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场大战
九月十七，晴。大旱近一个月的墨城城北，唐国和陈国边境上，两军对垒。
或许用“两军对垒”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对战双方，分别是唐国的公子谦和其率领的墨城守军，以及闻名大夏的盗匪团“桃花劫”。
公子谦一如既往淡漠平和，看不出喜怒。整个人如同大海，平静大气。可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公子谦紧抿的薄唇说明，他心情并不好。
公子谦的目光掠过站在身旁的唐凌玥。这个该死的女人，她竟然敢擅自做主，替自己答应，以她作为赌注，和莫离打这一场！
不是他不自信，觉得自己打不过莫离。可是，即便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使对方开出的条件再诱人，他也绝不会用她做赌注。她怎么敢擅自替自己做这个决定！
唐凌玥抬头看天，假装没有看到公子谦的目光。她知道公子谦在生气。事实上，公子谦已经在昨天一到墨城，听完七重的报告之后就找到自己，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
可是，她已经答应莫离了是不是？而且，这一仗，她有绝对的把握。好吧，公子谦生气是因为他紧张自己。这种感觉也不赖。唐凌玥皱着眉头再看看天色，转头问苏墨风：“酥胸，林静儿呢？”
“月娘亲自看着她，放心吧。”苏墨风摇着羽扇，看着城下的“桃花劫”一众人，看似草莽，实则进退有度，显见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嗯。”唐凌玥点头，“我上次让你派人收集晒干磨好的暗夜月华呢？”
“都备好了。你画了图，让做的那种古怪面具，也都做好了，就在后面。”苏墨风指一指身后。
“好。”唐凌玥点头转身，走到暗夜月华磨成的粉末前，身手捏起一撮凑到鼻端闻了闻。她依旧没有弄清楚那一夜自己是怎么中了暗夜月华的毒，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单纯的气味，但绝对与气味脱不了干系。
她回来后，仔细研究了暗夜月华，闻过数十次，都没有再中毒，却有微微的眩晕感。回想起中毒那夜的情形，唐凌玥觉得，这暗夜月华的毒性要发作，应该还必须要有一个巫术高手，配合使用什么巫术。
故而，她让苏墨风盯紧林静儿。她第一眼看到林静儿，就觉得眼熟。后来又见过几次林静儿的背影，觉得像极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和自己这张脸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直觉告诉她，那个女子是往生门的人。往生门的人擅长巫术，为防林静儿从中作梗，她选择了未雨绸缪。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画了简易的防毒面具出来，让酥胸和公子谦手下的人找人赶制了出来。
“将这面具分发下去，打头阵的士兵人手一个。没有戴面具的，不准上前！”唐凌玥吩咐一声，转身回了城楼上。
“公子，你相信我吗？”唐凌玥抬头盯着公子谦的眼睛。无论如何，公子谦心情不佳，都是因为担心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找他谈谈。唐凌玥这样告诉自己。
“信。”公子谦回视唐凌玥，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
“那好。”唐凌玥露齿一笑，眼睛微微弯起来，成了好看的弧度，“这一仗，我来打。公子你在我身边，帮我把关，不要让我有任何失误，把自己送给莫离。好不好？”
公子谦哭笑不得，又要自己打，又要他看好她，不要让她把自己送出去。不过，这样笑着的小唐，真是让他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字眼。该死，他真喜欢这样的，对自己软语笑颜的小唐。
“好。”公子谦点头，“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做你的依靠。”
“公子你肉麻不肉麻。”苏墨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挥着羽扇站到了公子谦身边，鄙夷的看了公子谦一眼，再转头仔细嘱咐唐凌玥：“小唐你放心打，那莫离不是你对手。就算他祖上冒青烟，竟然赢了，苏哥哥也把你偷回来！”
唐凌玥忍不住翻个白眼：“酥胸你说点吉利的。”抬头看了看天，再转头看了看城下情形，唐凌玥下令：“来人，上投石机！”
“是！”马上有一队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上前。这些人并非墨城守军，而是公子谦带来的，唐凌玥亲自训练出来的公子府侍卫。让他们打头阵，唐凌玥更加放心。
“准备，听我号令！”唐凌玥看到十数架投石机依次排开，提气一声大喝。
“是！”侍卫们齐声回答，气势震天。
莫离眯着眼看到对方竟然架起了投石机，不禁眯起眼睛。公子谦和唐凌，他们玩什么花样？以投石机的射程，根本就打不到他们。可是，和唐凌玥见过两次之后，莫离很确定，对方绝不会做什么无用功。
有诈——这是莫离的第一反应，看着手下手里拿着这两天连夜赶制出来的连弩，莫离生平第一次，竟然猜不透敌人究竟想干什么，生平第一次，他竟然生出了对战场没有把握的感觉。
唐凌玥再次抬头看天，胳膊平伸，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唇角逸出一丝邪气笑容，唐凌玥大喊：“预备——放！”
“砰”
“砰”
“砰”“砰”..
十数架投石机同时发射，投石机上的物件被甩了出去，半空中忽然炸开，白色粉末随风迅速飘向“桃花劫”营中。
莫离一声冷笑，用毒吗？他每次出动前，都会让手下备下解毒药丸，这还不算，他们用的盾牌，都是一人半高，铁铸盾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用毒粉——他还没有见过，能将铁铸盾牌也毒倒的毒物。
“上盾牌——”莫离提气大喝。
瞬间，训练有素的“桃花劫”一众，将铁铸盾牌放到身前挡住自己，人则缩到盾牌后，把暴露在外的手、脸等处挡得严严实实。
唐凌玥脸上的邪笑没有消失，接着大喊：“再放——”
还是白色粉末，又随风飘向对方营中，很多人衣服上难免沾上一些。
“准备——上火球！”唐凌玥又是一道命令。
“上火球——”“火球——”
侍卫们重复命令，迅速做好准备。
莫离的眉头皱的更紧，火球？这种距离，火球根本投不过来！他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越是猜不透对方心思，越让他觉得危险。沉吟一下，莫离果断下令：“撤退——”
可惜，已经晚了。火球飞起，落向“桃花劫”阵营，遇到暗夜月华的花粉，迅速燃了起来，眨眼间成燎原之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桃花劫”一众“绿林好汉”。
哭喊声，叫骂声，尖叫声响成一片。那些一人半高的铁盾，竟然也燃了起来！
“那些粉末，到底是什么东西！”莫离怒吼出声，当机立断：“撤退——丢弃衣物和盾牌，马上撤退——”
可惜暗夜月华的粉末里，磷粉含量太高，遇火即燃，火势根本无法控制。莫离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尚未出击，就被对方打得如此狼狈，他自十五岁征战至今，这是第一次遇到！
远远看一眼墨城一方，公子谦和唐凌玥并排而站，衣袂飘飘。莫离牙关紧咬。
墨城守军看着对方阵营顷刻间竟然成了一片火海，都不知己方主将使了什么法术，不过不管是什么法术，自己一方大获全胜，都不禁拍手欢呼。
唐凌玥抬头再看一眼天空，转身吩咐七重：“好了，你将这信笺送给莫离殿下。”
“小凌，对面现在可是火海！”苏墨风看火势一片大好，心情正愉快，忽听唐凌玥这么吩咐，诧异不已。
“无妨，即刻就会下雨。”唐凌玥回了一句，语气里满是自信。
果然，七重领命接过信笺，骑马跑了一半有余，天空忽降暴雨，大火顷刻间被浇熄。
“殿下，唐大人有信交给殿下。”七重远远喊出声，顺便躲开几只弩箭。
莫离伸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挥手制止还想放箭的手下，远远示意七重将信送过去。
七重到了莫离身前，将已经用防水的油纸包裹的信笺交给莫离，调转马头，挥鞭回营。
莫离看着包在信笺外的油纸，心里又是一沉，难道对方连这场雨都算好了？这是何等的计谋通天！
将信笺踹到怀里，莫离下令迅速带着受伤的人退回。进了别院，莫离一步不停回了房间，马上打开信笺：
莫离殿下，此次殿下失利，虽说全因我等用计，然，兵者，诡道也。成王败寇，相信殿下比我等更清楚。伤了殿下的属下很是抱歉，这里有一张治疗烧伤的方子，效果颇佳，还请殿下笑纳。
信下果然有一张药方。
莫离不怒反笑，不错，“兵者，诡道也。”对方五个字，道尽了他们用兵之人的用兵之道。
一开始，取得自己的好感，而后又送上连弩这种新型武器，告诉自己，要来一场公平决战，让自己放下防备。等到战场上，将自己逼到无法招架，眼看就要遭受巨大损失的境地，又借着一场雨化解了这场祸事，果然高明。
眼前闪过唐凌玥淡淡微笑的脸，莫离琥珀色的眸子里闪出异样神采——唐大人，莫离，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