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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百花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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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婆娘们就是慢,等他们把东西都收好,村子都被吴宁边的马蹄给踏平了!”周老三嘴里嚼着饱满湿润的生麦粒,拍打着腿上的泥巴,他刚才去村南巡逻,不小心跌到了泥坑里,夏天的太阳毒,泥巴很快被晒干,他素来爱惜这条裤子,便在一旁拍打个不休。

董大力不以为然地瞥了周老三一眼,“你家的婆娘还不是一拖再拖,要我说,这种时候,没成家的最好,一个人吃跑全家不饿,拍拍屁股,想跑多远就跑多远,”他斜眼看着另一个坐在树下乘凉的老人,笑嘻嘻地,“黄叔,你说是不是?”

丁保福嘴里叼着一根麦秆,本来躺在树荫下出神,听董大力不怀好意地这一问,也扭过头去看老黄。

那被称为黄叔的老人大概六十上下,皮肤黧黑,花白胡子,一口牙齿残缺不全,腰间挂一把崩了口的旧柴刀。如今是战时,人手短缺,村里所有的年轻人都被编入了军队,听候调遣,眼看大敌压境,而百姓们却不愿意放弃家园流浪远方,花渡派来的士卒几次催促,人们还是心存侥幸,磨磨蹭蹭。

这老黄是村里有名的鳏夫,老得连柴也砍不动了,却也要被赶着上路,他实在是不想走,也无处可去,于是自告奋勇要加入青旅守村。花渡派来的军官性刘,正愁没人顶上征兵的空额,立即同意,村里还有些男女不愿意离开故土,见老黄这招有效,纷纷申请加入军队,刘校尉大喜,不管男人女人孩子,一律批准,刚刚凑齐征兵名额,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了花渡,只留下几个士兵作为斥候和“乡兵”的统领。

天气燥热,正午的太阳又很毒,此刻这个老军士斜倚着树干,张着嘴巴,几乎要睡着了。

“黄叔!说你呢!”董大力拾起一块小石头丢了过去,正砸在老黄的脑门上,他哎呦一声,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敌人来了么?”他门牙掉了两颗,说话漏风,这两句话被他说得含混不清,逗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头子糊涂了,来个屁,我们在村子南头,他们要来也要从东边来才对。”董大力笑骂。

平日里诸人对这个老鳏夫并不客气,已是欺负惯了,此刻他们名义上虽是巡逻,但实际上与发呆无异。仅有的两个青旅士兵带着村中募集的青壮年都守在村子东边,他们这些老弱病残被那个姓元的秃头士兵安排在村南警戒。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麦子叶片的黄色慢慢爬上来,眼看再过几天就会变成一片金色的海洋。他们四个里面到有三个是农民,在这里守着即将收割的麦子,可远比在村东头的官道上吃土幸福得多。

丁保福看不过他们欺负老人,站起来去拉老黄,道,“黄叔,坐下来歇一会吧,这里也没什么大事,要不您回去歇着吧。”

“哎呀,今年的麦子长得可真好,眼看就快要收了,这时候要割了运走,不是造孽么!”老黄拄着他那柴火棍,望着随风微微起伏的麦浪,有些颤颤巍巍的。

“老家伙!就你知道!没看大伙儿都不想走么,盼了这许久,没黑没白的在这地里翻腾,不就是为了这一口粮食么!只要再挺上几天,等麦子割了打了场,咱们带着粮食,躲到哪里去都不怕!”周老三很不耐烦,农人们天天侍弄庄稼,累的骨断筋折,偏偏城里的大人老爷们不知民间疾苦,连敌人的影子都见到,便要毁掉方圆数百里等待收割的金灿灿的粮食,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小福子,小福子?”老黄眯着眼叫,他的眼睛已经浑浊,看不清远处的事物,“是不是有麻雀在偷吃麦子啊!你放一箭,把鸟儿们赶跑。”

丁保福从背后拿出一只带哨的草箭,浑然忘了元秃头再三强调,平时这驱鸟的草箭不能乱放,现在青旅之间已经以响箭约为联络的暗号。此刻他们在村南的这四个人和在村东的三十多人也约定以响箭来通报情况。

由于派驻百花村的青旅军官已经跑了,所以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没有人管,元秃头倒是把最基本的军事常识草草说了一遍,但是究竟乡民们记住了多少,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驱鸟是常事,丁保福也没看到老黄说的偷吃粮食的麻雀,不过为了避免老黄继续啰嗦,他还是向着老黄指出的方向放了一箭。

箭上的竹哨过风,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远远传了开去。这一箭刚刚放出,丁保福突然想起了元秃头的话,心道,糟了,我是不是发出了敌人来袭的信号?!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草箭飞去的方向,扑棱棱飞起一群鸟儿来,几个人都看着那鸟儿,听到了刺耳的呀呀叫声。

“乌鸦!怎么会有这么多乌鸦?”周老三从地上弹了起来。

在麦浪深处,传来战马的嘶鸣,随后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队士兵从麦田中狂奔而出,他们几个的刀还没握稳当,就已经被团团围在了中间。那些士兵们身着昂贵的钢甲,腿裙、抹额和缠腿的布料都是深红色,军官们的盔缨也是火一样的貉子毛。

弓已拉满,面对着雪白闪光的枪尖,几个人的武器便再也握不住,跌落尘土,只把后背紧紧贴在了大树上。

兵!丁保福的腿肚子有点转筋,对面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一面长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关”字,一股凉意爬上了脊背,面对金麦山的野猪时,他也没有现在恐惧。

纷乱息止,从士兵之中走出来一个三十余岁的军官,厉声道,“你们是不是吴宁边的探子!”

“不不不是,大人们饶命,我们都是本地的乡民啊!”周老三和董大力平时凶巴巴的,这时候全都哑巴了,把头摇得拨浪鼓儿一般,只有老黄一张四处漏风的嘴,在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怎么光顾着害怕了,像一道霹雳闪过脑海,这些士兵们的穿着打扮好像有些熟悉,前几天元秃子在众人面前不是提过这件事么?那时他站在村中的麦场上,对着大伙儿说,“南渚的赤铁军也在向这里进军,麦子要赶快割,实在不行就全部烧掉!不要留给南渚或者吴宁边中的任何一家!”现在来的,是不是南渚的赤铁军?

那军官狐疑地打量着他们,道,“这么说你们是花渡本地人?”

几个人忙把脑袋点得鸡啄米一般。

这军官道,“那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是南渚李秀奇大将军的前锋、关声闻将军的下属,军纪最是严明,不会骚扰平民百姓的。”他顿了顿,道,“你们的驻军在哪里?头领是谁,怎么只有你们这几个土兵在此望哨?”

老黄用手指着村东的方向,吭哧了半天,没有出说话来,丁保福实在憋得受不了,抢过话头,道,“回大人,村里的人都在百花村的东头布防。”

“嗯,”那军官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箭筒,道,“刚才射出响箭的是你?很机警啊,你是斥候?”

“大人,我只是个猎户,胡乱射出的草箭惊着了诸位大人,真的罪该万死!”丁保福慌忙跪下,这是他们对澜青官员的见面礼节。

那军官对手下耳语了几句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丁保福说,“你既然是个猎户,想必对附近的地势十分熟悉,我们初到澜青,正缺一个向导,不如你就来帮我们做事好了。”说着,便从他身后走上来一个兵士,把几块碎银放在了他的手中。

这银锭不大,却已经够一个普通乡民的数月生活了,周老三和董大力不由得都有些眼馋,看他们眉宇间的神色,是后悔刚才不敢说话,放弃了如此好的赚钱机会。“大人,百花溪水不大,但河道却枝蔓,我们都是本地人,您这大军怕是有上千人,一个向导怎么够,再雇上一个两个也是好的,我们都愿意去!”此刻两个人又眼巴巴地看着那军官。

“那好,你们先给我带路到村子里,并且把里长和守军的长官指给我,你们只要能帮我把全村的人都召集起来,一样有银子!”

“这是小事,小事!”周老三把脖子梗得笔直,拍着胸脯。

倒是董大力在一旁冲着丁保福甩眼色,“不知道他们要把百姓全部召集起来做什么啊?”

丁保福当然也不知道,就只好闭嘴不说话,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南渚的军队,但是看着军官的做派,不像是善类,但是现在几个人的性命都被人家捏在手里,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四个人在兵士前方带路,走向百花村的腹地。众人之中,除了老黄,谁也没有接近过战争,对它的概念还很模糊,在丁保福的心中,打仗就是打架的扩大版,动起刀子来,会死很多很多人。

虽然这些南渚的士兵眼下还算客气,但是花渡的税官们也很客气,钱却一份少不得,少了一分,便要出人命。而这些客气的士兵到底要什么,他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麦子,”中午还没来得及吃饭,老黄饿得脚步踉跄,一路都是丁保福扶着,此刻他擦去黏糊糊的眼屎,忽地开口,“所有的人都是为了我们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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