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剑南徐子厚
自打认识江哲以來,赵正一直见到的都是他温文尔雅,自信坦然的一面,现在见他雷厉风行的处置了陈胤杰,甚至一度目中闪过凶光,便知道这位年轻皇帝之所以能够一登基便除掉了权相李罡,和解了西疆战事,凭的并不是运气,
赵正还在心中揣摩着江哲,江哲却已平静下來,微微一笑说道:“剑南匪患横行,这夏柳不过是其中一只,虽然是最大的一只,可是其他的匪患一日不除,百姓一日难安,现在中枢学士们都不在,你们几个先说说看法吧,”
张晓和陈紫殇互相望了一眼,都是耸了耸肩沒有说话,赵正却沉吟道:“剑南多山,所以这寨子便特别多,真要一个一个的去打,也不是件容易事,
而且,据我了解,这些寨子里的兄弟,大多都是因为不堪饥寒交迫才被逼上山的,他们多是和之前的流云寨一样,做一些杀富济贫的事情,从沒有像夏柳一样,动过造反的念头……”
“你不用说了,朕明白了,”江哲打断赵正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治病要治根,”
“不错,”赵正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只要在家能够吃饱穿暖,沒人愿意落草为贼的,如果只是一味的派兵征剿,一來劳民伤财,二來根本就不可能剿的干净,大军一走,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赵正顿了一顿,又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皇上也该考虑考虑,剑南是徐子厚的地盘,他既然不嫌匪多,自然有他的考虑,如果皇上兴师动众的剿匪,难保他不会有什么想法,”
“嗯,”江哲回头看了一眼赵正,有点儿惊奇的说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儿,朕很高兴,这说明你懂得做官的思路了,朕之前还一直担心你适应不了官场呢,”
赵正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只是初学乍练,徐子厚那样的才是宦海老吏,他所想的肯定要更多,”
“哼,”江哲微微一声冷哼,说道,“朕此次來剑南,目的便是为了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此间事了,我们便直奔成都,出來的时间太久了……”
在江哲和赵正揣摩着徐子厚的同时,成都卫国公府内的密室中,徐子厚正端然而坐,若有所思,灯光下,他的脸庞曲线半明半暗,眸子在烛光映照下微微闪烁,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学究模样的中年人,正是潜逃至今的王眉山,
原來王眉山自京城逃出之后,最先投靠的确实是陈光曦,可是在山南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发现陈光曦根本就不值得辅佐,而陈光曦对他也不重视,他便让陈光曦写了一封举荐信,又跑到了剑南來见徐子厚,结果二人是一拍即合,
此刻,王眉山望着徐子厚,略微有些激动地说道,“现在应该可以看出來皇上此次西巡的真实目的了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却为此当众折辱陈小公爷,这还不算,居然还派六根不全的太监去训斥定国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要折损定国公的威名,好方便他后面进行裁军,进而彻底控制兵权,徐陈两家可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国公爷要早作打算才是,”
徐子厚鼻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平静的说道:“陈家父子是自取其辱,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他们山南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差,该趁早好好练练,可是他们就是不听,现在倒好,一万名官兵被五千名土匪打的灰头灰脸,就是皇上不处分他们,这个脸也是丢尽了的,”
“可是……”王眉山见徐子厚替江哲说话,不由微微一急,
“可是这件事却也让我们更好的了解了皇上,陈家父子的这个脸,丢的值,划算,”徐子厚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听了徐子厚的话,王眉山顿时又是喜上眉梢,试探着说道:“国公的意思是说……”
“我沒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徐子厚笑容一敛,语气之中略带几分惋惜的说道,“皇上年纪轻轻,便展现了军事上的才能和超凡的胆识,确实有当年武宗皇帝的风范,不过身为皇上,置大军的保护于不顾,却仅率几百人便轻涉险地,表现的又像一个孩子,说明他的侥幸心理很强,
在处分陈家父子的这件事,更是表现出了他的不成熟,他明知道剑南和山南是什么关系,此次西巡,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摸清我们两家对他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要么不处分,要么就处分个大的,他现在的做法是最不妥的,既得罪了陈家,又无助于他掌控山南的局势,”
王眉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问道:“国公既然已经了解了这么多,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徐子厚轻声一笑说道:“皇上是个有主见的人,这种人眼睛里是揉不得沙子的,我那位连襟认识不到这点,仍自顾自的飞扬跋扈,一味的挑战皇上的底线,挨骂也是自找的,”
“国公是要主动示弱,”王眉山眼中精光一闪问道,
“当然不能示弱,”徐子厚连连摇头说道,“诚如你所说,皇上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要将各镇的兵权收归他的手中,这种情况下,一旦示弱,必然会被他趁隙而入,后面将会处处受制,”
王眉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纳闷道:“既不是主动示弱,国公打算如何应对,”
徐子厚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说道:“我要向皇上主动示好,”
“示好,”王眉山皱了皱眉头,说道,“还请国公明示,”
徐子厚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说道:“我打算将女儿嫁给他做妃子,如此一來,我们和皇上便成了一家人,老丈人替女婿守边疆,女婿也不好意思裁老丈人的军吧,”
王眉山的心里所想的还是能把江哲赶下台,听了徐子厚的主意,不由有些着急,急急说道:“只怕此举未必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徐子厚冷笑一声,说道:“温柔乡英雄冢,只要莹儿能够得到皇上的宠幸,后面的事情都好办,”
他目光闪动,徐徐说道:“你之前说过,皇上在京里的时候,便和京师第一名妓纠缠不清,此次西巡,在山南又和一位江湖女子发生了一段露水姻缘,由此可见,他定然也是极为好色之人,皇后张静姝据说和皇上的关系一直很不好,莹儿才貌双全,只要讨得他的欢心,不怕不能独占闺宠,”
“万一他不同意纳小姐为妃呢,”王眉山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我既然想出了这个办法來,自然能够让他同意,”徐子厚的嘴角又露出了一丝的冷笑,“如果堂堂的皇帝,酒后乱性,强行占有了国公之女的身子,他敢不纳其为妃吗,”
“啊,”王眉山惊讶的说道,“那,小姐同意吗,”
“这事儿哪里轮到她來做主,”徐子厚不容置疑的说道,
王眉山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一副儒将模样的徐子厚居然对自己的女儿都那么狠,为了其自身的利益,就可以将女儿作为工具來使用,不由的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到王眉山露出的一丝不忍,徐子厚张了张嘴,却沒有说出什么,只是摆手让他出去,看他离开了,徐子厚才无力地向后一靠,整个人倚在暖和的驼绒靠背上,闭目叹了口气,
他何尝愿意让女儿受苦,可是这么些年來呕心沥血,穷尽精力,为的不就是能够让徐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吗,
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妇人之仁能成得什么大事,徐家在剑南苦心经营了近百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势力,如果让江哲一纸诏令便将这一切都收回去,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徐家列祖列宗,
而且,现在皇族日趋式微,各镇都已渐渐不大买皇上的帐了,凭着自己手中的四十万精兵,再加上陈光曦的协助,那么龙椅也不是沒机会去坐,天下说不定也会就此改姓徐氏,
如果这一切能够实现,那么区区一个女儿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徐子厚想到这里,唇边牵起一丝冷酷的笑,猛地挺身坐起,眸中又恢复了精明、冷漠、只对权力充满狂热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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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西郊有一座文殊院,大隋朝时是整个剑南最大的寺庙,战火之后,便开始衰落,日渐冷清,现如今更是已经彻底荒芜,院内长满了荒草,屋中落满了灰尘,显得异常冷清,
月华轻披,自窗外來,宛若一地清霜,
诸葛青儿轻轻移步空旷、宽大的空厅,犹如夜色中的一个幽灵人,
她在落凤山下中了张晓一掌,又挨了陈紫殇一鞭,如果当时江哲下令大举搜山,她即便不被抓住,也会因难以安心养伤而丢掉性命,可是江哲却莫名其妙的放过了她……
她伤好之后,便又一路易容跟随江哲,这一路行來,她对江哲的认识也是越來越全面,那颗杀心也越來越淡,可是一想起小时候和哥哥相依为命的日子,她便又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洞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