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零章 关中大决战（五）
长安与郿县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更何况两地之间都是平原通途。所以平时一般的运粮队单面走一趟也就是三天左右。而单骑突进的话，时间约莫只需要一天。
二十六日深夜，杜预向石苞派出告急的使者。二十七日的深夜，石苞在安国城下接到了报告。
“这个句安，到底是不能信任啊！老夫犯了大错！”
想当初石大司马一直率领五万兵马坐镇秦川，一方面确实是不想和司马望起冲突，另一方面则是真的需要把姜维堵在陇山里面不让他进入关中平原。毕竟，姜维的野战之能，作为邓艾的老同僚，石苞是非常清楚的。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收到急报的石苞马上就召集所有将领连夜商议本军动向。
“诸位，子午谷已被突破，姜贼主力已经进入关中。若是老夫所料不差的话，我军粮道被断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所以，无论如何，这郿县是待不下去了。”
说实在的，石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晋军上下，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松了一大口气。
为什么呢？关彝的棱堡实在太变态了，完全看不到破城的希望啊。
前些时候，石乔负责的地道挖掘工作也遭到了重创：挖到了张遵事先从城内挖出来的地道，而那个地道里面，堆满了火油……
领头的晋军工兵军候立刻下令全军撤退，结果还是晚了。对方迅速的点燃了火油，造成地道内本就不多的氧气迅速被耗干，无数的人在地道里窒息而死。与此同时，早就通过观察晨雾确定了敌军地道走向的张遵，在这个时候集中大量投石机，猛烈轰击地道地面，由此造成地道坍塌……一番打击下来，前前后后又搭进去一千多战兵和三千多民夫。
这点损失对于石苞的大军单就数量来说不算什么，但关键是士气被重挫——现在是盛夏啊，虽说关中不像淮南那边潮湿多雨，但这边现在在闹蝗灾不说。蚊虫啊、寄生虫啊、各种细菌病毒啊在这个季节也是最多的啊。当一个人、一群人的情绪都极为低落，外部环境又很恶劣的时候，那是很容易生病的。
再有就是，由于蝗灾持续肆虐，导致关中本地士兵的逃亡有增无减。虽然石苞派出大量军官清点人数。但你要明确的是：能够清点出到底是哪个关中士兵阵亡或逃亡的，只能是关中军本地的军官——而他们的家乡也是一样受了灾的。在这些军官带着洛阳中军的军官去了逃亡士兵的家，看到一路之上草木不生的惨状后，这些关中本地的军官自己都动摇了。
其结果就是，越是严禁逃兵，逃兵反而更多……
所以，当石苞说出子午谷被突破，本军粮道被断之后。晋军诸将除了痛骂句安无耻外，意见也很统一：撤军！
“看来诸位对撤军一事是无异议了。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商定的是，如何撤？”
石苞这话一出口，大家都没法说话了。
敌前撤军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现在晋军的部队这么多不说，还分得很散。光是这个就足够让人头疼。更何况，撤军的路上有姜维的大兵团在半路上，后面还有那个怎么都咬不动的关彝。这撤军，真的很难！
石苞彻底接手关中指挥权的时候，手下是二十二万多。排除秦川的两万、长安一万、潼关一万后。郿县和安国城下是十八万五千余人。（含秃发部、李氏氐人、南匈奴两万五千人）。
十六万晋军中，分了一万五千人去堵三道谷口（现在只剩一万人了）。在攻城战和地道战中阵亡和受伤不能上战场的一万三千余人。因为蝗灾导致陆陆续续关中本地士兵逃亡一万五千余人。然后再加上各种疾病病倒的三千余人。一番就算下来，目前郿县安国两城外的晋军部队还有十一万四千人左右。
“杜元凯那边的情报说得很清楚，姜贼这次从子午谷来犯，其兵力至少在五万以上。而我们身后的安国、郿县两城，其驻军也在两万以上，在五丈原野外，还有近万我们始终没能予以重创的蜀汉骑兵。所以，我们的兵力并不占优。至于我军现在的随军粮草……东羌猎将，你部上一次运粮到军中是多久？”
李慕站起身来：“回禀大司马，末将是七日前运粮到军中的。当时入库的是九万八千石粮食和十三万石干草。末将本来准备明日再次率军前往长安运粮，但是若姜维挡路，末将这一万人是不敢单独前进的。”
“嗯，齐奴儿，现在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回大人的话，截止昨日，全军还有六万八千石。”
“哦？为何减少了这么多？”
“大人，由于蜀贼的骑兵多次奇袭我军运粮部队，导致粮路不稳。以前每半个月就入库的十二三万石粮食，现在变成平均每半月能够入库五六万石就不错了。另外，由于我军还要从渭南派出运粮队支应把守在陈仓和褒斜道出口的两支军队，所以这损耗一直都很大。还有就是，这蝗灾始终没有减弱，越来越多的蝗群集中到了我方军营……总而言之，就现在这点粮食存量，我军只能支撑十天左右。”
说起来，到底是没有真正的掌军，所以别看杜预的军略很强，但他对石苞军中的粮食存量估算还是明显失误：现在石苞军中的存量根本撑不到半个月，就算现在全军加强粮食管控，但在蝗虫的灾害没有减弱的情况下。石苞的军队最多能支撑十天！
所以杜预想当然的司马炎御驾亲征，与石苞合兵在关中举行决战是不可行的：石苞撑不了那么久。
当石崇报出军中存粮数字的时候，下面的晋军将领们人人面色发紧：以前粮道通畅，虽然大家都知道随军粮食不多，但大家都无所谓——一次运那么多干嘛？被蜀贼的骑兵烧了多可惜？就算安全抵达，到得越多，被蝗虫啃得也越多嘛。倒不如每次少来点，大家紧着吃，浪费少一点。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就大了啊。
“嗯。”坐在主位上的石苞很是沉稳：“如此，局势就很清楚了。安国与郿县我们拿不下来了，只有撤军回长安。只要长安在手，蜀贼在关中也无法持久。众将听令！”
“我等恭候大司马命令！”
“首先给秦川的王士治发令！姜贼已经进入关中平原，他的那两万人再堵在秦川就没有意义了。让他撤军。鉴于渭河航运已断，让他不要来郿县了。直接走新平郡，到漆县的泾河处上船，然后直接南下长安。”
“喏！”
“给陈仓的爰青、褒斜道口的李辅发令。子午谷已破，再堵住这两道出口也没有意义了。让他们立刻率军向我军靠拢！”
“喏！”
“嗯，右贤王、且万能首领、东羌猎将。”
“我等在。”
“请你们率领本部，立刻北上接应王士治。”
听到这个命令，刘猛、且万能和李慕的表情都很古怪。
“哼，你们这些异族是什么德行我石苞还不知道？墙头草！现在我军局势如此恶劣，难保你们不会临阵倒戈啊。但现在老子自顾不暇，没办法先把你们剿了。所以，你们还是给我滚吧。滚得远远的，不要在接下来的决战中给老子添乱就好。”
虽然不能听到石苞内心的呐喊，但这三位都不是普通人，也迅速的明白了石苞的意思：“我等谨遵大司马命！只要大司马划拨足够的粮草，我们立即就北上接应王将军。”
“齐奴儿，划一万石粮食给他们。”
“喏！”
“多谢大司马，我们立刻整备部队，今日就走！”
看着三个异族首领离开了大帐，石苞才开始继续发布命令。
“子美！弘祖！”
“末将（孩儿）在。”
“给你们三万中军，负责断后！”
听到这个命令，周旨和石乔牙齿一酸：“领命！”
安排好了断后人员后，石苞暗暗的在心里对自己的次子说了声对不住，然后继续道：“诸位，全军除子美的三万部队外，其余部队立刻整理行装，先退到渭河以北集中。同时派出轻骑跟踪监视那些异族，看他们走了多远。我们到了渭北后，暂且停留两天。一方面是让那些异族离我们远一点，另一方面是等一等李辅和爰青的那一万部队。若是本将所料不差的话，姜维为本将选定的决战之地应该是在槐里。那将是决定两国国运的决战，我们必须把每一分的力量都充分调动起来。如此，才有死中求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