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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箭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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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一依的脸红了,靳思男看出了她的恼怒。

“他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

“白将军,”扬一依纠正她的侍女,“不要用他来称呼一位伯爵。”

“明白,二小姐。”靳思男的脸也有些红,最近的扬一依,不再那么平易近人了,尤其是对最为亲近的人,表现得更为明显。扬一依的打马疾行,她的骑术不佳,虽然骑着上好的马,但是速度依然快不起来。靳思男也就紧紧跟上。

为了获得最快的速度,白旭带领的这只百余人的队伍全部都是骑兵,其中一半以上的士兵都带了备马,连箭矢、食物和甲胄都打成包裹,驮在特别能耐久的南渚矮脚马上。

草地上零星开放着黄色和白色的小花,他们骑过一座平缓的山丘,马蹄打碎了干裂的泥块,热风吹送,烟尘弥漫。轻骑率先登上了山丘,然后速度慢了下来,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减慢了速度。

在这里,他们已经可以见到紫丘的景象,前方数里的范围内,旗帜和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箭矢插在马匹的尸体上,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腥气。战场上零星行走着收拾残局的士兵,他们手提利刃,终结那些有气无力的惨叫,无人照看的马匹惊惶地在黑烟阵阵的火堆之侧嘶鸣奔跑。

扬一依的小母马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长嘶着抬起了前蹄。她强忍着恶心,用手轻轻拍着它的脖颈,这是一匹从未上过战场的马,和自己一样。

紫丘在更远些的地方,他们可以看到村舍和谷仓,稀稀落落的低矮的土屋,村子里的火焰大部分已经熄灭,冒着青烟,少数房舍还在起劲地燃烧,虽然距离很远,但火焰吞噬木头的响声似乎就在耳边。

“他们说燥热的空气中,声音可以传得更远。”杜广志说。

没有人去接他的话,人们都看着张盛柏和他的斥候从远方飞奔而来。

“公主、大人,”张盛柏没有下马,“紫丘在两个时辰前刚刚进行了一场激战,现在控制紫丘的,是灞桥箭炉行营的校尉陈兴波。”

“对战方是谁?”白旭的神情有所缓和。

“还能是谁,白安伯卫曜,”张盛柏喘着粗气,“按照陈兴波的说法,这是一场掩袭,南渚事先并没有准备,他驻扎林口,本是为了迎接我们东进,结果正好在紫丘和他们遭遇。我们的前组斥候正好被卷入了战场,一个都没能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战争可以说是突如其来。”杜广志还是有些疑惑,“紫丘距离百鸟关要比林口远得多,不出意外,南渚应该重点布防林口,以阻截卫曜对平明古道的骚扰,野熊兵是怎么绕过来的?”

“管他怎么绕过来的,”白旭大声问,“你们已经见过南渚的统军了?”

“是的,现在战场已经基本平定,不会再有危险,紫丘大半被烧毁,不过我们依然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整。”

“让大家跟紧,把旗帜都举起来。”白旭下令。

暗红色的三角军旗在骑手的长杆上飘扬,金线圈出的大大的“扬”字在日光下闪耀。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山丘下移动。

人和马的鲜血保持着它喷溅出来时的形状,渗入了干燥的土层,已经开始发黑,一个少年身着破旧的牛皮甲,仰面躺在一匹瘦马的肚腹上,一动不动,他湛蓝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空洞无神地盯着这一队匆匆骑过的人马。

他靠着的这只马摔断了后腿,并被一只长枪插进了脖子,它嘴里吐着血沫,还在微微颤动。搞得那个这个少年看起来似乎并未死去,而是在对着扬一依微微点头。

扬一依一阵恶心,又吐了起来,她在刚刚下到这战场之中的时候就吐了。只不过这次更加猛烈一些,她这一天几乎粒米未进,烈日下的奔驰更让她眩晕,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靳思男忙轻抚她的后背,递过水袋,这次是从辎重中取出的凉水,她勉强喝了几口,又用它冲了冲脸。感觉心情平复了些,她才能再去看那张脸。

他是一个弓箭手,也许只有十四五岁,他的右手落在地上,离他的身体有四五步的距离,还握着一把黑柳木的旧弓,他的致命伤却是胸腹部的一刀,从左肩到右侧腹部,陈旧的熟皮甲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和内脏一起流了出来,他的左手就抚在那伤口之上。

他有着一双浓眉,五官端正,薄薄的嘴唇颜色苍白,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扬一依觉得他还没死。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男孩,这就是他们说的凶暴的野熊兵么?

马儿小步踏着血迹前行,没有人说话,在他们通过战场的时候,乌鸦们已经赶到,它们扑棱棱飞过这支小小队伍的头顶,停留在村外的一片皂角树上,挤挤挨挨、密密层层,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

扬一依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它们在等待,等待人们离开战场。

“这里有问题。”白旭在战场中行走得越深入,眉头皱得越紧,“妈的赤研井田在搞什么名堂!”倒伏的军旗不少,但是制作都很粗糙,有的甚至只是在一块破布上用墨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最关键的,是这些字里面缺少了一个“卫”字。

“的确有问题”,杜广志点头,“这些所谓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正规的铠甲,也没有良好的武装,用这样的武器的来攻击正规军队,无疑是自杀!”

听到两个人这样说,扬一依也睁大了双眼,仔细观察起整个战场上倒下的“士兵”,他们之中几乎没有红甲的南渚赤铁军,大多向着他们走来的方向倒伏,越靠近村落,马匹越少,这些死去的士兵大都衣衫褴褛,没有统一的服饰和标志,他们看起来更像乡民。

扬一依越走身上越是寒冷,她看向靳思男,发现她的眼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这是不是一场战争,”靳思男小声道,“这是一场屠杀。”

“没有什么白安伯卫曜,他们也许还被锁在百鸟关的另一侧,这些人是紫丘的乡民,或许,还有附近村落的,这种战乱频发的时刻,他们只有自己组织起来,保卫家园。”

“可他们是南渚的子民啊,赤研家这是疯了么?”扬一依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

“他们现在死了,说他们是谁的子民,就是谁的子民。”杜广志的语调慢吞吞的,“平明古道上的村落大多比较富庶,财富常常和灾祸会划上等号。”

他们走近村口,火焰的灼人热浪顺风扑来,从赤铁军临时搭建的简陋辕门中迎出来了几个军人,他们的靴子上还沾着血。

“不知道是娴公主和白将军驾到,真是有失远迎!在下陈兴波,是灞桥箭炉行营校尉,平素驻扎林口。”对面的军官卸去了身上的铠甲,穿着青色的底衣,敞着衣领,对他们拱手。

“陈将军多礼了,”扬一依笑吟吟的。

这人太没有礼貌,赤研弘已经被赤研井田昭告天下,收为大宗公子,现在的扬一依本来就是吴宁边的公主,也即将是南渚的公子妃,就算是赤研弘的父亲赤研瑞谦到了,恐怕也要下马见个礼,这人一个小小校尉,却大大咧咧端坐马上,实在是岂有此理。

但扬一依就是扬一依,她依然微笑着还礼。

“无礼!”白旭斜着眼睛看着陈兴波,“你们搞什么名堂,明知道最近娴公主将驾临灞桥,还要搞得鸡飞狗跳。”他可不吃陈兴波的那一套,这句话疾言厉色,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陈兴波却笑道,“唉,这就是白旭将军吧,小弟久仰了,我们日夜兼程赶来紫丘,就是为了对娴公主的凤驾洒扫以待啊,不过不知道娴公主对我们弘公子情谊深厚,来得快了些,实在是有够失礼。”

他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周道得体,却暗中含刺,明摆着在讥讽扬一依春心萌动,不耐寂寞,上杆子要急吼吼嫁来南渚。哪里有半分把眼前的人们看在眼里。

白旭大怒,当啷一声拔刀出鞘,后面吴宁边的军士纷纷拔刀,一片白哗哗的刀光,与此同时,辕门两侧箭楼上南渚的弓手也上箭满弦,一只只利箭对着白旭等人。

陈兴波眉头一皱,大声道,“干什么、干什么,不得无礼,万一误伤了娴公主,你们有多少脑袋?”他除了扬一依,对别人一个字也没有提,他的部下倒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所有闪亮的箭簇都指向了白旭。

杜广志忙打马上前,出来圆场,道,“两家结亲是大好的喜事,怎么会动起手来呢?白将军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干笑几声,转身按住了白旭的刀,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在紫丘少说也有千余人的规模,谈崩了,我们怎么去箭炉。”

白旭恨恨,喝道,“收刀。”适才一起出鞘的钢刀稀稀落落地插回刀鞘,他又大吼一声,“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么?”出鞘的钢刀这才都收了回去。

陈兴波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南渚的士兵也收起了弓箭。

“不知道这位将军倒是明白事理,不知如何称呼?”

杜广志正要回答,却见他打了一个哈欠,显然并不想知道。

“我的这些兄弟适才刚刚在刀口上走了一回,想必现在还有些冲动,诸位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请吧,”他做了一个手势,带头打马走向紫丘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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