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一章 商云似锦,话语催归人
盛夏,八月中旬,上谷郡沮阳城。
初平三年开春以后,北地草原的各宗贸易大部分由商人和官府合作,剔除了当地世家大族的插手,这样的情况在这时代时比较少见的,整个上半年,各地商贩先是观望一阵后,大量的入驻这片土地上,工坊、商铺一直都在持续增涨,同时也给当初迁来的黑山百姓有了许多出路,逐步开始相辅相成起来。
本就是天气炎热的时节,整个上谷郡范围,除了驻军的方向外,到处都能见到车队、马队南来北往的穿梭,城中街道上人流如织,货物交卸的区域,劳者、商贩聚集在这灼热的天光下形成一股滚烫的热浪,汗流浃背装卸货物的雇工来往,累了停歇下来喝口水,擦拭脸上的大汗,着急赶路的商人大声的朝他喝斥,让他们抓紧时间,随后吵吵嚷嚷起来......原本处于边境的大郡,往昔会受到鲜卑、乌桓的骚扰、劫掠,赶走北地贩马、牛羊筋骨、皮肉的大多都是世家的大商队,也或挂靠在这些家族名下的商人,有护卫的保障才敢过来这边。
如今,最近的辽西鲜卑步度根、轲比能相继死去后,原本庞大的势力近半已经归附在幽州刺史公孙止的麾下,而雁门郡的南匈奴中一部也受到了管辖,商路变得通畅、危险也几乎降到了极致,虽说最近的商道雁门、居庸被封闭,但太行山上的山路却是在黑山军于毒的保障下,清剿了数支盘踞山野要道的山匪后,变成了最热的道路,上党郡附近山路上的百姓也在路边摆起了酒肆、驻足的旅店。
若是视野从天空俯瞰而下,整个太行山脉上,来往的商队川流不息。
与繁荣的商业相比,沮阳城中除了富商豪绅和衣着朴素的百姓外,也有不少单衣长袍的文人骑马挎剑,或长途跋涉随商队一起来到这边,其中一部分虽然称赞公孙止抵抗外族有功,话中也呼吁他将胡乱采用人才的门径关闭,另一部分出身一般或不好的文士与对方反驳,一时间酒肆生意饱满热闹,毕竟他们大多都是来沮阳东方胜门下报名前往鲜卑、匈奴任教一年,回来后就可出任官吏。
汉朝想要做官的途径,有些狭隘,很多大家族在某些地方甚至垄断这样的晋身之阶,如今这样的途径,正是让他们看到了无数的希望,又岂能让人轻易毁去。一时间,文人聚集、墨端笔尖,拉帮结友开始针锋相对的口伐、对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有文会的兴起。
城外,一人牵着马匹,剑悬于腰间,从西面居庸关过来,地势从崎岖变得平坦,路过的原野从荒无人烟变得人满为患,陆绎不绝的从身旁来去,视野之中,山间披着盛夏的苍翠,那人望着前方各种冒烟的工坊、嘈杂嘶鸣的牛羊市口,这样繁盛的景色,让他心潮澎湃,一种身在乱世却有一股安全的实在感。
“人说公孙刺史凶野成性,四处杀戮,可治下却是如此盛景......外人之言当不得真啊!”
“可不是,这位兄弟看样子初来上谷郡吧?”
他穿行在牲口的互市里,看着四处都是讨价还价的身影,感慨了一句。侧旁,一个牲口圈棚正收了一笔定金的商贩转头过来,看到对方衣着打扮,脸上到底留有对读书人的恭敬,笑着做了回答。
那读书人停步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商贩,倒没有开口。
“乱世做买卖,那可是随时掉脑袋的,要不是刺史恩泽我们这些商人,保障了北地安全,我们哪能有这口吃的?”那商贩是北地人,身形高大,见对方停下,谈性也起来了:“不过也就这里能看到,我就是从幽州过来的,辽东鲜卑和乌桓可不是那般让人好相处,一个弹不好,货丢了不说,命也保不住,所以还是上谷郡这边妥当,辽西鲜卑的锁奴和匈奴的去卑都是咱们刺史手下的人,商队去草原,都是客客气气的,不瞒你说他们部落里还有许多像你这样的读书人,过了一年后,明年可就都回来做官了,这位兄弟也是来求出路的吧?”
“我先来看看,若是真如你所说,大概就在这里求官了。”那读书人也不隐瞒。
商贩一拍大腿,说道:“我就看兄弟谈吐非一般人,过去求官准能成,不过远去草原总的有匹好马才行,兄弟手里牵的这匹马,年岁也大了,到时走的慢不说,也很难熬过冬天,我这里刚好有一匹好马,对了对了,还有过冬御寒的毛皮,拿去城里让裁缝做一件大氅,风雪无阻.......”
原来说了这么久,竟是圈他买东西,书生笑着摇了摇头,牵着马从叨叨絮絮中离开,不久之后,他走入城里,走了几家催生出的歇脚馆,方才定下一间小房,寄存了老马后,便是去街道上去寻府衙,远远的,那边已排起了长龙,数十名如他这般打扮的文人在那边登记名册,队伍的后方,临近街道的位置有许多类似酒摊,大多聚拢那边的文士谈笑风声的说起未来的事,也有人大声喝斥这样的举措不当,将来商人逐利、天下各路诸侯都在效仿此举......如何如何。
“堂堂官府不做正事,竟与商人分红逐利,沉疴一气,让世人笑话我上谷郡竟这般苟世利俗。”
“公孙刺史虽有逐外族之威名,可在政事上却是让人笑话。”
“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
“尔等休要乱叫,公孙刺史此举养活多少百姓,开此晋身之举措,也让我等无晋身之门的读书人有了期望,怎的倒了你们这些人中变成了笑话,依我看诸位才是无知短视!”
“这些兄台说的不错......我挺他!谁不服啊!”
吵吵嚷嚷声中,排着队伍的书生也在沉思理解他们话语中的意思,随后,排队的队伍轮到他了,笔吏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展开新的一卷竹简,拿起笔,抬起目光看向面前的书生。
“在下田豫,字国让,虚岁二十二。”他供起手,语气平和。
沾了墨的笔尖写下了这个名字,然而这个名字在这个时间段、这个环境里与公孙止的名字一比,就显得并不是很特别的存在,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有劳了。”道谢一声,名叫田豫的青年领了一枚刻有官府特制的令牌后,转身离开这里,回去的路上便看见一队牵着马进城的骑兵挤过了长街,从他眼前过去,相错而过。这支骑兵,正是身形魁梧彪壮的曹纯,他籍着地址找到了一处府邸,走了进去。
“子脩,该回家了。”
见到欢喜迎接而来的身影,他便是这样开口说道。正休息在家的曹昂,脸上笑容消减了下去,捏了捏拳头,眼神坚定的看向对面的,“叔父,我不想回去。”
“可你母亲思你病重在榻了。”曹纯目光微移,咬牙低声说了一句,“随我去公孙首领那里道个别吧。”
坚定的目光,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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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晌午,阳光温热的庭院,穿着小小的鞋子,蹒跚走出两步的孩童啪的一下跌倒在地上,“啊啊啊.....哇啊啊.....”叫声中,孩童自个儿翻坐起来,学着对面父亲的动作,将脸上的灰尘拍去,咿咿啊啊的叫唤,眼眶有些湿红朝檐下的母亲那里爬过去。正缝着针线与香莲一起做小衣的女子,看着灰头土脸爬过来的儿子,伸手过去抱起来,白了一眼庭院中站立的男人:“夫君也真是的,哪有九个月大的孩子就开始走路的啊,你看看把正儿摔的。”
附近,还有许多人,斯蒂芬妮坐在一张小凳上撑着下巴看着着家人,杰拉德在廊檐下又开始与典韦角力,摔的呯呯乱响,潘凤买了一堆吃的和李恪坐在石阶窃窃私语,听到夫人的话,小声嘀咕:“记住啊,慈母多败儿,以后你娶婆娘生了娃,可千万小心......”
说话间,公孙止一身单衣,显得轻便,走过去从妻子手中抱过哭闹扭动的孩子,重新走回庭院里,摇了摇头:“谁叫你没事给他名字多按了一横,老子打江山,儿子坐江山,要是坐不稳,全家都完了。”
“圣贤可没打过江山.....夫君又开始信口乱说,小心让外面那些儒生听了去,又多了一条数落你的话。”
蔡琰缝一段袖口,一边说着话,手指顿时被绣针扎了下,她放到嘴里吮吸:“什么坐江山的......夫君还是慎言比较好,而且正儿还小,你就把这把大的担子落到他头上,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那边,把正儿放到地上立好,公孙止扶着他慢慢走出两步,又放开手,“我的儿子就不能太弱,省的将来被人打,我这个当爹的还要跑过去帮忙,叫人笑话。”
走出一步的孩童嘭的一下,又趴在他面前,正儿怕了父亲的折腾,抱着两条手臂,收拢小腿卷在地上,打滚就是不让公孙止来抱,惹得檐下的蔡琰和香莲呵呵笑了起来。
不远的斯蒂芬妮,本在苦想着回到家乡如何巩固自己属于自己的权利,听到公孙止陡然间说起的话语,脑海里一条大胆的设想开始串联出来,再看那边抱孩子的男人,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另一边,潘凤也陡然从地上起来,把旁边的李恪挤的跌倒,大叫:“潘无双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赶着出去找一方媳妇儿,快点生娃!”
回答的声音已从院门那边传了过来,旋即,就听那边哎哟一声,李恪连忙跑过去,就见潘凤那厮与一道身影撞成一团瘫在地上,旁边,曹昂皱眉,心情低落的看过来:“首领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