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查证
感叹完毕,周楠斜眼看着白初五,笑而不语。
白初五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师爷你瞅我做甚?”
周楠沉吟片刻,道:“小五,这次祭祀天地县尊颇为看重。你又生得皮薄肉嫩,想必那玄真道人定中意于你。要不,你晚间再来一趟和人家好好谈谈。放心,事若成,大老爷那里我会为你请功的。”
“师爷,那老道士说你当年不是经常去他那里玩吗,现在再去也无方,卑职却是宁死不从。”白初五悲愤地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得看不到影子,估计这几天也不会再露面了。
看到他矫健的身影,周楠忍不住在心中赞曰:真是风一般的男子。
又回想起先前玄真道人说周秀才和梅大公子经常去道观里参禅问道,说不好还真和老牛鼻子共榻而卧,周楠顿时脸色大变:糟了个糕,周秀才难道也是贞节不保。虽说这事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可我毕竟顶替了他的身份,若传出去我,世人都知道我周楠有龙阳之好,以后还如何见人?
不行,这事得想个法子堵住小五的嘴。
从道观出来,回到县衙,禀明史知县之后。周楠道:“县尊,那玄真就是钻进钱眼子里去的,开口就要一百两,这纯粹就是不给你面子。如此妖道,不收拾却不知道好歹。”
他本做好了被史杰人训斥一顿的心理准备。
不了史杰人却一脸和蔼道:“言重了言重了,玄真乃世外高人,有傲气也在所难免。你身份低微,请不动也不叫人意外,待改日本县亲自去一趟道观。”
此事就这么轻易地过关,真让周楠始料未及。
下来之后一想,还有两月史知县就要调去云南,衙门里的事情他最近越发地不想管。见了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一脸微笑,全然没有半点父母官的架子,估计是想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再得罪人,已经毫无必要。
松了一口气之后,周楠又开始琢磨起梅大公子服用春药毒发身亡一事。
可坐在礼房中,脑海里满是玄真那亮闪闪的眼神,里面满是淫邪。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心海,周楠霍一声站起来,喃喃道:“原来我想错了,梅大公子服用的不是催情药,而是所谓的仙丹。而那丹药,定然得自玄真。我也是糊涂了,竟从床第之事去想,难怪被素姐泼水。”
原来,当今嘉靖皇帝笃信道术,整日在宫中打坐炼丹,要修长生。在位三十多年里,大量方士、术士被他诏进宫去侍奉。这其中固然有邵元节、陶仲文这种道家领袖道德之士,也有江湖骗子,搞得西苑乌烟瘴气。道家,俨然有国教的架势。
既然如此,民间修炼之风骤起,特别是在读书人当中,读《黄庭》,谈玄理,服丹食气广行其是。
光是读读道经,坐下来谈谈玄理,做哲学上的探讨倒是无妨。只是,服用丹药一事对人的身体伤害却大。
道家的丹药有许多大毒之物,比如赤石脂、石钟乳、雄黄之类。再比如水银、铅一类,更是能够要人命的。
吃了这种所谓的仙丹人体的反应激烈,据史料记载。魏晋时士气人流行服用《五石散》,吃了这种药,人会浑身发冷,皮肤变得极其敏感,不能穿新衣服,不然会被磨破皮。因此,晋人只能宽衣大袍。
而说来也怪,虽然感觉浑身冰冷,却不能吃热的东西,否则必死,这也是寒食节由来的原因。
另外,你还得不停走动,将身体里的药性散发出去,谓之为行散。
宽衣大袖、寒食、行散,表面上看起来可谓是儒雅风流,其实晋人的内心是非常痛苦的。人也变得暴躁易怒,一言不和就拔刀相向。
除了魏晋,历朝历代中服用所谓的长生仙丹而死的皇帝不在少数,最出名的是唐太宗李世民。明朝死在这上面的有如今的嘉靖皇帝,嘉靖皇帝的儿子隆庆天子,和后面的泰昌帝。
皇帝都免不了毒发身亡,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死的人一多,认识到仙丹的危害之后,民间和官宦之家一般都严格禁止子弟炼丹的。只不过,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毕竟当今的皇帝就吃这玩意儿。你如果反对,那就是政治不正确。
要想弄清楚梅大公子是否是丹发身亡其实也简单,一是去问素姐她死去的丈夫是否在修道;二是开棺验尸,服丹之人的骨骼会变黑变脆,一看,什么都清楚了。
可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
知子莫若父,那么,只能去梅家问问梅康。
以周楠和梅家的关系,现在上门去,估计人家也不会见。
周楠想了想,就去刑房要了一个拘牌,换身官衣,别上腰刀,带上林阿大林阿二兄弟,以衙门的名义登门查案。
冒用衙门的名义滋扰百姓,这事其实比较冒险。如果梅家闹将起来,自己免不了有大麻烦。不过,最近史知县与人为善,以德服人,就算梅家告到衙门来,估计也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和稀泥了事。
见了衙门的拘牌,梅家人不敢怠慢。不一会儿,金管家就出来,请周楠三人到花厅坐下看茶。
又过得片刻,只见一条清丽的身影进来,正是梅迟梅二小姐。
周楠站起身来,拱手道:“见过梅二小姐,敢问梅员外可在?”
梅二小姐也不会礼,冷冷道:“家父亲送我家兄弟去淮安赶考,周师爷有什么事吗?若是小事,我自己就能做主。若事大,要等父亲大人回来再说。”
“哎,我还真忘记了,看来,我是白来一趟了。”
是的,童子试县府院三关,梅三公子已经过了两关,只剩下最后一道院试。过了院试这一关,他的一个秀才功名就到手了。
虽说县试头名案首按规矩能中秀才,可是,此事情对梅家来说意义重大,不由得不关心。算起来,院试就在这几天,考场设在淮安城中,南直隶学政衙门的提学大宗师已经莅临淮安,还有十来日,就要锁院开考了。
梅康估计也是怕儿子去淮安城之后没有人监督,松懈了,两口子索性也跟过去陪考。
周楠以手扶额,心中急噪。按说,一切可以等梅康回来再说。
但是,素姐那里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日。那女人就是疯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可等不了。
说罢,周楠就装着失望的样子站起来,拱了拱手,欲要告辞而去。
梅迟心中痛恨周楠,可看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走,心中就恼了。
她刚才虽然说若事大,要等梅康回来再说。可周楠连事情都没说,起身就走,分明就是看不起人,这断断不能容忍。
当下就喝道:“姓周的,有事就说,如此轻慢于人,着实可恶。”
周楠:“你真要我说,还是等梅员外回来吧,急也急不了这几天。”
他这一卖关子,梅迟更是怒不可遏:“周楠,你站住,今日你若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离开我梅家。”
周楠见激将法奏效,心中欢喜。
又苦笑:“你真要让我说,好吧,还请二小姐屏退左右。”说着话,就挥了挥手,让阿大和阿二出了花厅。
“你要干什么,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对别人说的?”看到花厅里只剩自己和周楠,想起那日在船上自己和他肌肤相亲的情形,梅迟脸突然红了。
周楠道:“这事关系到你大哥的声誉,还真不能叫别人听到了。”
他不提梅大公子还好,一提,梅迟的仇恨涌上心头:“周贼,亏你还有脸提起我大哥。”
周楠也不废话:“二姑娘,你大哥身强体壮,当年的我是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你觉得我能一拳打死你大哥吗?”
梅迟只愤怒地看着周楠,不发一言。
周楠:“我最近接手一桩公务,和你大哥有牵连,我怀疑和你大哥当年的死有关,想过来问问,希望你能据实回话。”
梅迟突然咯咯冷笑起来:“周贼,当年你害我兄长,众目睽睽,岂容狡辩?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已经受到了惩罚。你这贼子大约也是良心发现,给阿弟谋了一个秀才功名。这桩过节算是从此揭过,从今以后你我两家再无瓜葛。如今你又来说这种疯话,辱我梅家,意欲何为?”
周楠叹息:“二小姐,我何尝不想就此化解两家恩怨。其实,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再给自己寻晦气。实在是梅兄之死得蹊跷,我也蒙受不白之冤,以至前程尽毁,成为一个卑贱的囚徒。这十年以来,每每带想到此番,当真是心如刀绞。我怀疑,令兄长是被人下毒而死的,不查清此事,周楠心有不甘于。还请二小姐回答我的问题,还我一个清白之躯。”
说完话,就深深地拜下去。
“什么……你说兄长是被人下了毒?”梅迟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你你你,你乱说什么?”
周楠正色:“是的,我有九成把握梅兄被人下了毒,已然毒发。二小姐,如果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难道你甘心看到凶手逍遥法外吗?还请回答我的问题。”
“你……起来吧,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道的肯定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