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慰藉英灵
江哲看了看陆空海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点儿发懵。他倒不怀疑陆空海的人品。因为这是封建社会固有的思想所致。陆空海也只是在维护他心中的“法礼”而已。在陆空海的心目中。学生还好说。工匠和军士都是下层贱民。怎么能够为他们建祠。还让王公大臣去祭拜他们呢。
江哲是一心要让此次事故中遇难的众人死得其所的。但是此时此刻再坚持下去。就要承担三驳的风险了。陆空海的性格。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一旦百官廷议站在陆空海那边。自己这个皇帝丢不丢面子还在其次。中枢三大学士现在可都是支持的。难道还真让他们集体辞职。就算廷议之后。辞职的是陆空海。那也不是他所乐于见到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李敏等人都已经不方便再发言了。江哲沉吟良久。决定还是得先弄明白陆空海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他口气略缓。徐徐问道:“陆卿为何如此态度强硬地非要反对建忠烈祠呢。”
陆空海亢声说道:“皇上。臣并不反对建立忠烈祠。也不否认兵甲研究所诸人。为国尽忠。其情可悯。但是臣以为。兵甲研究所遇难诸人入祠忠烈祠礼制过隆。人君奉香。诸王鞠躬。百官跪拜。近于僭越。国之大典。岂可轻下于人。”
“原來是因为这个。”江哲失笑道。“人死为大。礼敬一点儿又有何妨呢。”
陆空海激动地说道:“何者为礼。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于分。分莫大于礼。礼者。序尊卑、贵贱、大小之位。而差外内远近新故之级者也。鲁季氏以卿行天子之礼。八佾舞于庭。孔子怒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皇上设忠烈祠。以君拜臣。安能称之为礼。”
江哲直接气乐了。这些读着孔子的书长大的人。辩论起來嘴皮子是一个比一个利索。自己不过说了一句。陆空海便又整出这么一大堆的孔子曰圣人云的。但是他也不打算跟陆空海來一场辩论。一來。君臣当庭折辩。说出去也不大好听。二來。他也真沒有说服陆空海的信心。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沉吟着说道:“那朕和诸王入忠烈祠免礼如何。”
“以官拜民。犹是大典。”陆空海犹自毫不退让。
江哲也恼了。他老早便因为官民平等的问題和几位中枢大学士起过争论。现在见陆空海仍是这副论调。安能不气。当下沉声说道:“国家优待忠烈之士。与圣人教化有何冲突之处。你陆空海百般阻挠。意欲何为。
监察学士。官卑位重。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希望尔等不要在乎自己的官职。敢于用自己的官职來博得名誉。但是。凡事就怕过犹不及。此次设立忠烈祠。中枢、各部都是赞同的。你要是真心为社稷。真心为百姓。便不当坚持一己之偏见。难道是为了博取强项之虚名吗。
朕现在再退一步。忠烈祠春秋二祭。改为一祭。你若仍然认为此举不妥。大可再度封驳。正好百官都在。也不用再费事另找他日进行廷议了。”
陆空海眼见江哲动了真怒。看來这忠烈祠之事。皇上也是铁了心要办的了。而且自己两次封驳。皇上两次退让。已经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再坚持下去。廷议的结果也未必能比现在更好。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可能就此终结。那么自己的抱负也就难以实现了。想到这儿。口气一软。说道:“如若皇上与诸王不拜。且每年一祭。臣也不反对。”
江哲又环顾了一下殿中众臣。笑道:“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众臣一起欠身回道。只是神情心思。却各不相同。
这么一场关于荣誉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因为是皇上亲自督办的事情。所以忠烈祠的建设也是分外的神速。在死难者七七之前。忠烈祠落成了。
在盛大的悼念仪式结束之后。江哲又再一次走进了忠烈祠。此前的仪式上。诸王百官都在。他身为皇上。不能行礼参拜。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想好好地想死去的人道个歉。。如果不是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些人是不应该死去的。
江哲走进祠中正殿。跪在一个蒲团上。正要低声祷告。却突然发现旁边角落里。还有一个人正在伏地无声的哭泣。
江哲以为是死难者的亲属朋友。便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死者已矣。还须节哀为是。”
那人听到江哲说话。抬起头來。见了江哲的模样。顿时脸色一变。吃惊的说道:“校长。”
因为是要以私人的身份祭拜死难者。所以江哲并沒有穿龙袍。这名青年居然能够认出自己來。而且称呼自己为“校长”。想來应该是金陵大学的学生了。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独自在此哭泣。”
那名学生低着头。轻声回答道:“学生叫牛柏尔。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难得你如此重情义。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存感激的。”江哲随口说道。但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急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牛柏尔。”那名学生再次低声回答道。
“是你研制出了黄油火药?”江哲急问道。
“是我……”牛柏尔拼命咬着嘴唇。但是泪水仍是滚滚而下。
江哲已是明白了为什么牛柏尔会独自一人在此哭泣了。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心中都充满了内疚和悔恨。他非常明白这种内疚和悔恨会将一个彻底击垮的。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低声说道:“刚才你沒有回答朕的问題。但是朕明白你的心思。你是因为自己发明了黄油火药而感到内疚。是吗。”
“呜呜呜……”牛柏尔双手掩面。以头触地。已是泣不成声。
江哲的眼泪也不自觉地滚落下來。语气轻颤地说道: “你是觉得他们的死。都是你造成的是不是。”
“是。”牛柏尔低声说道。话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如果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呜呜呜……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
“你抬起來。看着朕。朕有话跟你说。”江哲沉声说道。
“校长。”牛柏尔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
江哲望着牛柏尔。语带悲伤地说道:“其实最该被责备应该是朕。因为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是朕。而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