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夜潮(三)
钟荩牙齿一用力。给他手臂留下了两排半月型的牙印。凌瀚呵呵笑两声。半抱半揽拖了她走。
钟荩不免有点泄气。显然凌瀚是懂她的心思。只是他不回应。她不是多前卫。而是只要跨入这个坎。她才算把凌瀚的心扉打开。
相爱的两个人。无论表面多么亲热。沒有肌肤之亲。那就等于是纸上谈爱、镜花水月。
回到小屋。凌瀚去厨房洗水果。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时段。都是新闻。她闷闷地把电视关了。闭着眼小憩。不知不觉。到真的睡着了。依稀觉得凌瀚走过來喊她。然后轻轻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
她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客厅里黑漆漆的。书房里漏出少许的光。她站起身走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凌瀚坐在书桌前的一个背影。
电脑屏幕亮着。他好像在浏览网页。手边放着一杯水。过了一会。他低头打开抽屉。那里面放着几个药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僵硬地回过身。钟荩慌忙退回沙发。拉上毯子。眼睛紧紧闭上。
敏锐的听力捕捉到瓶盖拧开的声音。紧接着倒药片、喝水。
顷刻之间。钟荩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塞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她疼痛难忍。
凌瀚还是非常在意他的病。连吃药都不愿她看见。
他知道她溺水太久。而他不是给她希望的那根稻草。所以他看着她。却不靠近。在这个世界上。他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工作。沒有家人。患有随时可能发作的遗传性精神分裂症。那么。他对这个世界能有几许留恋。
活着。对他意味的已不是幸福。而是一日累积一日的痛苦与无奈。甚至是屈辱。他之所以这样承受着。是因为有她的牵绊。
如果沒有她。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多了。他可以天高云淡。去意随风。
她拼命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温热的液体却不停从眼眶里涌出來。滑进领口。直至冰凉。
“钟荩。”客厅的灯亮了。她的泪水无处躲藏。索性拿一张泪容对着他。“怎么了。”
她扁扁嘴。向他招手。
他蹲下。抱起她。
“觉得特别特别的幸福。”
“呃。”修长的手指替她拭着泪。
“睡着了有人帮我盖毯子。”
他失笑。“今天很累吧。一会早点回家休息。”
她不出声。趴在他胸前听心跳。
“阿姨和叔叔今天签协议。你该回家看看阿姨。”
“要是沒有你在。真不知如何挺过去。”她无助地嘀咕。顺手拉过他的手从毯子下方钻进她的衬衣内。“有沒发现我胖了。”
掌下一根根肋骨戳手。凌瀚心疼地叹息:“你瘦很多。”
她攥着他的手掌直达扁平的小腹。直直地盯着他:“每一次生理期到。我都疼得死去活來。医生说。流产对我的身体损伤很大。我有可能不孕。凌瀚。我不再是个健康的人。沒有男人愿意娶我的。我这辈子的幸福。只有你给。”
她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再次挑破。露出血肉。逼入他的视线。他们都必须坦然面对过去、现在。那么他们才有将來。
凌瀚转过脸。不让钟荩看到他因剧痛而抽搐的面容。
他们的孩子。。。。。。
他记得她疼得沒有人色的脸、汗把头发都濡湿了。她看着他。眼中满满的恨。。。。。。
无形之中。像有一排细密的针。密密刺进心口。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头。她期待地仰起脸。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
“嗯。”他终于点头了。
钟荩笑了。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坚定了。
“下辈子。给我生个孩子。”不压抑。也不躲闪了。他们是命中注定要相依相偎的。
“好。”她把头点得像小鸡吃米。
“你有龙凤胎的基因。我们也生对龙凤胎。”俊伟的眉宇间。一片坦然的郑重。
“贪心。”她嗔道。“我梦到过她。是个小女孩。羞答答的。躲在你后面。”
薄唇微倾。自嘲地笑笑。尔后。又无声叹息。“起來吧。我送你回家。”
“你又不能开车。”她不再如履薄冰地讲话了。这种直白的感觉很好。仿佛真的沒有一点顾忌了。
“你会开就行了。回來我打车。”
“想不想上楼见见我妈妈。”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情愿地起身。
“你觉得今天合适吗。”
她傻笑。“等庭审结束。我陪你去北京复检。以后。我可是你的监护人。”
“挺得意么。”他给她逗笑了。
“必须的呀。”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
他一直陪她到公寓楼下。她告诉他。家在几楼。
“我知道。”
她一脸茫然。
“你上次喝醉。我送你回家。在楼梯口遇到你爸爸。他当我是小偷。吓得我又把你抱了下來。”
“慢着。是你把我送到第六街区酒吧的。”
凌瀚打开车门。含笑不语。
“那你一定知道是谁栽脏我的。”
“他伤害不到你的。我保证。”凌瀚眼中浮荡着温柔与自信。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日后找你慢慢算帐。”她凶巴巴地瞪瞪他。在他的目光下。走向电梯口。突地。她又回过身。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抬起头。仰望夜空。霓虹璀璨的灯光遮住了星辰。一弯新月。是夜色中的唯一点缀。微微的晚风吹不散夏夜的暑热。他却心情轻盈、舒畅。
她说:回家前去下药店。买盒家庭必须品。
他的钟荩呀。。。。。。总是这么令他窝心、温暖。
钟荩是带着笑开门的。
客厅里飘荡着隐隐的酒气。昏黄的壁灯下。方仪端坐在沙发上。手里一只高脚杯。杯中有红色的液体轻轻荡漾。
“回來啦。”方仪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钟荩在她的身边坐下。“妈。一切顺利吗。”
“顺利到不能再顺利。所以要庆祝一下。”方仪的神情不像有假。她特别兴奋。
钟荩心中却有些酸酸的。她沒有看到离婚协议书。她相信作为过错方。钟书楷无颜提出什么异议的。
“下周你去户籍办。把名字改成方荩。”
“妈。”
“我们已经和他沒有任何关系了。”方仪优雅地品着杯中的红酒。“他以后是死是活。你都不准管。”
钟荩叹了口气。“他都不接我电话。我想管也管不了。”
方仪诡异地撇嘴。“他求你的日子在后面呢。”
钟荩侧脸看着方仪。“他求我什么。”
方仪笑了。笑得美艳多姿、风情绝代。“到他人财两空时。除了你。他还能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