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顶贡
冬长下短,刚过六点就天色就黑的一塌糊涂,老徐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四十多个身披白布的中年挤在后院,
东街村的生产队长吴常发高喊一声:“仪式开始,鸣炮,奏乐,”
一万响的大地红噼里啪啦的在人群中炸开,嘹亮的唢呐声响起,轻而易举盖过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鞭炮的硝烟还未在空气中消散,东街村支书便吆喝道:“响器停一下,门外面的给巷子里头传个话,让他们别举着唢呐瞎吹,”
好事人总是很多,喊话声轻而易举的从唢呐声中穿透,
吴常发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他做生产队长以來最威风了时候了,东西南街的生产队长都站在这里,只有他能站在人前主持仪式,为啥,在俺的带领下村民致富奔小康,随便一个葬礼便搞的这么隆重,咱老城有几十年沒这么热闹过了,遥想当年,县政府还在老城的时候……
“咳咳……”村支书干咳了几下,
老伙计,真不愧是合作多年的,要不是你的暗号我今天就在众人面前丢丑了,吴常发从身边的供桌上拿起一张白纸,高声念道:“徐门宋氏,农历丙寅年生,幼读诗书,勤劳垦勉,十八岁嫁入徐门,育一子五女,续香火,添壮丁,劳苦功高,平生……”
徐战鹏静静的站在后院,奶奶的一生难道只是为老徐家生了个儿子吗,这风水先生的水平可真差劲,写的殃歌撑死了也就初中生的水平,后院搭的临时灶火热浪熏天,站在人群中不一会便汗流浃背,
念完殃歌,吴常发高喝道:“徐老太君寿宴开席,孝子贤孙顶贡,”
穿孝衣的人立刻弯下了腰,扯着嗓子干嚎起來,在灵堂的女眷们哭声震天,不得不说女人们在高音领域颇具优势,
一人一炷香走到院子当中的供桌前,上一炷香磕一个头,四十多个人排队下來将香炉插的满满当当,
上香过后,徐战鹏的老爸捧个酒壶,开始了第二轮的顶贡,余下的人一人捧一个酒杯,敬一杯酒磕一个头,
徐战鹏辈分最低,和十多个似曾相识表兄弟排在了队伍的末端,有个似乎烟瘾发作,站在旁边一手端酒杯,一手夹烟卷,吞云吐雾好不快活,这位仁兄,恐怕奶奶活过來了也不认识他,
真好啊,给爷爷顶贡的时候只有十多个孝子贤孙,光上香自己就磕了三次头,那一次,自己把膝盖都跪肿了,奶奶向來对自己关爱,估计有两个歪瓜裂枣替自己磕头,想來也不会怪罪,
敬过酒,是瓜果点心四十八盘,刚好凑了个吉利数,
最后,大鱼大肉四十八盘,两张床板拼成的供桌给堆的满满当当,
吴常发因为接贡品上案,累的腰酸背疼,但还是精神奕奕的将仪式主持到最后,
接下來,省剧团來了两位好角站在院子里唱戏,唱的什么徐战鹏听不明白,但见老一辈人听的如痴如醉,时不时的鼓掌叫好,估计唱的不错,
巷子外二十多个剧团开演了,街坊邻居们一哄而散,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沒几个人,小芬和自己一样披着蓝孝从内堂走了出來,见徐战鹏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抽烟,关切道:“累了吧,要不要我给你按按肩膀,”
“哦,”徐战鹏忽然有了兴致,问道:“你跟谁学的,还会按摸~~啊,”
“我妈有时候会帮我爸按一下,我在旁边看过,”小芬的嗓音有些沙哑,估计刚才也沒少哭,
是啊,鞭炮一响,如果顶贡的不挤出两滴眼泪,绝对会被街坊邻居给笑话的,徐战鹏刚才就沒哭,似乎是最不孝顺长辈的人了,
两人上了楼,推开房门便傻了眼,
莎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貌似也该租个水晶棺了,龙若雨倒是四平八稳的坐在电脑前,电脑显示屏已经黑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道打了多久的瞌睡,
徐战鹏有些无语,这应该算是慢怠贵客了吧,令小芬将两个女孩叫醒,莎莉哭丧着脸说道:“大爷~~你再不來送饭,小女子就要饿死在你的破床上了,腰好痛啊,你平时怎么躺在这破床上睡觉的,饭呢,大鱼大肉呢,我老大说你准备了大鱼大肉请我们吃呢,你藏哪了,”
徐战鹏捂着胸前两点紧张的不行,叫道:“老莎,你可不能借机吃我豆腐啊,就算有大鱼大肉,我也不能藏怀里啊,”
龙若雨鼓着腮帮子气道:“有功夫耍宝还不如赶快请我们吃饭,”
说起吃饭,恐怕家里招待客人的猪肉炖粉条和大米饭不合两位大小姐的口味,反正现在沒自己什么事情了,给家人打声招呼便带着三个女孩出门了,
巷子外的马路上同白天相比更是人头攒动,徐战鹏一声孝衣更是发挥了莫大的效用,小道消息在农村传播的速度一向比流感病毒更快,几乎人人都知道老徐家办白事请了二十多个剧团唱戏,平时看起來像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真抖索起來咱小门小户的可招惹不起,
一路上班头的巴结,街坊邻居的艳羡,三人好不容易挤到菜市场,徐战鹏发现自己的蓝孝帽都不见了,省剧团的穆桂英挂帅唱的火热,台下乌漆漆的全是人头,來看戏的似乎还有不少外乡人,带着三个千娇百媚的女孩从人群中穿插过去,总算到了东关口的公路上,
老城四大名吃之一的酥肉丸子就在公路边上,徐战鹏已经好多年沒來这里消费过了,一小碗酥肉要十块钱,普通的宅男根本消费不起,
水煮花生米、凉拌豆芽菜、大盘鱼香肉丝、大盘孜然羊肉,再加上一碗让人口水横流的酸辣肚丝汤,四人都是全天未进粒米,个个捧着装酥肉丸子的海碗猛吃,
香滑顺口,肥瘦合宜,不愧为老城的四大名吃,那么大的海碗龙若雨本以为自己吃一半就饱了,哪知道浆染在不知不觉间吃的干干净净,
莎莉靠在椅背上一剔牙一边嘟囔:“帅哥,别以为请我们吃顿饭就算完事了,我和老大在你房间等的海枯石烂,口干舌燥,差点死在那里,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再意思一下,”
“哎~~老莎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只好先干为敬了,”说罢,徐战鹏举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底朝天,
接着,又拿起一瓶啤酒,对龙若雨说道:“你也是,”咕咚咕咚连干了两瓶啤酒,徐战鹏又拿起一瓶啤酒对小芬说道:“同样,我也得好好的谢谢你,”
刚仰起脖子,龙若雨便将他手里的啤酒给抢了过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担心,柳眉倒竖却眼含泪珠,
“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奶奶明天要出殡了,这瓶酒我替你喝了吧,”小芬拿起桌上的最后一瓶啤酒,冰凉刺喉的酒液呛的她连连咳嗽,
徐战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算了,我们不喝了,”
龙若雨和莎莉似乎被这村姑的彪悍给震住了,愣愣的半天说不出话了,
徐战鹏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一支后轻轻的说道:“你们早点回宾馆吧,外面很容易拦到出租车的,”
两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饭馆里只剩下了小芬和徐战鹏,姑娘怯怯的说道:“哥,你生我气了吗,”
“嘿嘿,”徐战鹏很惨淡的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那我们也走吧,”
“好,”徐战鹏叫过服务员把账单结了,小芬又说道:“我们把这个孜然羊肉和鱼香肉丝打包吧,家里的小狗也一天沒吃东西了,”
“行,再给我们一碗酥肉丸子打包,提回去喂狗,”徐战鹏很爽快的笑着,难得口袋里有钱,不做一次大爷太可惜了,并不是钱多烧手,只是听人说过,这家店老板似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钱将一份打包好的酥肉丸子递给了徐战鹏,两人拉着手,静静的回到家中,钻进杂物房,小狗听声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來,摇头晃脑的满地撒欢,时不时的撕咬一下两人的裤腿,
徐战鹏衷心的赞叹道:“真是一条好狗啊,这么小就会咬人了,”
小芬脸一红,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对了,着=这小狗还沒起名字的吧,看它一声黑皮,干脆叫小沙算了,”徐战鹏只是想起了人高马大的莎莉,才有此感言,
小芬愣了下,原來他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啊,
屋子里翻腾出一个破碗,拿出去洗干净后将一包酥肉丸子倒了进去,徐战鹏抚摸着小狗光滑的脊背,说道:“小沙,多吃点,长大个,等咱家再有泼妇进门,你就给我好好的咬她,”
“哥,”小芬蹲在一边生闷气,总觉得他是在含沙射影的数落自己,
徐战鹏笑了笑,拉着小芬的手说道:“以后不准你再喝酒,女孩子家家的别和老爷们比,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放心,我对那两个女人绝对沒兴趣,”
“汪,汪,”小狗低头狂吃的时候还不忘给主人出气,
徐战鹏拉着小狗的尾巴,气道:“哟,再叫,再叫就把你给吃掉,”
小狗奋力的扒拉着四条小腿,伸长了舌头也够不到近在咫尺的美味,
“不准你欺负小沙,”小芬撒着娇,轻轻的摇着徐战鹏的肩膀,
“呵呵~~”徐战鹏笑了笑,松开小狗的尾巴说道:“我们去灵堂守灵吧,我见五姑在长明灯前坐了一天呢,”
小芬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