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微尘
“世上真的神仙吗,”
“哈哈哈,根本就沒有神仙,只是有些事我们还沒看清它的本质,”
史长发和罗伟在医院里聊天,在谈到神仙时罗伟有些困惑,史长发这样解释,
“都说神仙好,社会上还流传着十大仙族,可有谁真正见过神仙,都不过是瞎编出來安慰自己的鬼话,”
“可我那天真的看见于进站在一把剑上飞……”
“是幻觉,我还亲眼看见他把我的枪劈两半,但事实上枪完好无损,”
正在这时,苏绣旗推门进來,苏绣旗受的伤比罗伟重,但恢复的很快,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医生们都觉得这是个奇迹,最近总是遇到奇迹,让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们聊什么呢,”
“正说到神仙,苏绣旗你來说说,世上有沒有神仙,”
“我师父说过,世间一切都不过是梦幻泡影,是人心发的一场大梦,但如果看透了,一切也就都是真实的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神仙住的地方,只是我们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史长发点点头说,随即陷入深思,
“对了,那天在三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史长发突然又想起这件事,他看过邹建民的案件报告,三合里的火灾定性为纵火,疑犯是庄秦,但史长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隐情,只是被苏绣旗隐瞒了,
“史队,你还是这么刨根问底,其实那天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那天你走后,庄秦突然说他认识我,我有些莫名其妙,他就说是小时候,还说每年张家德都要带领全家到无量寺祈福,而他就跟在林震业身后,所以每年都会看见我一次,他还说张家德死了,但他的计划不会停止,听他的意思,好像他也是林家的人,不过我从沒听师父说起过,也对他一点印象也沒有,后來于进突然偷袭把我打伤,拿走我的剑,本想杀了我,但庄秦说留着可以当人质,于是就扛着我要走,钱四海想阻拦,被庄秦用一包药粉催眠,然后就去了后來你们发现他的地方,我被绑去时汉娜跟何莉已经在那了,听意思要接他们去美国或日本,再后來他们四个人不知为什么在外面吵起來了,我乘机松开脚上的绳子逃出來,结果还中了一箭,”
“这么说,庄秦很可能才是关键……”
史长发低声说,被罗伟听到了,
“什么关键,”
“噢,沒什么,关于庄秦的事就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咱们三个人从今天起,要把庄秦这个人忘掉,对了,你那边查的怎么样,能不能把柳克民绳之以法,”
“全交给王局了,不过柳克民这老狐狸藏的太深,不一定能扳倒他,”
罗伟说着扭过头去,史长发和苏绣旗也都沉默了,如果不能将柳克民法办,那么多同志的死就都显得有些苍白了,
微风袭过茂盛的草木,窗外的镇西市欣欣向荣,完全看不出曾经受雨灾,
史长发正想安慰大家王局长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手机铃声响了,是邹建民打來的,他那边声音嘈杂,听起來像是在救护车上,
“史队,王局死了,”
邹建民一边哭一边说,史长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王局长是在例行会议上突然腹痛,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与王局长同时中毒的人还有四五个人,都是曾表态支持他的人,新任市长责令陈副局长代理局长职位,全力侦破这起恶性投毒事件,都杀到公安局里來了,是**裸的恐怖主义行为,新任陈局长雷厉风行,只用六小时就侦破案件,抓获投毒分子,原來是畏罪自杀的前市长的儿子胡安,案件定性为报复性杀人,
只是,史长发和罗伟心底明白,胡安背后肯定有人操纵,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在王局长准备联名检举柳克民的最后一刻,发生这样的悲剧,
史长发赶回局里,发现陈局长在对领导班子大换血,凡公开支持过王局长的人全都被调任,人人自危,现也无暇顾及本职工作,那些曾发过的誓言,在热血冷后全都飘散了,
“陈局,您找我,”
“小史啊,來,坐坐,”
史长发在办公桌前坐下,
天已经黑了,夜色笼罩镇西市,却更显得这座城市流光溢彩,充满诱惑,
“嗯,是这样,这几天局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很多职位空缺,我呢,觉得你是个人材,以你的判断力和观察力,将來前途无可限量,不过如果按部就班來的话,那至少还得十几年才能升上來,现在我准备直接把你破格提升为副局长,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批下來,”
史长发仍和刚办公室时一样,沒有出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我史长发何德何能,当副局长,您真是开玩笑,陈局,您有话就直说吧,”
陈局长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把已经推到史长发面前的表格拿了回來,
“你看,案子现在破了,但还有一件证物沒有找到,就是穆家的那四本秘籍,你是最后接触张家德的人,而且也是最后接触于进的人,所以我们都觉得,那东西可能在你手里,那是证物,不管案子破不破都应该上交,现在案子破了,这东西也应该还给林家……”
“陈局,您从哪听到的谣言,我根本就沒看见过什么秘籍,您这么说得拿出证据來,我是个警察,哪能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你别激动,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嘛,这事关我的荣誉,”
离开局长办公室后,史长发回了家,现在他虽然受到英雄般的待遇,而且升官了,但实际上沒有实权,是个闲职,整天无所事事,看着昔日的同事们忙忙碌碌,自己却是个局外人,
史长发心里明白,到告别警察生涯的时候了,
回到家中,妻子虞多多正和母亲陈宇陪女儿看动画片的VCD,猫和老鼠,老幼三代人其乐融融,母亲陈宇的病情自从戴上于进的骨翠后稳定了,不久就出院了,史长发沒有告诉任何人骨翠的真相,有时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那是不是梦中的癔想,
吃过难得安宁的晚饭,史长发陪家人看电视,所有本地台都在报道林家案件的始末,包括地下期货交易案和穆氏银柜案,甚至郑望龙和于进疯狂的杀戮行为,一切罪责都推到前市长胡长清身上,史长发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视画面,脑海中一个声音说这些人的演技真是高超,另一个声音则说这是为了社会安定而说的善意的谎言,
“谎言就是谎言,沒什么善意的,”
史长发说,虞多多正在勾流苏花边,听到史长发突然自言自语有些奇怪,
“你说什么呢,不是受刺激了吧,”
虞多多说着用手背摸史长发的额头,史长发顺势把虞多多拉进怀里抱紧,
“别这样,婆婆还沒睡呢,看见了……”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分开,重又坐的端正,看电视,
“对了,我最近听说一个事,可能跟你的案子有关,是我们单位那个老周传的,说只要能得到九枚骨翠,全部戴上就能成仙,我说长发啊,这个骨翠是什么东西,”
史长发一笑,把电视关了,不理会妻子的问題,反而把她抱起向卧室走去,
“多多,咱们睡觉吧,”
“讨厌,肉麻死了,”
虞多多脸红了,心跳的利害,紧紧勾史长发的脖子,不肯抬起头來,
第二天,史长发参加局里组织的追悼会,而范长存的追悼会也在经历了整整一个多月后终于举行,他的尸体和其他同志一起火化,吴乐以未婚妻的身份参加,扶着范长存已失明的老母亲,
在所有人都走后,史长发独自去祭奠范长存,他烧毁所有秘藉,还有张家德留给他的第二封信,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骨翠的秘密,可是为张家德的计划而死去的人们也永远不会看到他们所期望的世界,史长发想哭,但眼睛干涩沒有一滴眼泪,只是胸口堵的喘不上气來,史长发握紧双拳,狠狠的捶向地面,鲜血从关节处淌出,仿佛无声的血泪,
又是一天过去了,陈局长告诉史长发他因为滥用职权被停职了,又安慰他说只是走走形式,不会有事,史长发听说陈局长的暗示,但现在即使想交出秘籍也晚了,下午史长发滥用职权的案子开庭了,林家的女婿们坐了一整排,群情激愤,史长发站在被告席看过去,突然有些想笑,张家德曾说他们穆家从沒出过一个孬种,但穆家的女婿们却如此不堪,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荒诞,
一审认定史长发滥用职权罪罪名成立,判刑两年,缓刑两年,史长发不服,当庭上诉,法官宣布择日再审,
虞多多急了,到局里闹,陈宇也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四处走动,陈局长迫于压力关照了一下,把史长发保释出來,离开看守所,史长发心如死灰,决定离开曾热爱的警察队伍,
史长发回到家对一切都有新的看法,他给荆洚晓打电话,告诉他想通了,全部都想通了,
晚上同妻子一起看电视,中央六台电影频道正在播出‘西蜀霸王’,当看到坑杀秦兵那段时,音乐从电视机里传出,一下子打动了史长发的心,是黄霑写的‘秦殇’,画面上狼烟漫天,秦兵们在坑中绝望地低沉吟唱,泪眼朦胧中史长发仿佛看到自己就是那坑中的秦兵,可是眼泪却就是无法滚落,
二审史长发胜诉,而他也彻底离开公安系统,只保留党籍,
邹建民不知从哪打听到庄秦还在国内,已经和日本右翼势力联系上,正准备逃亡日本,邹建民每提到这件事都气的咬牙切齿,并发誓不管天涯海角都要将庄秦逮捕归案,史长发想起张家德在信中说过的话,他的计划不会因为他或某个人的死而停止,史长发相信这一点,穆庄秦也许就是其计划中的一个后补,只要还有反华势力存在一天,就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张家德的后人出现,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史长发去祭奠张家德,他的墓碑上只刻着他的本名:穆天歌,简简单单,一句多余的话也沒有,
仅过去两个月多,穆天歌和他的族人们的墓便已落满尘土,史长发扫了一整天,累得汗流浃背,他还买了几百元人民币的香和纸钱,每一个墓前都插了三柱,又去烧了纸钱,再回來时已经是傍晚,史长发坐在穆天歌墓前,打开一瓶白酒,喝一口,在墓前倒一口,夕阳似血,把整个陵园染的如浸在血水里,微风抚过,林间鸟雀悲郁的啼叫不休,像是在为英雄们悲歌,史长发突然间泪流满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醉了,还是醒了,
那晚史长发在穆天歌的墓前睡着了,梦到自己和许多人压在一起,天空是灰暗的,不时有黄土洒落,但是他心中却是那么的坦然,和其他人一起吟唱一首悲怆的歌曲:
‘谁云无依,同袍同志,谁云无靠,同來同去,谊如同生,情能同死,人如同母,同言同语,同仁同识,同行同起,同流同支,同情同意,同途同心,同驰同止,同源同爱,同仇同气……’
(注:黄霑所作‘秦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