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刺心
狐族为林长靖和宋楚楚举行了盛大的筵席，所有的族人都到场了，但林长靖和宋楚楚坐在中间感到十分不自在。狐狸们的目光并不友善，这场酬谢宴实际上像是一场讨伐会。众狐望着两人议论纷纷，直到狐王驾临，才停止了喧嚣，起身跪拜。林长靖和宋楚楚原本不知该不该对狐族之王跪拜，但狐王出现之时，两人忽感一种莫名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神灵般的人物跪拜了下来。
“起来吧。”容沣坐上狐王宝座，懒懒地说到。
“谢陛下！”
众狐起身回座，林长靖和宋楚楚也跟着起来了。原本听到容沣的声音时两人便心中一动，起身见到他的真容时更是惊诧不已。且不谈他无与伦比的容貌，单看年纪，就与容琤等人无异，若不知其身份，见他之人定以为这是个雍容华贵的绝美少年，谁能想到他是已活了数千年的狐族之王？容璎她爹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这让林长靖觉得十分怪异，但转念一想，这在寿命比人类长得多的妖魔界，这也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唔，事情我都听说了，就是你们救了十五？”容沣一双凤目慵懒地扫了一眼林长靖二人。
林长靖起身行礼到：“晚辈林长靖，这是我妹妹楚楚，我们虽偶然救下了令公子，却不是偶然来到此地的。我们……”
“既然你们救了十五，我们狐族知恩必报，定要好好酬谢你们一番。”容沣打断林长靖的话，又对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乐声响起，一群婀娜多姿的狐女来到场中翩翩起舞，十几名侍女端着盛满食物的盘子来到客人的面前。欢快的乐声淹没了林长靖想说的话。
林长靖正欲上前，却被突然涌出的几名狐女围住，狐女们缠着他喝酒，叫他挪动不得脚步。林长靖感到十分头痛，这时宋楚楚挤了进来，不由分说把狐女们硬塞向林长靖的酒杯全部夺了过来，她一边替他挡酒，一边向他递了个眼色。林长靖朝宋楚楚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迅速退出了美人们的包围圈，朝容沣那边走去了。宋楚楚在狐女们诧异的目光中将酒一杯杯灌进肚里，心里想到，哥，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苦心啊。
然而没过多久，一声巨响叫在场所有的人惊呆了。乐声、舞蹈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到狐王宝座上。原来是容沣将一只玉盏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玉盏连带着整张桌子全部变成了碎片，还殃及了旁边的几张桌子，皆被震得开了裂。全场的气氛下降到了冰点，谁也没见过狐王发这么大的怒，反应过来后纷纷跪倒在了地上。
容沣指着林长靖骂到：“你想见她？你凭什么见她？阿璎在我们这里是人人宠溺的宝贝，更别说有人会欺负她了。可是你呢？我的宝贝女儿在你手里变成什么样子？身心皆伤，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再让你见她？！”
林长靖闭了闭眼，复又艰难地睁开，开口到：“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我也不是来请求她原谅我的，我只是想见见她，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呵，她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你今后也不要再见她了，她也不会再见你了！”
“是您不许她见我，还是她不愿见我？”林长靖开口问到。
容沣双眼一眯，看着他不说话。
林长靖又道：“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想当面跟阿璎解释清楚，如果到时她仍要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绝无怨言。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容沣沉默地看着林长靖半晌，最终他还是广袖一甩，转身道：“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我女儿的。送客！”
看着容沣绝然地离去，林长靖的心猛地一沉，然而就在这时，忽听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宋楚楚突然冲上前去，但很快被狐族人拦了下来，可她仍不死心地对着容沣喊到：“阿璎出事的前一天，一个叫玄姬的蛇妖扮作阿璎的样子在将军府里吃人，我哥是以为现原形的阿璎又是蛇妖扮的，才对她出手的。否则我哥那么爱阿璎，又怎么会伤害她？我哥跟我说过，他不在乎阿璎的身份，无论她是人是妖，他都不在乎！”
场中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容沣也顿住了脚步，林长靖和宋楚楚都屏息等待着他回心转意。容沣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但话的内容还是叫林宋二人灰了心。
“人妖殊途，你们还是请回吧。”
全场鸦雀无声，忽听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容沣闻声转头，只见林长靖手握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林长靖忍着痛，开口到：“若是不能见她，至少……让我还她……”
在一片惊叫声中，林长靖如高山崩塌。
临遥，老将军府。
“哼，太不像话了！”林江鹤一拍桌子，震得在场的人心中猛地一跳。
叶春华一面拭着泪，一面哭诉到：“定是那妖女施了妖法，否则将军怎么可能明知她是妖还要寻她？公公，你一定要救救将军啊！”
“公主放心，老夫立刻派人去把那兔崽子找回来！等把他逮回来了，我立马让他写休书，和那妖女脱离关系！”
叶春华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她道：“将军……他不会不肯写吧？”
“不肯？哼，他不休了那妖女，从此便别想再做我林家的子孙！”
林江鹤对着桌子又是一拍，拂袖而去。
林长靖迷蒙之中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暖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上的伤口正在慢慢地愈合，疼痛感也渐渐消失了。是有人在救他？谁？阿璎？……
“阿璎！”
林长靖猛然睁眼并叫出了声，可是他看到床前坐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
“我是阿璎的六姐，你之前见过我，在山腰处。”女子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林长靖一愣，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诧异到：“你是……老婆婆？不！……”
眼前的女子正值妙龄，哪里是什么鹤发鸡皮的老婆婆？
容玥扑哧一笑：“我那次是和众姐妹一起考验你呢，若不是我放在酒里的那片冰晶，你以为你经得住狐族的三味真火？”
林长靖哑然，随即开口致谢：“多谢六姐。”
容玥挑眉到：“谁是你六姐了？”
“我和阿璎是夫妻。”林长靖郑重其事地说到。
容玥被他认真的目光触动，她叹了口气，开口到：“你这是何苦？用自己的命赌和阿璎相见的机会。”
“六姐看出来了？”
“你千辛万苦地赶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见阿璎么？在没见到她之前，又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想留在这里，不惜以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
“六姐聪慧过人。”林长靖轻叹了口气，目光黯然。“可是……阿璎定是不原谅我，所以就算我受伤了，她也不肯出来见我。”
“看来你还不了解阿璎。”容玥责怪他到，“阿璎是个明事理的人，她若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只是误会，会不出来看你么？”
林长靖眸光一亮：“那她……难道是狐王不让她来见我？”
容玥想了想，说到：“你也不要怪我爹，其实爹都是为了我们好。爹活在这世上数千年，看过太多异族相恋的苦果，何况……”她垂了垂眼睫，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抬眸道：“我曾经也爱过一个人类男子。”
林长靖一怔，他看到容玥的眼里充盈着复杂的光芒，但那光芒很快就消失，她眼中的波光恢复了平静。
“我们曾经十分相爱，可是妖可以活上千年、万年，而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他很快便归于尘土，而我发誓要等到他转世，与他再续前缘。可是你知道吗？等他转世成另外一个人后，他全然不记得我了，并且他已爱上了另一个人间的女子，与她结为了夫妻。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和他的情缘不过一世而已，他忘却了一切，而我却不能，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林公子，我相信你们此时是彼此相爱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若干年后，你转世轮回，而阿璎却仍要留着你们之间的记忆孤独地活着，这对她来说是否太残忍了？我用了太多时间才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我不希望阿璎也和我有一样的痛苦经历，而爹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希望阿璎活得不快乐。我想，你也希望她过得幸福，不是么？”
林长靖闭上了眼睛，但滚动的喉节仍透露出他的不安。半晌之后，林长靖半睁开眼，开口问到：“六姐，你后悔么？曾经和那个人相爱……”
容玥目光一颤，默然良久，最终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不后悔。”
她站起身来，走至门边时停了下来，背对着林长靖开口到：“阿璎她不在这里，我们也在找她。你下山去吧，能不能找回她，要看你自己了。”
说完，她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