的胭脂扣，犹豫了好一会，用手指轻轻沾了一下，抹了一点在脸颊，淡淡的桃花色，这是自己第一次化妆，就好像所有女孩一样，追求着自己可爱的一面。
雨嫣呆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感觉自己干了一件傻事一样，很快将胭脂涂掉。换上一身普通的布袍，带上斗篷小心地裹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提起剑架上的一把短剑别在腰后，吹灭灯，拿起一个包裹，快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大大院子里空荡荡的，庭廊中只有一个提灯的侍官巡视刚巧走来，见到雨嫣先是楞了一下，赶忙向她躬身行礼，雨嫣默默回礼后，两人擦肩而过一言未发，这里并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来到正门院子中央大殿，抬头看着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这里正是六皇子明公子起居的地方。
‘那个笨皇子现在估计还在做美梦呢吧。’低头笑了笑，抬脚走出大门。穿过建康台城的三重宫墙，手持御史台的赤门令，一路通行无阻。御史台的赤门是隶属于皇族的特殊机关，往往都是隐秘行事，除非戒严时期，不然一般在台城外围的城防无人敢盘查御史台的人。但是这也只限于外围城防，要去皇宫内院，则需要更高级别的令牌，往往只有皇族才能拥有。
雨嫣骑在马上穿过城中宽广的街道，这个白天繁华喧扰的街道上，蒙蒙月色下，只有几个拉车抢摊位的商贩匆匆路过。来到城东门，尚未到开门的时间，雨嫣并没有等多久，随着清晨一缕阳光撒向大地，同时夹杂着第一只鸡叫的声音，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东城外的景象不再像城里那样繁华，土石的街道，偶尔看到几座矮矮的寺庙，也没有高大的佛像，灰泥墙和茅草做的房子，越走景象越是贫苦，直到雨嫣走到一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将马拴在一个酒肆的马桩上，给了小二几枚铜钱，独自背着包裹走进弯曲曲折的小巷，臭水横流地面破损的门窗，警惕带有敌意的眼神在角落中盯着这个陌生人的路过。
雨嫣走到一间破屋前，门已经破损不堪，推开门后，脏乱的房间一股酸臭**的味道。一张大黑木床靠在墙边，这是屋内唯一显眼的物件，床上面的帘帐早已破破烂烂，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发出熟睡的鼾声。摘下蒙面的斗篷，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普通的食盒，一包药材，和半串并不多的铜钱。
放在床头的小台子上的时候，轻响声打断了鼾声。
“嗯。。。是客官吗？等一下啊。。。”床上的女人缓缓坐起，睡眼惺忪的眼睛，缓缓解开自己的上衣，用职业的笑脸对着雨嫣说道：“欢迎光临。。。”
她的脸上已经有些许细纹，身材也已不再惹人，青春早已离她远去，揉着眼睛打着哈气，似乎还没清醒的样子。雨嫣轻轻的将她的衣服给她披上，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看着雨嫣的背影，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小雨。。。是小雨吗？”
雨嫣只是门口停了一下，一言未发走了出去。
自己并不想跟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另外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自己只是想找个人，头脑却像发懵一般，感觉一点都不像平常的自己。雨嫣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重要，都无所谓的事。
朱雀殿前，再次抬起头，呆呆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一道城墙仿佛两个世界一样。明公子伸着懒腰刚走出来，看到雨嫣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快步靠近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再往前一步就扇下去’雨嫣心中暗道，手掌以蓄力完毕。
明公子突然问道：“发什么呆呢？你也在‘君子九思’不成？”
“啊。。。什么啊？”雨嫣有点搞不懂他问的什么。
明公子退回到安全距离，笑着道：“没什么，快去换身衣服吧，准备出发了。”
“嗯？去哪？”
“皇宫啊，昨天的事忘了？”
雨嫣突然想起来，昨天陛下跟皇子和大臣们在养心殿商议军事，还没商议完，今天还得再去。“哦，对！我马上去。”
明公子也好奇，怎么今天这小妮子这么六神无主的？看她正要跑开。“喂，雨嫣！等一下。。。”
竟然乖乖停了下来。“怎么了？”
明公子心道：‘果然有蹊跷，平常都是理都不理的’走进她，几乎贴到她的俏脸，突然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有点诧异的表情“你今天是不是。。。”
雨嫣知道这明公子表面装傻充楞，但心思慎密的很。有点紧张，表情僵硬的回道：“什么？”
明公子突然抬手抓住雨嫣的小下巴，晃着她的脑袋说道：“我送你的胭脂，你是不是偷偷抹了然后又涂掉了？还有香味呢。。。嘿嘿。。。”一脸坏笑跟个大流氓一样。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燕雀应声惊飞而起。只见明公子瘫软在走廊的扶椅上，雨嫣气嘟嘟的走了，只剩下一个老侍官给明公子扇着风，一脸恳切的劝道：“公子啊，您就长点教训吧，惹不起啊。。。”
明公子像痴呆儿一样坐在地上：“你说啥，我耳朵嗡嗡的。。。”
一行人下了马，雨嫣乖乖跟在明公子身后，此时朝中两位大臣已经等在殿前，一个是兵部尚书毛喜，一个是太子詹事江总。今天只是小殿议会，人来的并不多。但往往越小的议会，事态越是严重。
相互拜会一番之后，毛喜抬头一看明公子，惊讶道：“公。。。公子，你脸怎么了？”
“呃。。。早上打蚊子打的。。。”胡诌开始。
“蚊子？可这才刚二月啊。”
“嗯。。。那蚊子可狠了。。。要不是我皮厚，就被她咬死了。”雨嫣偷偷低下头，知道自己下手重了。
“这。。。什么蚊子啊？”
“毛大人也要多加小心啊。”明公子恳切的说道。
“是，是。。。多谢公子提醒。”
这时殿外又来了一人，众人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明公子：“参见皇兄。”
来的正是大陈的皇太子，陈叔宝。
“呦，六弟，你也来了。诶，你那个护卫呢？怎么今天没见她来啊？”
众人心道：‘军国大事，这皇太子到是先关心起美人了。’
明公子回头一看，早不见王雨嫣跑哪去了。知道自己之前交代过她，见到太子躲着点，可这躲得也太快了，心里也是佩服。“皇兄今天也一起来商议军事吗？”
陈叔宝一脸嫌弃的道：“哎，别提了，咱们不管说什么，父皇都未必会听。他还是还是相信朝中的大臣们啊。”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太子詹事江总，江总也点头默默回应。这个江总五十多岁，一脸风骨到是清正，其文采更是朝中无人能及，很得陈宣帝赏识，委以辅佐太子的重任。
从刚才太子的那个眼神，明公子已经猜到，这个江总已经把这个皇兄收拾服帖了，接下来估计他是想把自己的嘴也给堵上，看样子，今天没什么好结果了，倒也没什么意外的。“皇兄，朝中大事还得多仰仗你啊，我在这里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我想父皇他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在等合适的人开口而已。”
陈叔宝听到这，突然来兴趣了。拽着明公子的袖子走开人群，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父皇他已经有对策了？”
看走的远了，悄声说：“哎。。。皇兄，你想想，撤兵这么大的事，怎么说都是国之不幸，可眼下这些大臣都怕担责，你说此时父皇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想了想问道：“是什么？”
“爱国的忠臣。皇兄，有些话，只能咱们兄弟之间自己讲，你就说这些朝中的大臣，他们当地的大族，对吧。”
“那是。。。”
“而那些被发到战场上的都是贫民奴隶，这场战败了，天下只会骂父皇和咱们皇族的不是，却没人会去骂他们。对不对。”
“嘶。。。这倒是。。。”
“他们当初那么慷慨的资助这场战事，赢了他们可以分一杯羹，输了天下怨恨的是咱们。现如今这些送到战场的年轻人都成了他们的人质，将来咱们再需要兵源的时候，你说该怎么办？去求他们吗？”
陈叔宝脸色有点难看，道：“六弟，你这说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啊。”
“皇兄，他们会说好听的给咱们听，可是他们是把咱们当工具用，咱们就不能被他们利用了，父皇其实要看的，就是你有没有能力驾驭好他们。”
陈叔宝脸色一变，突然沉默了下来，昨天喝的酒突然醒了几分。
仅仅几句话，就说到了陈叔宝的心坎里。明公子知道单凭这几句话，不足以让太子倒向自己这边，那个江总可不是个善茬。不过这已经足以动摇太子的心思，至少等会在殿上说话会谨慎的多，就怕他搅了自己的局可就不好了。
这时贺公公走出来，尖尖的嗓音说道：“各位大人，陛下在殿内等着呢，快请进吧。”
“喂，赶紧走啊。”明公子拽着陈叔宝的衣袖催促道。不能给他缓过劲的时间，趁现在他心头乱的时候，赶紧把事办完了。
江总此时看了一眼太子，和这个年轻的六皇子，皮笑肉不笑的跟在两个皇子身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