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永生之灵
弗雷尔卓德冬季的风暴，是最可怕的，即便是最强壮的熊人一族，都会准备好过冬的食物，避其锋芒。
我记得在赶路的时候，拉克丝这样告诉过我。
……
幻境中的记忆开始出现很多断点，接下来的时间，处于一片浑浑噩噩之中。
无休止的实验。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实验计划，重新来过。
不断寻找那个突破的点，但每次都差在那一点上。
怎么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对于艾尼维亚的印象似乎也只是停留在她每天带来的食物上，其实我心中倒很好奇，她如何在风雪之中找到食物，也不知道她每天吃了什么，但是幻境中代表我的那个人，每次仍然只是草草吃掉食物，继续手头的工作。
一个埋头于魔法的魔法师。满心只有他的研究罢了。
我甚至觉得那个叫克里斯的家伙很幸运，这些事情都有那时的艾尼维亚打理。太值得感激，值得心疼的女孩了，其实只要给她一点回应就好，可是我只是一个身处幻境之中的旁观者。
什么都做不了。
夜以继日地重复着那些单调的过程，调整着那些变量，不断思考着为什么，为什么，思考造成实验失败的关键点在哪里。
理论上完全说得通，实验起来又完全是另一件事。
那些仿佛蒙着噪点般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了，我觉得，似乎要发生些什么了。
仍然在继续关于制造一只永生的魔法生物的实验，眼前冰雪元素凝成的凤凰，华美而精致，就像前些天，我看见的那只从空中降临，保护了我们大家的冰晶凤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实验会成功，因为每一次制造成功的生物，关键都在最后的一步——
向时光宝石中注入魔力，整个实验最最关键的一步。
山洞外的狂风依然呼啸着，仿佛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突然感觉很疲惫，意识沉沉地睡去了，只希望第二天，能够成功将这个伟大的永恒生物创造出来，若能成功，一定会超越梅贾所铸造的时光之杖！
如果依然失败了……我甚至不敢想象，我感觉得出，那个叫做克里斯的家伙，坚持到现在，几乎已经心力交瘁。
更何况被冰雪风暴困在这里，本就是让人心中不安的境地。
意识由模糊渐渐清醒，是被灌入洞中的冷风惊醒的，似乎弗雷尔卓德的风暴更加躁动不安了起来。
清晰的意识中央，我看到了那件杰作，和印象中别无二致的冰晶凤凰，从山洞口灌入的风雪在它身边环绕，连同附近的魔法能量，都在这凤凰周围，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漩涡，仿佛一个被拔掉塞子的浴缸——
所有魔力，都在向镶嵌在冰晶中的时光宝石汇聚，魔力引发的波动，甚至在空气中都显现出了能量的涟漪。
“居然……成功了？”幻境中的我不禁走上前，好像不敢相信，伸出手去触摸着这冰鸟，感受着蕴含其中的能量。
能够吸收时光沉淀的魔力的时光宝石，水晶般质地的冰晶外壳之中，魔力不断在这只魔法构造的生物体内流转着。
来不及惊讶，我什么都没做，这一次居然这么轻易就成功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检验这究竟是不是梦。
不是梦，是真的。
手指掐在手臂上的疼痛清楚地告诉我。
“艾尼维亚，我成功了！”那个“我”，欣喜若狂地喊道。
可是回答我这种狂喜的，除了刺耳的风声之外，别无他物。
“艾尼维亚？艾妮？”声音在空旷的洞穴内回荡着。
我疑惑地在山洞中寻找着艾尼维亚的身影，在临时搭建的实验桌附近，我找到了一些刚刚化开雪水的食物，装在旅行用的袋子里。而袋子旁边，我看到了一封信。
是艾尼维亚清秀的字体，因为和冻过的食物放在一起，而有些晕开的水迹。
幻境里的我，脑海里如此先入为主地辨认道，虽然仔细想想，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字，可是幻境确实如同梦境，因为脑子里的先入为主，所以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如此被轻松的接受了。
“克里斯导师，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跟随您学习魔法的这些时间里，艾妮确实很开心。虽然有一些魔法上的观点，我并不是完全赞同。比如，我一直觉得，有一点您错了：灵魂不是魔法可以创造出来的。也许这一次，我真的在很认真地来证明这件事。我知道这样的做法未免有些莽撞，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只剩下了这么一小袋，柴火也告急，前天的时候，还可以在近处寻找些食物，然而这些天，即便有魔法保护，离开山洞都变得太难了。坚持不了太久的，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了，导师，我把食物都留给了您，一直等待着，看见您实验成功时的样子。
“每次实验成功的时候，导师笑起来的样子都最好看了，只可惜，恐怕我等不到了。艾妮想让克里斯活下去，也想最后帮导师一次。
“写完这些话，我打算去融合那块时光宝石。我说过，我不觉得魔法能创造出完整灵魂，也许这个要被创造出的生物，正是因为缺少一个灵魂来协调一切，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吧？所以这次，就由我，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吧。因为我的这个观点，导师不知道骂了我多少次，如果我成功了，记得跟我道歉哦。
“其实艾尼维亚，一直很喜欢克里斯导师的，虽然你是个只知道搞研究的呆木头。但我知道内心里的那个你，比谁都正义，比谁都勇敢，又比谁都不服输。只是……不知道导师是不是仅仅把艾尼维亚当成学徒呢？
“我不希望你为我伤心。因为艾妮不会死的，艾妮相信导师的实验，艾妮会成为导师最最出色的作品，这样子，就可以永远陪在导师身边了吧？”
接下来的内容，完全看不到，视线早已模糊不清起来。
那些文字被用力的手掌中，纸张的褶皱，以及眼前的薄雾模糊掉。
我甚至想象得到，那个身形娇小而单薄的女孩子，在风暴中走着，好像随时都可能被狂风吹走的样子，在雪地中，双手冻得赤红，想要挖出被暴雪堆积覆盖的食物。
还有那个，默默在导师身后守候着的女孩子，每天在风雪中寻找着可以充饥的食物，因为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而忍饥挨饿，把食物让给克里斯，在身后默默等待实验成功那一刻他的笑容。
而最终，为了他那个可笑的愿望，为了他与老对手竞争的那项虚名，也许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在弗雷尔卓德反复无常又可怕的风暴中存活下来，艾尼维亚，把自己融合入冰晶凤凰额上的时光宝石之中，成了今天的模样。
真好笑。
又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研究而“献身“的伟大人物吗？
我听见了啜泣声，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幻境之中的“我”，身为工作狂的所谓的克里斯，也会伤痛。
不知道，因为我怕，被我自己的哭声混淆。
山洞外呼啸的风雪忽然停歇，那冰晶凝作的不死之鸟慢慢张开了双眼，紫色的光泽质地，与额头那块时光宝石别无二致。
“主人。”凤凰开口，声音之中无形的魔力激荡消无声息地扩散开来，但听起来，太像是艾尼维亚的声音了。“有什么要吩咐我做的吗？”
“你叫艾尼维亚。”一个声音温柔而深沉地说道，声线带着些颤抖。
我长久地看着凤凰额头上的那块紫色的时光宝石，好像依然能透过宝石的折光，看见那个女孩的模样。
但她似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正在这时，幻境忽然消散开来，或是说，我坠入了另一个幻境之中。
穿过那些消散的幻境残片，我看到的新的景象，不是弗雷尔卓德，黑暗的高塔，破碎的大地，我——或者说克里斯，站在艾尼维亚的背上，飞翔在空中。
这个场景我曾经见过。
盘旋着，缓缓降落在高塔之上。
“梅贾堕落了，我真没想到，他会走到这样的一步——他为了超越我，窃万人魂，铸为魔卷！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艾尼维亚，这一战，你还是先离开吧。”我从凤凰的背上跳下，站在魔法塔的黑曜石上，淡淡地说道。（窃魂卷出场了）
“艾尼维亚会一直守护着主人的。”
“回去吧，你不适合在这种地方战斗，有你在，我会分心的。”男声继续说道，“等我打败梅贾，就回去弗雷尔卓德找你。所以，在我回去之前，替我照看好那片土地，好吗？”
艾尼维亚迟疑着，终于还是听从了主人的命令，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这个场景那么似成相识，我忽然记起，在库莽古森林中，奈德丽带我找到的那块魔水晶，带着魔力印记和记忆碎片的魔水晶，最初看到的几个场景之中，就有这样似成相识的片段。
黑暗高塔，破碎大地，不死之鸟，还有……就是那个以造型术为傲的神秘魔法师——他就是克里斯？
我不禁猜测，既然这样，那么克里斯的结局……
与梅贾同归于尽，化为库莽古森林，将其永久封印。
于是，艾尼维亚永恒的生命……就这样变成了永无止尽的等待了吗？
鼻子有些酸酸的，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流水冲刷过，化为迷蒙的一片，一切再度消失不见，当我以为又会是其他幻境的时候，我看见了面前艾尼维亚微笑着的脸。
而旁边，是阿狸小女生一般怒视着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