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节 这不是赌百

大家都拖不起，张澈是有诚意的，英国人也是希望尽早达成协议的。

但是在一些问题上，双方有本质的冲突。

英国一开始带着北洋政府参加会谈的目的，是想让西南联省承认自己还是中国的一份子，是服从中央的。这点上，张澈果断的表示了，颠桂联省并没有脱离中国的打算，但是却也拒绝了向北洋中央效忠的打算。双方都规避了北洋政府合法性这个问题，既不支持北洋，也不反对北洋，只把北洋当做一个地方政府，而不是作为在自己之上的中国中央。

英国最担心的就是颠桂宣布脱离中国独立，这样子可就最糟糕了，因为那意味着颠桂有了一个合法的理由拒绝承担列强加在清政府身上不平等条约。只要颠桂表示自己还是中国的一部分，那么就必须负担过去中国要对列强承诺的条约义务。

但是在税收方式上，双方却有原则性的分歧。

首先是颠桂联省希望自己主掌自己的权力，张澈觉得自己负有把联省打造成现代政府的使命，怎么能容许别国在自己的国土上设立海关呢，这是主权的丧失。但是英国人却必须死死抓住中国的海关。

北洋政府你打我我打你，每个势力的上台都有西方列强的影子，他们贷款给军阀，获取大量利益，但是如何保证这些利益，如何保证这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军阀能够还款，这就需要海关了。那些军阀可能随时都会倒台，怎么能保证归还借款呢，但是海关不一样，只要中国的海岸不变，只要中国人还在进出口货物，那么海关就能永久的盈利。

另一个理由则是，掌握了中国的海关，那么就能对中国人施加最强大的影响。按照协定，英国人控制中国的海关，从海关上抽取一定比例来归还各国借款后，总是会剩余一部分税款的，那部分叫做关余，这个关余对于已经失去了对大多数地方政府控制的北京来说，可是相当庞大的一笔税款。英国手里握有这个利器，可以最大程度的对中央施加压力，保持自己在这个老大帝国最强大的影响力。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掌管中国海关后，英国可以确定税率，北洋想要提高税率都需要他们的同意。按说提高税率，对于早日还清欠款是积极的，可是英国反而不愿意加税，反而想要中国永远都换不清最好，自己永远掌握中国的海关。那样自己国家的出口产品，将获得最大的利益。

在弄清了英国的目的后，张澈长哭无言啊，这是一个紧箍，套在中国人的额头上，不打碎这个箍，中国的工商业就永远得不到保证。但是自己怎么能不吞下这个苦果呢，第一次张澈对西方民主国家产生了恶心的感觉。那一系列国际准则，突然变得不那么伟光正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罪恶。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激烈谈判，张澈代表颠桂联省跟英法北洋三方签订了一个协议，西南关税协定，规定钦州以及将来颠桂两省可能建立的港口，必须由英国海关进驻，同时允许中国人参与海关管理，其所收进出口税收，将以一比一的比例对半分配。

协议签订之日起生效，同时英国海军三天内撤离钦州海域。

这次谈判在张澈心里留下了对西方政府深深的不信任，这为他日后变成一个反传统西方坚定者埋下了种子。

回到昆明，张澈难得的三天没有理政，三天后向赵泽勇提交了一份惊人的建议，建议大规模引进西方顾问，在税收、财政、军事、甚至经济文化领域，向美国求援。张澈明白了，要在一个几乎空白的地方建立起一套现代制度的困难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一个人的能力，他必须全面的引进西方人才。而西方，目前他最有好感的，莫过于美国。同时他在美国也有最大的影响和能量。

“这不是给美国控制我国政府一个机会吗？”

赵泽勇有些担忧的说道。好像在殖民地渗透进大量的顾问这种事，是殖民政府一直乐意做的，也是控制殖民地的有力措施，怎么自己反而要邀请别人来控制自己呢。

张澈叹道：“控制一个有自己思想的政府那有那么容易啊。我将去美国，招募有行政经验的人员进入我们政府服务，他们只是作为顾问，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我们需要他们的经验，尽快的将我们的政府建设成现代政府。至于说控制有些夸张了，影响却是肯定的。但是有些影响我们是可控的，我相信大量的吸收美国顾问，将在我们联省政府中形成一批亲美国官吏，但是我不相信，在面对中美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会选择美国，而放弃祖国。”

赵泽勇叹道：“或许吧，汉奸总比汉臣少。不过你这是赌博啊，赌的是中国人在国家和个人利益之间的选择。一旦被美国控制了，有多少人会为了国家利益而放弃个人利益。”

张澈道：“我确实是在赌，但是我觉得值得赌。我想如果我们中国人，如果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狭隘之徒，只顾惜个人利益，那么容易被美国人收买，并且开始彻底的卖国的话，中国怕是就不值得我们努力了。我也就死心了，从此隐居山林，不在过问世事了。”

赵泽勇叹口气：“这太难了，国家利益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个人利益却是实实在在的啊。”

张澈道：“我对我们中国青年有信心，我决定要赌一把，赌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有没有辉煌的希望，省长愿意跟我一起赌一次吗。”

赵泽勇笑道：“我愿意跟你赌。而且我告诉你，这不是赌。中国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个人至上的国家，我可以确定的是，在民族危亡的时候，这个国家一切坏分子都会出来救国的，流氓、黑帮，甚至和尚都会出来跟敌人战斗的。得罪这样一个民族，我想他的敌人真是很倒霉。不过我们民族的敏感性太差了啊，总是对迫在眉睫的危机视若无睹，总是要等到他发生了才会选择抗争。”

张澈道：“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成功的可能性不高了。”

赵泽勇笑道：“不，我想你如果请来大量的美国顾问，美国政府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渗透我们的政府的，而且他们也会取得很大的成果。但是他们始终不会完全控制我们的，因为一颗中国心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这颗心是无价的。”

张澈道：“我明白了，您很有信心吗，比我可有信心多了，我想问问您的信心来自何处？”

赵泽勇神秘的一笑，篡改了nBa的一句名言。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帝国的心。”

张澈点头道：“我们确实是一个帝国，没人能否认的强大帝国，尽管落败了，但这犹如人有生病时，总有痊愈期的。我也有信心。”

赵泽勇道：“所以这不是赌。”

张澈努力点点头：“这不是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