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依如初见 追悔莫及
金龙步辇再次腾空，浩荡的依仗队伍渐渐远去，
晴空被破开了一条金路。
“队长，深藏不露啊！”
“就是，队长得请客，这次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脸，步步高升就在眼前啊！”
“对呀兄弟们，醉宾馆楼搓一桌能模样？”
“哦哦哦……！”
刚送走天子依仗，守陵卫队的护卫们便兴高采烈的欢呼起来，由不得他们不兴奋，十队守陵卫，太子殿下偏偏就和他们队长说了话，这份荣耀够他们吹嘘个大半年。
“好，就醉宾楼，我请了。”
其实宋仲行也是云里雾里的，太子亲自和他说话他开始是无比惊喜的，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
“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喝酒的？一定有人高密，别让我知道是谁！”
狠狠扫了一眼，宋仲行决定这顿饭继续请，只有在酒桌上才能更好的查出是谁。
……
夜晚的太和宫，静谧祥和，林霄独自踏出殿外，漫无目的走着，说是走其实也不尽然，看似平常的迈步，一步踏出却有千影重现。
一对宫女行过，为首高挑的女子刚想打招呼，却突然瞪大了眼。
“咦！怎么有这么多太子殿下？他们走的都好快呦！”
女子身后，娇小的宫女也发现了林霄，不过在她眼中，林霄不止一个，似乎有无数个。
“嘘！”
收回惊讶的目光，高挑宫女以手为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只是这一耽搁，林霄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五行迷踪吗？不像。”
深深向林霄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高挑宫女紧随队伍继续前行。
“还差一点！”
默默前行，林霄眼中一片思索之色。
“五行神剑步的玄、纵地金光术的度、咫尺天涯的奇、幻影迷踪的诡、以及凌空叠云的缥缈，该有的都有了，到底还缺什么？”
近段时间以来，林霄的大部分精力，基本都用在了融合步法上。
无时无刻几近不眠不休的探索，再加上能够看到规则的便利，步法早在前天便已完善，达到进无可进的地步，但林霄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虽然前日与叶轻鸿的比试中，他凭借步法在这个星级境十层强者的手中，撑过了百余招。
浑浑噩噩、似醒非醒中，林霄不知所觉，脚步时快时慢，如入云端、如踩星空。
“见过太子殿下。”
一声轻柔的低吟惊醒了林霄，脚步停住，但见两位中年女官紧张的看着他。
“起来吧！”
林霄微笑，抬头看了看头顶，怡芳苑三个娟秀的大字映入眼帘。
暗中轻轻摇头，林霄心中无奈叹道，“太入迷了，怎么来到了这里？也罢！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
怡芳苑不是苑是园，园内种植的花草据说超过了千种，更有传说中的万年灵药隐没其中，有缘者方可得见。
在宫中的那几年，皆因距离太远，林霄很少来这里，这次既然机缘巧合来到了这，自然没有不进的道理。
一步跨出，林霄身形一晃便已入了拱门。
拱门两侧的女官只觉眼前一晃，立刻转头，待看到林霄已经入园后，其中一个女官想要开口，但被另一个眼神示意停止。
“刚才那两位女官似乎有什么要说的？管她呢！”
两位女官的动作，只是在林霄眼中一闪，怅然一笑后，林霄丝毫未停、继续前行。
“随心所欲、逍遥自在，今天孤也来碰碰这运气，看看孤是不是那个有缘人！哈哈！”
放松心情，林霄大踏步的前进。
既然入了此园，不看一看岂不枉费天意，何况林霄也打算放松一下，舒缓一下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
进入园内，满目奇花迎着骄阳开的正好，温暖的微风卷起溪面的落叶，吹起了他额间的秀发。
伸手将吹乱的发丝拨开，林霄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怡芳苑内，百花据传从未谢过，林霄今日一见，才觉传言不虚。
随手摘一枝合欢，林霄就像一个游春的书生，在这花丛中放松的漫步，愿意看去，大有万花丛中过，一点白衫影的意思。
踏上拱桥，林霄负手望去，满目的奇景换的他嘴角的一丝浮笑。
“奇花百艳竟春辉，一点娇伞蔽芳菲。
“小桥流水映蝶影，柳叶纷飞独一人。”
看了良久，林霄突然轻轻念出了四句诗，念罢过后，林霄有轻轻摇了摇头，走向拱桥继续向前。
“好景是好景，可以无酒、无友、无美人。”
梦幻的脚步又起，脚点花叶、如梦似影，林霄从一株海棠上飘然落下，身姿缥缈、白衣若仙。
林霄就这么漫无目的走着，他不知道的是，自他入园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被一个女人，一个闭月羞花、能使星光暗淡的美人关注着。
一处临水而建、精致华美的亭阁内，卿玉颜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座绝无仅有的玉雕，美丽而没有生气。
侍女陌离无聊的趴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跑撒着鱼儿，她已经陪着她家小姐来这里好久了，并且几乎天天来，自从太子掌权之后。
虽然陌离承认，相比于热闹喧哗的云华殿，这个亭阁无疑要宁静许多，但总是来还是会腻的。
不过想到自家小姐只有在这里才会笑，才会依然未出阁前那样无忧的笑，陌离便觉得还是呆在这里吧！
“唉！”
无聊至极的陌离，轻轻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的逗弄着水中的鱼儿。
何况，陌离并不是真的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那些幸灾乐祸的小人还没散去，现在回去只是徒增烦恼，看着都心烦。
“心烦吗？是的！自进了这深宫，哪有一日不烦的，要不也不至于躲在这无人之处。”
心中想着，卿玉颜暗自轻叹，看着远处的景物，她不自觉的轻笑。
没人知道她为何总来这里，即便和她整日寸步不离的离儿也不知道。
她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只是为了宁静，而是因为这里埋葬着她的一个秘密，一个甘甜却又苦涩的秘密。
那年繁花似锦、锦绣绵延，盛世的荣光已经在这天命的皇宫有所预兆。
太子被测出拥有金龙血脉，皇帝大喜、宴请群臣，又许内宫各妃嫔招家人来见。
就是在那日，她入宫看望姨母，也就是在那日，她看到了她注定要记在心里，纠缠一生、痛苦一生的人。
看着远处的花海，卿玉颜甜甜的笑着。
就是在这怡芳苑，就是在那片花海，就是在这个地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她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个虽青涩稚嫩，却翩然若仙的少年。
或是宿命、或是孽缘，那一眼，少年便住进了她心里，不曾改变。
微风吹乱了发丝，卿玉颜的娇躯在轻颤，那令星光暗淡的眼眸中，划过思念、划过伤心、划过忧愁，更划过了动人心魄的惊醒。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百无聊赖的陌离，突然发现了自家小姐的异常，站起来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她突然张大了嘴巴。
“啊！”
“谁在那里？”
林霄目光一凝，盯着声音的方向喝问，前方不远处，恰巧有一株高大的慕蝶树，挡住了他的视线。
暗运功法，脚踩五行，林霄谨慎的向那里走去。
林霄不得不紧张，从声音判断，暗中那人离他不足百米，百米的距离，以他的精神力强度，竟丝毫没有发现，足以说明对方的强大。
陌离似被林霄的那一声喝问惊到了，她拉着卿玉颜紧张道。
“他、他来了。小姐…小姐咱们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陌离的紧张根本不用听，只看她那颤抖的身体就能了解。
然而无论她有多着急，卿玉颜就像呆住了，一动不动的看着林霄靠近，眼眸中只有那白衣少年，再无其他。
百米的距离，即便林霄走的再谨慎，也不过是数息时间，绕过慕蝶树，一座精致古朴、又不失华丽的小停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他的眼看到的却不是那庭，而是庭中之人。
古有佳人兮，江东之畔。佼佼如月兮，吾梦尤思。
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兮，佳人不还。
今遇佳人兮，眉目之间，飘飘如云兮，吾心倾之。
花之艳艳，云之浅浅，一日不见兮，相思成疾。
清风吹过，卿玉颜手扶栏杆、临水而立，四目相对间，依如初见。
然而，初见已成过往，那时的相似若狂，如今只剩下凄凉。
再有，恐怕就只有淡漠了吧！
抬步、向前，林霄登上阶梯，在路过一身宫裙打扮的卿玉颜身旁时，没有半丝停顿。
错过、擦肩，林霄步下阶梯，走到了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佳人面前。
“妖妖，你来了！”
林霄的声音很轻很柔，还带着一丝疼惜。
“怎么不多睡会？”
因身份问题，入皇陵不能带玄月妖妖，林霄就将她留在了宫里，并顺便批改奏折。
谁知这丫头，不仅将奏折批好，还将历年来户部外营的疏漏都找了出来，并给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见。
这份工作量，即便是十个经年老吏，也要半月方可完成，而她却仅用一日，不眠不休。
当林霄问她可累、问她不休的原因时，她只是摇头，仰着脸温笑着说，“我只愿能帮到夫君，唯此而已。”
（为了增强感情，前面一张有修改，敬爱的读者们，一定要再看一遍哟！）
“不累！”
温柔的看着林霄，那明如皓月的眼眸中，充满着爱慕。
“走吧。”
淡然一笑，林霄也不问玄月妖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抬手为她抚平被寒风吹乱的秀发。
“嗯！”
温顺额首，玄月妖妖跟随林霄，再次走上亭台。
公子如玉、佳人若诗，两人并肩而行，如同绝世的佳偶，珠联璧合、浑然天成，即使是路过容颜绝世，在这座皇宫内曾经万人之上，享受无边恩宠的卿玉颜身旁的时候，两人的脚步都没有半分停滞。
寒风挂起的冷意更深了，面对林霄的熟视无睹，卿玉颜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沉默着看着两人走近，看着两人相遇，看着他与她擦肩。
回眸一笑百媚生，曾令那六宫粉黛尽失色的眼眸，此刻变得黯然无光，但尽管如此，卿玉颜的目光，仍始终跟随在白衣青年身上、从未移开，仿佛自青年出现的那一刻，那黯然的眼眸中，除了青年便再无其他。
寒风又起，吹乱了谁的发丝，又吹酸了谁的双眸，卿玉颜就那么看着，看着白衣青年走下亭台，走过花海，走出了她的眼眸······。
佼佼佳人、江东之畔，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佳人不还，江东之畔、埋吾相思……。
耳畔又回荡起少年那时唱起的歌，卿玉颜犹如抽尽了所有力气般，软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立。
“小姐。”
站在卿玉颜身后的陌离吓了一跳，立即跪下一把抱住瘫软的卿玉颜满面泪痕。
被陌离抱住，卿玉颜恍若未觉，口中囔囔道。
“他走了，他走了陌离！他真的走了”
“是我错了吗陌离？他都不跟我说话了。”
陌离紧紧抱着卿玉颜的头，哭着安抚道。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他只是怨你，对，就是怨你！”
“他是装的，是装的，他还怨我们，他一定是还在怨我们，他一定还在乎你呀！小姐。”
似乎是陌离的安抚起了作用，卿玉颜定定看着林霄离去的方向，眼中滑落两行清泪，轻轻摇了摇头，空灵的轻道。
“陌离，我后悔了！”
“你说，若是死了，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了！”
心中苦涩，想想刚才青年无情的擦肩而过，她的心中如同刀搅，阵阵无力感袭来，卿玉颜突然觉得身体好轻，轻的仿佛要飘起来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她曾经拥有过的怀抱，温暖而又让她沉醉。
“小姐？小姐？”
察觉出自家小姐的不对，看着小姐那斑驳泪痕的脸上，扬起的不自然蕴红，陌离急了，她忘记了自身的恐惧，也忘记了这里是皇宫，激动的向着林霄二人离去的方向大喊道。
“云霄？你站住。一声不吭的就逃走，你算什么男人？你以为是小姐对不起你，但是你何曾知道我们小姐为你做了多大牺牲？自始至终，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始终都不是你，而是我家小姐！”
虽然林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陌离知道，他能听见。
看了一眼怀中哀默近乎心死的小姐，陌离咬了咬呀用尽全力的吼道。
“你以为就你伤心，就你难过？我家小姐的苦、小姐的怨，你可曾知道？为了你她都三年不曾笑过了。”
“你无处倾诉，能找红颜诉说。我家小姐呢？她找谁说？你这个负心人吗？”
“云霄？我看不起你！你是个懦夫！”
哗啦啦！挂起了一阵寒风，彻骨的杀意充斥整个怡芳苑，暗中的黑衣龙卫亮出了刀锋。
突然他们停止了接下来的动作，耳朵动了动，这些黑衣人收起了寒刀，又重新隐于暗处。
刹那间，寒风静止，万物复春。
站在怡芳苑的拱门下，林霄静静听着陌离的喊话，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许连他都不知道。
“要不，回去？”
玄月妖妖抬头看着林霄的侧脸，吐气如兰。
“不用。”
抬步跨出拱门，林霄再无一丝停顿，默然消失在远去的路上。
心中不平的陌离，喊出那些话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刚才的那番话，近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汗流夹背、冷汗淋漓，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大胆，那些足以惊诧整个天命的话，若是传开了，那她必死无疑。
但陌离不后悔，即便被因此而被乱刀砍死，她也不后悔，只要能帮到她家小姐，只要能赎罪！
原本以为喊出这些话，太子云霄必定返回，但是良久的静默后，陌离才意识到，太子是真的离去了。
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起，饶是以陌离的自欺欺人，都清楚地意识到。
原来太子殿下刚刚表现出来的淡漠，并不是因为心中有恨，方才伪装出来的，而是真正的淡漠，发自内心深处毫不在乎的淡漠。
若不是真的不在乎，陌离绝对相信，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听到刚才那番足以解开当年内幕的言语，都绝对会立即掉头，问个清楚。
可太子却走了，毫不在乎的走了。
若是当年的真相都不足以将他留下，那么还有什么能？陌离沉默了，也迷茫了。
“花什么时候最美？”
“有人说，‘初生’，含苞待放、我见犹怜，娇美最美。”
“有人说，‘绽放’，姹紫嫣红、争妍斗艳，岂能不美！”
但陌离却觉得，花儿最美的时节，不是初生、不是绽放，而是凋零。
至少在这一刻，是凋零。
“小姐……”
喊了一声后，陌离顿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开口。
看着怀中，那已经面无血色、双眸黯然，犹如一朵凋零的牡丹花般安静的佳人，她发现自己的心是疼得，抽搐的疼。
佳人依旧美丽，那风华绝代、魅惑苍生的容颜依旧，嘴角的温笑也依然当初年少的模样，但就是这层浅笑，却在温馨中透出的，是那无限的凄凉。
“玉颜姐……”
似乎怕惊碎这瓷娃娃一般的佳人，陌离停顿了半晌，又再次尝试着开口，只是她口中的感觉，依然干涩。
没有等陌离想好该怎么把话说下去，卿玉颜撑着地面，坚强的重新站了起来。
“我没事。”
沙哑着说了句后，卿玉颜轻轻推开了陌离的手，转身向着亭阁之外走去。
缥缈如画的仙姿飘入了那花丛中，依旧是那么美丽，美的夺人心弦，美的动人心魄。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份美丽似乎失了魂魄，不再似往日那么真实了！
原地不动的陌离，看着卿玉颜黯然伤决的背影，她无比的清楚，她家小姐是彻底被太子的无情给伤到了，伤的很深很深。
抿着嘴唇，陌离红着双眼，两人相识于民间，一个是世家贵女、天资卓绝，另一个却是农家之女，靠着点点勇力，打猎为生。
那年的冬天，妖兽毁灭了村庄，小小的孤女进入了这帝都皇城。
繁花锦簇、流光溢彩，盛世之下也难掩丑陋的黑暗。
就在孤女被打的遍体鳞伤、哎哎垂死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给了他希望。
“小姐姐你怎么了？起来吧！地上凉。”
那是陌离看到卿玉颜的第一眼，也是她深刻心底的一眼。
从此，两个背景不同，身份不同的少女，在这繁华的皇城中，相依为命，亲如姐妹。
可以说，从当初随嫁到太子府，到现在一起进入云华宫，甚至卿玉颜成为整个皇城，风华绝代、荣宠无边的女子，这一切的一切，陌离都亲眼所见，亲自陪同。
陌离也许面对别人时，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但是面对她家的小姐卿玉颜，她永远是祝福的，祝福她能够过得安稳，过的幸福。
这些年来，虽然她家的小姐荣宠无边，宠冠天下，但是陪伴她一同长大的陌离清楚，她家的小姐过得并不幸福。
看到此刻如此伤心的卿玉颜，陌离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血迹顺着嘴角流淌，她的眼中充满悔恨。
若是早知道如此，当年，她绝对不会做出那般错事，自以为把最好的送给她家的小姐，小姐便会过得更加幸福。
当年，皇帝陛下身旁的大太监徐记，亲自找到她要她帮助皇帝陛下时，她没有半点的犹豫，欣然就点头答应了。
如今看来，自始至终却是自己做错了。
“什么万千宠爱，什么滔天富贵，都比不上那知心人的一眼！”
回想起来，太子在外常年征战的那几年，即便她家小姐日日独守空房、遥望思念，但那脸上始终都是笑着的。
“小姐，陌离该死，陌离错了！呜呜呜……”
失声痛哭，陌离向着卿玉颜的背影哭喊，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然而那道苍凉的倩影，依然缓缓的远去，无比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