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参商之虞

“我们离婚吧。”

这是傍晚时分，杜美咲走进书房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杨子鹏坐在偌大书桌后的椅子，房间厚重的窗帘并没有拉开，他清瘦而略显不羁的身影隐在昏暗中。所以她也看不到他说这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杜美咲有些出神，好像没有听到杨子鹏的话，她只看到眼前书桌上的水晶装饰瓶里，装饰性的装满着一片一片柔美的桃红色、深红色、橘红色新鲜花瓣，隐隐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甜。

“反正没有孩子，该处理的事情简单许多。”这是杨子鹏的第二句话。

杜美咲伸出右手，把手埋没在那些花瓣中。她的手指纤长嫩白，皮肤腻如白玉，淡淡肉粉色指甲油的色泽随着手指摆动与光线折射，呈现水晶般的透彻光泽。随手捏起一片厚美的花瓣，指甲并拢，便掐出了一弯透明月牙，可惜，花瓣毕竟不是血肉，无法见到汁液流出。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这是杨子鹏的第三句话。

十几分钟的沉默，杜美咲只顾玩着水晶装饰瓶里的花瓣，杨子鹏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翘起二郎腿，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上，随着打火机发出的一声脆响，青蓝色的火光，照亮了那张脸。

此时的那张熟悉的脸，其实并不冷酷残忍，亦非冷若冰霜，而是不带任何一丝关乎喜怒哀乐的多余情感。修眉，长睫，挺鼻，眼眸深邃得让人无法猜透，如同重墨般的无底深渊。

一支烟时间，杨子鹏靠向椅背，直视着眼前的杜美咲。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作罢。

抬头看了杨子鹏一眼，杜美咲的眸子迅速黯淡下去，那么一个刹那，杨子鹏见到她本来那双灵动的明亮眼睛，好似突然变成了燃烧完毕的余烬。

——不由的，掠过一丝心疼，但他无法给她快乐与幸福，他只会让她一直郁郁寡欢，与其自私的留着她，还不如早点放过彼此……

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更加不安。

过了良久，杜美咲说了一个字：“好。”她甚至还勉强着，给了他一个微笑。

杜美咲反应有些出乎杨子鹏的意料，没有委屈伤心，没有纠缠不休，也并没有生气质问。

杜美咲侧过脸去，低声说：“我比谁都希望你可以幸福快乐。”

杨子鹏有些自嘲的一个轻蔑笑哼。幸福快乐？所谓幸福，对自己而言，只会是镜花水月，隔世璀璨。

但杜美咲的这个回答，却同时也让杨子鹏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茫：“你有什么要求吗？”

美咲摇摇头。

“这栋房子留给你吧。”

“不必了，我记得我们有婚前财产协议，我也知道公司近期资金紧张，放心吧，我不会带走杨家一分一毫。”

意料之外，但这做法也确实符合杜美咲的性格。不过杨子鹏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是感到有点发怔，但他很快恢复了冷漠淡然：“你自己的个人资产并不少，而且你年轻漂亮，所以我想你应该不必担心以后的生活。当然，如果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的秘书，我会派人尽力帮助你。”

——呵，找秘书而不是能够直接找你吗？

“能告诉我离婚的理由吗？”终于还是问了。

他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微微发红。

杨子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高傲，让他总不屑于捏造谎言，所以他宁可选择沉默。

“因为安落落回来了？”杜美咲语气中似有悲凉。如若是她，自己甘心作出退步，成全他曾经未能留住的那段爱情。

“不是。”他迅速避开了她的目光，所以她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眼神中能透露出的情感。但他的回答肯定有力，她相信他没有撒谎。

“那又是为什么？”

“为了你好。”

“我的幸福就是做你的妻子。”

“美咲……”心有不忍，但他还是尽力让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冰冷：“我是个早已丧失了爱的能力的男人，我对我越好，我越会心存抗拒。忘了我，找一个真正懂你、爱你的好男人。”

“我不愿意。”杜美咲恢复失神低落的模样，抓起一把花瓣，手心朝下，一摊开，洋洋洒洒红色散落满桌。

杨子鹏看着满桌的花瓣，像是自嘲，又像劝慰：“有个人曾经对我说，一个男人，没有爱的能力，比没有性能力更加可悲……”

杜美咲一愣。但很快便给予了一个坚定的回答：“如果不是你有了更好的选择，而只是因为你不爱我，那我绝不会离开你！”清楚明白，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但怎样都还是会希望仍有一丝挽留的余地。

“何苦呢？何必呢？”语气中透露着坚定的去意已决，“我会完全割断与你的一切。”

一字一言，割的是心。

“对不起，美咲……”他起身离去，还顺带着轻轻关上书房的门，也许是觉得她会放声大哭吧。

对不起？呵呵。

要爱得多深，才能学会原谅？

或者要恨得多深，才能变得不在乎、无所谓？

苍白无力的一声“对不起”，才忽然点燃了胸中的心痛欲裂，口不能言。

——咫尺天涯，不如天涯咫尺？

——天涯咫尺，不如咫尺天涯？

泪，幽幽滑落。

她走到窗户前，轻轻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了窗户，寒风吹来，带进一股让人清醒的冷冽。

寒月寂垂，心中风轻云淡，至始至终，都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不是坦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无奈，只是因为，自己仍在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