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痛悔与毁灭
惭愧,岂止惭愧啊,一阵愧悔涌上心头,凝望着胡小蛮的深邃冰眸终于泛起无限柔情,噬骨啮心的疼痛弥漫开來,他终于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只大笨狼,
大笨狼,他是狼,只知贪婪地索取,乌鸦尚知还哺,羊羔尚知跪乳,可他是狼,他的体内流淌着兽性与贪婪,他知道什么,
“我家公主真的很爱你,狼王,怜儿贴身侍侯着她,她的心思怜儿还不明白吗,她一向是个嘴倔的人,明知你误会了她,她也不想解释的,她……和狼王,其实真的很像,狼王,应该能理解她的,是不是,狼王一再伤害公主,公主的确一直嚷嚷着要报复,一直嚷嚷着再也不要爱狼王了,可是她做不到,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她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怜儿忍不住跳出來证实颇黎的话,
但无需再证实了,颇黎的当头棒喝已使他幡然醒悟,
“你们,都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他轻轻扬手,磁沉冷冽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得似一汪寒潭,
他什么都不想,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陪伴着他心爱的王妃……
对狼王來说,沒有反应便是最好的反应,狼王既然沒有追究他的无礼顶撞,颇黎便知道狼王算是明白过來了,于是唤了声“怜儿”,递了个眼色,怜儿乖巧地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然而,两人都沒有走远,颇黎与怜儿站在帅帐前徘徊,彼此的心中都有着一份对胡小蛮的牵挂,已至寅时,鹅毛大雪犹自飘茫,天寒地冻,怜儿缩着手环抱着自己,打着寒颤,
颇黎瞟了她一眼,解下身上的玄袍,走过去亲自披在她的身上,系好,怜儿愣怔地仰视着颇黎,俏脸悄悄浮现红晕,一颗芳心快要跳出胸膛,
“对不起,怜儿,刚才情急之下对你太凶了,”颇黎轻轻说道,
怜儿忙道:“不,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邓叔子不会跑掉,他若不逃掉,或许他身上便有那什么草,王妃若有什么三……,便是我害的,”
她悔恨得都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手指甲也深深掐入自己掌肉,泪珠儿不由自主潸潸落下,事关王妃的生死,怜儿收起平日的灵巧泼辣,显得特别无助、特别脆弱,
颇黎深邃的冷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声音是轻柔的,他托起她的下巴,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劝慰道:“别哭了,这是造化弄人,不关你的事,方才真是本帅太急了,这样吧,你在这里伺侯着,本帅去找找贴木尔,问清红背竹竿草的下落,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就是,”
怜儿忙点头,还未称“是”,颇黎已潇洒离去,
看着颇黎潇洒高大的背影,怜儿不禁芳心暗许,他救过她两次命了,第一次是在攻打张掖时,在城门下,她和阿伊围护他和穆拓攻破城门时,她的三脚猫工夫显得颇为不济,危急关头,反倒是颇黎忙中出手救过她一命,今夜,又是他,及时将她从邓叔子的毒箭下解救出來,
在她眼中,他宛如她的救星,他是那样英俊挺拔,冷静稳重,细心体贴,
在他为她披袍的瞬间,在他为她拭泪的刹那,她真切感受到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尽管她明白,或许一向谨慎守礼的颇黎,突然作出如此细微体贴的动作,仅仅是将她当成了王妃的替身,
看着迅速沒入浓雪中的颇黎,怜儿娇俏的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淡淡的喜悦,心里默想着:颇黎,颇黎,尽管你的心里爱着王妃,但是,就允许怜儿默默地喜欢你吧,
那抹浅浅的喜悦转瞬而逝,怜儿紧了紧身上的金狼玄袍,回头望着烛火通明的帐内,微微蹙起了秀眉,陷入深深的忧虑,阿伊不知从哪里窜了出來,眼神中透着疲惫,默默地与怜儿站在一起,
“问出什么了吗,”怜儿急切地问,
阿伊茫然地摇头:“打得半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思摩他们是沒招了,看來,要叫颇黎元帅亲自审问了,或许,他们竟是真的不知道,”
怜儿无奈地垂下眼睫,轻叹着再次将视线探向了帅帐内,
哦,不,不能死,不要死,不许死,
那伟岸健硕的身姿依然如雕像般纹丝不动,简直快要石化了,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胡小蛮,任凭着时间的流逝,任凭着愧悔将心撕碎,任凭着内心的狂呼疾喊,
小蛮,不是还有很多话沒说吗,不是要求一次倾心的交谈吗,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來,我一定和你好好谈心,
我不再是王,你不再是妃,我会仔细倾听你的每一句每一字,我会坐下來夜夜与你共用晚膳,我会像平凡夫妻一样与你闲话家常,
只要你愿意,你想问的任何问題,我一定耐心回答;你想完成的任何憧憬,我一定帮你完成……
小蛮,只要你醒來,只要你醒來,我甚至愿意将心里最私密的话一一向你倾诉,
小蛮,求你醒來,如你醒來,余怒未消,我也必定任你打,任你骂,任你咬,不再暴怒,不再暴力,
我不会再吼你,不会再虐你,不会再辜负你,
只求你醒來……
他与她第一次剑拔弩张的会面,三番两次从马蹄下救她的性命,三番两次辱骂她,利用她气走宇文泰的初吻,都斤山下目睹绝色的惊艳,月下赠刀的情意,堕崖时的恐惧,温泉里的缠绵,还有,还有那叶尼塞河畔的羞辱……
往事历历在目,如刀切割着他的心,她的绝色,她的坚强,她的美好,她的智谋,她的大气……他如何能不明白,
可是,她的脆弱呢,她的柔情呢,属于她胡小蛮的脆弱,属于她胡小蛮的柔情,他却忽略了,
如果现在在意,还來不來得及,如果现在弥补,还來不來得及,
他的嘴唇紧紧贴在大掌中紧握着的柔荑上面,突然一颗晶莹的滚烫熨在他的指尖与她的手背交接处,把他吓了好大一跳,自己这是怎么啦,哭了,
不,怎么可能落泪,他早已忘记何为眼泪,即便八岁那年被狼群围攻狠噬的时侯,他都沒有哭,而今,怎么会掉泪,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震惊和疑问,不知不觉又一颗滚烫坠了下來,
该死,好陌生、好丢人的反应,
狼王霍然起身,迅速拭去寒冰一样的俊庞上的温润,睚眦欲裂地瞪着胡小蛮放话:“胡、小、蛮,你最好保佑自己快点醒过來,否则的话,你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就会发生,那些狗狼养的柔然奴,凭什么伤害你,凭什么伤害阿娜,本王,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史那突然冲了出去,阿伊与怜儿只感到一阵寒风袭來,一片黑影从两人中间闪过,转眼那团黑眼已如疾电般闪逝到很远的地方去,
“狼王,,”她们面面相觑,两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底猛然搐紧,疾步追了上去,
果然,狼王抽出了冰魄寒光刀,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屠杀,那些被缚在木桩的成千上万个柔然战俘,顷刻间成了砧板上的肉殂,狼王手起刀落之处,血肉横飞,肚破肠流,震天的频频惨叫声,划肉绞肠的声音,闻之令人毛骨悚然,漫天雪花顿时化作了血雨腥风,
狼王疯了似的,在这些柔然战俘身上疯狂渲泄着仇恨……
“不,,狼王,不要这样,,”怜儿和阿伊狂喊着,
她们抽刀企图上前阻止,却半点也近身不得,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请颇黎元帅來,你去喊突赤儿他们,”怜儿急切对阿伊说道,
“嗯,,”阿伊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那余下的还未遭到屠杀的柔然战俘在受惊之下,开始了剧烈地挣扎,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潜能得到激发,蠃弱的人也能在瞬间变得力大无穷,木桩开始摇摇晃晃,一旦战俘挣脱,又将陷入一场混战,
狼王冷笑以对,他漆黑如墨的发有些凌散了,几缕发丝被狂风吹拂在他冷俊刚毅的脸庞,更显得狂桀不羁,他冲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柔然战俘狂吼:“想活命,就保佑王妃醒过來为你们求情吧,否则,本王叫你们一个个都死无全尸,”
果然,他手上的冰魄寒光刀全无半点仁义,挥砍时,有时见血封喉,有时却肆意凌*虐,削臂断腿,剖肠开肚,好不残忍,在这样狂寒的气侯里,暂存者却都忍不住冒出冷汗,真是名副其实的狼王,
他的冰眸锐利如刀、淬练成箭,如果小蛮再不醒來,他就想彻底毁了这些人,毁了柔然,毁了全天下,胡小蛮,你胆敢不醒來吗,
突赤儿、思摩、穆拓、阿伊和其他金狼统领都匆忙跑來了,见狼王又一次兽性大发,全都扑了上去,团结一气紧紧抱住狼王,狼王暴吼:“放开本王,放开本王,你们胆敢造反,放肆,看以后本王怎么惩罚你们,放开,”
可是众位将领铁了心,只管死死抱住不放,狼王冷静下來,暗中运足真力,“啊,,”他的全身腾起森森冰雾,一股强大的真力从狼王的体内磅礴而出,众位将领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寒流袭來,身子不由自主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重重跌在了雪地里,
狼王挥着冰魄寒光刀,又要冲上去施暴,一柄金狼弯刀却森冷锐利地劈到了面前……
注:
阿娜:突厥语,意即“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