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空头（24）

梅隆也被胡佛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股市这么大跌，他有很大压力，最后勉强表示：“看看下午情况吧，看看指数能不能好一点，如果能拉起来，说不定还有救……”

下午开盘，孔蒂尼一边让利弗摩尔收割，一边仔细查看股市动向，果然胡佛中午的话有一定效果，虽然梅隆本人将信将疑，但还是通过内部圈子把消息告诉了华尔街的同仁，以米切尔为首的维稳基金拼命调仓换股，把那些炒作的概念股抛弃，重点保有指标意义的大型蓝筹——整体牛市不行，结构性牛市也好嘛。再说，小票和概念票的平均市盈率都超过了80倍，确实太高了，但蓝筹现在只有15倍市盈率，有实打实的业绩支撑，完全不算高……

下午道琼斯在创出264点的最低位后，终于不负众望地开始抬头，虽然最开始那20点的反弹遭遇了一波抛盘，但在几大公司携手自救的情况下，重点指标股有了很大的好转，至少成交量是有了，不至于直线往下打，但对于投机者尤其是杠杆者最喜欢的概念股、题材股、热点股、高市盈率个股却还在继续下跌，整个华尔街的投资机构得到的指令是一样的：保大弃小！用胡佛的话说——要理直气壮做大做强骨干重点企业，至于那些小公司，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由于道琼斯指数并不是覆盖股票整体的指数，只精选了在工业、能源领域的巨型企业，所以股市在这种力量的推动下，很快出现了两极分化：以美国钢铁、通用汽车为代表的大型股开始止跌回升，而已大幅下跌的小型股，高市盈率股票却在直线往下落。

利弗摩尔过来请教应该如何处理，孔蒂尼沉吟了半天道：“您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那要看对后市的估计，您认为264点能守住么？或者，短期内能守住么？”

孔蒂尼摇摇头：“不可能的的，264点顶多能守住1-2个星期，我认为迟早也跌破200点，甚至跌破150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没敢说历史上最终跌到了47点——那样太可怕了。

“如果这样我就明白了……我们按兵不动，等上去后再空一些，现在就去搜罗小票平仓，同时买一点联合系的债券和股票。”

“要分散仓位，联储和交易所可能很快就要核查了。”孔蒂尼沉吟道，“现在还有多少仓位？”

“44亿，按照保证金的配比，可以支持80亿的头寸。”

“一部分钱下个月初归还联合银行，然后再归还美联储，这是我答应了的。把仓位削减到40亿以内，暂时看一天，我们不急着一竿子把股市打死……”

收盘时分，无数人拖着精疲力尽的脚步离开了交易所——今天记录量是如此庞大，电传机整整延期了105分钟才把所有的交易数据传送完毕。

在这个被称为“流血星期一”的股市大跌中，道琼斯指数从370余点开始下跌，最低跌到264点，在中午偏下午时分才开始缓缓抬头，但最终也不过回升到292点，没能收复300点的关口，而熟悉股市的投资家更是看得出来，所谓尾盘回升，只是大盘和大票回升，那些小票和市场传言最热的题材股继续打入深渊——今天不腰斩一半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以前是热门牛股。

即便以292点计算，股市也跌了80点，跌幅比上周一高一倍，清理人数也比上周多一倍——别说5-6倍杠杆，3倍杠杆都纳入强平了。实在是某些人运气好，该强平时点数又回升了，所以侥幸躲过了强平，股市整体市值蒸发了130多亿美元，以至于胡佛都要出面来发表讲话稳定军心。

胡佛神色冷峻地对记者们说：“……美国的基本企业，即商品生产与分配的流程是立足于健全和繁荣的基础之上的，暂时一些挫折不会动摇这种前景和信心，我对于美国经济依然保有谨慎乐观的态度，现在需要我们提振信心，降低操作，类似于那些基本面恶劣、没有任何实业支持、缺乏后续发展空间的企业，我认为他们的股价拥有泡沫，而那些重点企业的基本面还算良好，市盈率不过14-18倍，算是比较稳健的区间……”

这是官方第一次用明确消息宣告了小票覆灭，当然用词是很谨慎的，胡佛在不能保住所有资本家的情况下，选择了有所倚重——目标当然是大财团、大企业、大资本家，其他的么，正好借这轮洗牌供华尔街吞噬，多年来华尔街不就是靠着危机展开并购和资产重组么？只要这样搞，那些律师、会计师、审计师、评级机构乃至投资银行又会有很大的分享空间，再造一场资本盛宴也不难。

有记者问如何看待联合集团毁约这件事，胡佛严肃地回答道：“首先，这是一起正常的商业交易，双方都有合同并按照合同在履行有关权利义务；其次，联合集团下属的联合银行前段时间因为市场信心与储户挤兑，流失了大量资金——据他们统计高达9亿美元，任何一家大银行面对这么剧烈的流动性紧张都会出现问题，但联合银行并没有一起违约事件发生，所有储户的权益都得到了保证，且拆借款项已按时归还，这背后联合集团做了大量牺牲，体现了一个高度负责任财团的态度，这种牺牲首先就表现为保证流动性而暂停履行设备购买合同，我和几位商业领袖对此表示遗憾和理解，并专程致电总裁希望能够改变或者至少部分改变这个决定，他表示会慎重考虑……”

“您的意思是，联合集团会继续履行合同？不是好多企业都发表公告计提损失了么？”

“这么理解没错……但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通用汽车就明确表示，他们和联合集团以往有很好的合作历史，双方沟通、交往一直非常愉快，这种非常时期不能落井下石，董事会在召开紧急会议后一致同意可以将联合集团付款周期展期3个月，这3个月不视为违约……通用电气董事会也在召开类似会议，我对达成妥协表示乐观……我今天给总裁打了1小时又15分钟电话，耐心地进行了说服，从着眼于两国关系未来的稳定与友好，从着眼于联合集团与美国工商界的历史合作，从着眼于联合集团与美国金融界的误会等各个方面进行了解释与协调，认为还是要从大局、从整体、从长远考虑问题，总裁接受了我的建议，表示会慎重考虑，同时对老朋友们的关心表示感谢。”

胡佛话锋一转：“今天很多记者或媒体隐隐约约将股市下跌的原因归咎于总裁的声明，但我认为这个态度不客观，难道只有涨不能跌的股市？没有一个人、一家公司能操纵美国股市，联合集团和总裁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股市基本还是市场内在规律的提现。退一步说，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白白损失5亿美元定金？破坏互信很容易，建立互信很难，现在是信心比黄金更宝贵的时代，我觉得只有彼此信任才能渡过难关……”

“对今天如此众多的跳楼事件您如何评价？”记者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今天光是纽约一地就有39人跳楼，超过了上周一全国跳楼总人数……”

“首先我对这些死者和他们的家属表示哀悼，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让人非常痛心。”胡佛颇有表演天分地拿下眼镜，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仿佛里面真的有眼泪流出来一样，然后用哽咽的声音道，“这是时代的不幸，我希望其他人汲取教训，尽快降低杠杆，政府、联储、交易所正在研究要不要限制杠杆倍数……”

实际上胡佛少说了一句话，在内部召开会议时，已有学者提出来是否要禁止做空，但遭到了以梅隆为首的很多大亨反对，理由是冠冕堂皇的：不能随意修改规则，否则可能导致信心沦丧，明天再来一轮暴跌，那可真是没救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不过是外在口号，真实情况是这些大亨还没有完成做空布置，也没有把该抛的股票抛售完毕，怎么容忍现在改规则呢？要改也要等他们布置好了再说。

最后勉强通过了3个提议：

第一，引入熔断机制，在股市大盘暴跌7%后暂停交易，让市场各方冷静一下，暂停15分钟便于沟通协调，如果再次下跌10%，则全天交易暂停——大家一致认为很有必要，反正财团们都有直属席位，什么动静都一目了然，小民你还是自我了断比较好；

第二，降低杠杆倍数，大型蓝筹可以达到6倍，小型股只能到2.5倍——这是为了你们小民好，亏光钱就好了，别老想着跳楼给政府添堵，要自觉维护政府形象，尊重管理权威；

第三，限制裸卖空，所谓裸卖空就是手头没有任何仓位单纯卖空的，这是纽约交易所统计今天情况后发现有很多人趁势做空，居然也收益不菲，占了大亨们的便宜——怎么能让华尔街给小民抬轿子呢？这不利于财团割韭菜嘛，应该严厉禁止，只允许财团做空，因为财团手头有很多股票，不过总算是“仁慈”地给了一点让步，裸卖空头寸可以在一个月内平仓，超过一个月逾期不平的要强行平仓。

这些改良意见从9月24日开始实施，为给市场充分反应时间，周二股市推迟到10点半才开门。

当天晚上，无数记者涌向联合集团希望能够采访孔蒂尼——因为多次预言股市下跌的总裁说得真是太准了，现在美国股市不就是暴跌么？以前跳楼是新闻，现在区区跳楼已激不起大家的兴致了，股票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记者们都想来询问明天到底是张是跌，甚至于还有惊慌失措的职业投资者也聚集在外面希望能旁听一二。

说到底，今天尾盘那20几点的拉升，又让这些赌徒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总认为天命不绝，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联合银行早就表示：总裁要到周二才能召开新闻发布会，请大家稍安勿躁。

面对被拒绝的场面，这些记者和投资者们也真是拼了，全体赶往联合银行情愿，他们知道现在总裁住在这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孔蒂尼放着设施良好的高等级饭店不住偏要住在一线与员工“同甘共苦”，但记者们还是很钦佩这种精神的，特别是他们参观过一次后发现无论是孔蒂尼的卧室还是弗朗西斯科的房间都不算豪华，也就是大公司招待所的标准，更非常嘉许。

他们哪里懂得，孔蒂尼在衣食住行这方面是不太讲究的，也懒得在豪华、奢侈上下功夫，但他真正讲究的安全，全世界没一个富豪学得来，记者们看到的只是联合银行面上的休息场所，真正的核心场所在地下掩体呢——只是那里不能对记者们开放，装点总裁府邸的不是什么名贵油画、古董家具，装点总裁府邸的是坦克、装甲车、战列舰装甲带构筑的防御墙。

他们不断和地联合银行方面的人员交涉，希望总裁露面和大家讲几句：大家都知道总裁心情不好，随便讲几句就行。

于是联合银行第一次出现了不为取款而排队的迹象，为了防止信息被中间层级隔断，大家在下面节奏一致地高呼，“请总裁见面”，“请总裁见面”，后来有几个人说这样不行，“请总裁见面”显得我们太强势，太咄咄逼人，总裁又不欠我们，是我们求着人家和我们说话。

大家都点头称是，问：“应该怎么喊呢？”

“我看过意大利电影，人家称呼是这样的……”他“怕”地立正，举起右手行举手礼，用狂热的口吻喊，“领袖万岁！”

亏他这句意大利语学得字正腔圆，众人一致被这个场面震撼。还有懂意大利语的记者说：“领袖不在，我们要喊总裁，总裁是预备领袖……”于是大家就节奏一致地站在下面，喊起“总裁万岁”来了，居然还是用意大利语，一时间是山呼海啸的声音，整个银行都被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