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代价
这一日，青丘下起了微蒙蒙的细雨，天空阴沉沉的，山色似乎也变得黯淡了一些。狐狸们围在一张玉石台前，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沉睡的美人身上。
容沣将一颗莹蓝色的珠子送入容璎的口中，容璎的身体顿时发出一阵一阵的蓝白色的光芒，她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周身的人也跟随着她的表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羽毛般柔软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容璎的双眼缓缓地打开了。四周发出欢呼的声音，可容璎的目光呆呆地平视着前方，两行泪从眼角滑出。
容沣心疼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道：“孩子，该醒来了。”
容璎的泪却无法止住：“不……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醒来？醒来了，十三就不在了……”
容璎的话让闻者落泪，他们无一不怀念容琤啊。
容沣心中很痛，却语气坚决地说到：“是，十三不在了，这是事实，你不该去逃避，我们都应该面对。”
容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不，我不要面对！不要让我面对！我不要……”
容沣一把将容璎抱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道：“傻孩子，十三他不会高兴看到你这样的！”
容璎一怔，忽然止住了哭泣。十三……他现在一定在嘲笑她这个爱哭鬼吧？
“我……我知道应该要面对……可是爹，我心里好痛……”
容沣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道：“我知道，我知道……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趁容璎不备，容沣施了个法术让她睡了过去。他将容璎抱回房间安顿好，然后退出了屋子。
“爹，你又让她睡去，这次该不会又醒不过来了吧？”容珣有些担心。
“放心吧，不会了，她不会再逃避了。”容沣回头朝屋内望了一眼，“不过她体内的魔性未除，你们还是得看着她点。”
“明白了。”容珣点点头，小声说到：“爹，林长靖已经走了。”
容沣一愣：“已经走了？”
“嗯，知道十四醒来后他就悄悄地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容沣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他去吧。”
山路上，林长靖双眼空洞，一只手拿着一根竹仗探路，另一只胳膊被寄奴搀扶着。寄奴一边走一边抽泣，林长靖无奈道：“你已经哭了好久了，不累么？”
“呜……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办法，原来你竟是……竟是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寄奴红肿着眼睛说到。
“瞎了眼睛总比化成灰强啊。”林长靖说到，“当时那种情况，我若是没瞎，肯定就睁开眼了啊。”
少女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心中的难过，寄奴开口问到：“传说是真的么？你在神殿中究竟遇到了什么？”
林长靖沉默了片刻，嘴角若有若无地动了一动：“也没什么，只是听到‘阿璎’在叫我。”
寄奴闻言一怔。
原来朱雀神像会看穿一个人的心思，它看到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然后模仿那个人的声音对你说话，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有人能忍住不睁开眼睛，于是他们便燃烧成了灰烬。
“你都不去看她一眼，就这样走了么？”寄奴问到。
“不了，她大概不愿见到我。我和她之间其实早就应该结束了。当初她若没有遇到我，现在还会是在山林间自在玩耍的精灵，抑或已经飞升成仙，见到她的娘亲了。曾经不只一个人劝过我，说我和她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可我固执地以为事在人为，我们俩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结果到头来害得她变成这样……”
“这不能怪你……”寄奴并不很清楚林长靖和容璎之间发生的事情，但她知道林长靖是个好人，他不应该承担这些罪名。寄奴本想劝慰林长靖几句，可见他神情落寞，终于还是没将安慰的话说出口。她只能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长靖收敛了哀戚的神色，开口到：“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完，得去一趟皇宫。”
“是什么事？”寄奴脱口而出，可说完之后又见林长靖沉默无言，才发觉自己有冒失了，于是连忙说到：“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你的私事，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要去皇宫我便陪着你去，你不愿说的我保证一个字也不问！”
林长靖摇摇头：“寄奴姑娘，谢谢你一路以来的帮助，接下来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你还是赶紧回你姑姑那儿去吧，别让她担心了。”
听林长靖这么一说，寄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姑姑一定在担心她了，可是林长靖现在这个样子……
半晌听不到寄奴的回答，林长靖只得开口到：“寄奴姑娘，保重。”说完他借着竹杖慢慢地向山下走去，留给寄奴一个寂寞而坚韧的背影。
灵狐居内，沉睡中的容璎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吗？打算就这样放过害死你哥哥的人吗？愤怒吧，孩子，让仇恨从你的心中升起！仇恨会带给你无穷的力量！”
睡梦中的容璎猛然睁开了双眼，眸光幽暗。
青国皇宫里，叶天衡正吸食着狼妖灵珠中的法力，并不知此刻在殿外发生的事情。
“林将军？是您？您还没死！不是……您的眼睛怎么了？！”内侍总管惊诧无比地看着眼前这个拄着竹杖、眼神空洞的男人，这还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吗？
“有劳公公代为通传，说林长靖求见。”林长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谦和。
内侍总管犯了难，皇上说了，他练功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可是让林长靖久等，他也于心不忍。他只好道：“皇上已经歇下了，还请将军稍后再来吧。”
林长靖一愣，开口问到：“皇上最近身体不适吗？这个时候了，还在休息？”
内侍总管面露难色，林长靖虽然听不到，但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也猜到了他有为难之处。于是他向内侍总管道：“那我改日再来吧，还请公公稍后向皇上提及我来过一事。”
“一定，一定！来人啊，送送林将军！”
“不必了，多谢。”
林长靖转身要走之时，殿中却传来叶天衡的大笑，林长靖顿住了脚步，回身对内侍总管道：“看来皇上已经起身了。”
内侍总管面露尴尬，只得回身准备向叶天衡禀报。可是叶天衡却大笑着推门而出了。如果林长靖此时能看见，他会震惊于叶天衡眼中难以掩藏的邪气，而叶天衡在见到林长靖之后亦十分震惊。
“长靖？你……你没死？”顿了顿，他惊到：“你的眼睛？！”
“陛下，别来无恙。”
叶天衡吃惊了片刻，然后恢复了常态，转头对内侍总管道：“林将军来了，你为何不禀报？”
内侍总管连忙请罪：“老奴该死！”
叶天衡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皇上！”
内侍总管带着一干侍卫退下了，叶天衡请林长靖进入殿中。
“长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那群狐妖害死了。”
叶天衡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确为林长靖活着感到高兴，但这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林长靖八成从武心兰那里知道了他谋逆的事情，这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
“陛下，长靖来此就是要向陛下禀明一事，祸害临遥百姓的妖怪并非狐妖，而是狼妖，还请陛下收回捕杀全国狐狸的命令。”
叶天衡一怔，他装作不知：“你说什么？不是狐妖？”
林长靖道：“启禀皇上，长靖已查明，一切都是皇上身边那只伪装成天师的狼妖所为，他与狐族有仇，意在利用皇上的帮助来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一切与狐族无关，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放过那些无辜的狐狸。”
叶天衡怎么会不知道项姜的事情，可是他拿了项姜的好处，哪里会管什么狐狸的死活？叶天衡心中斟酌一番，认为项姜已经失踪数日，这狼妖灵珠内的功力他也已经吸食得差不多了，林长靖此时主动为那群狐妖求情，不如利用这个机会……
“长靖，既然你说狐妖无辜，那朕就下令停止捕杀狐狸。不过……你……有何打算？”
林长靖与叶天衡相识这么多年，怎会听不出他语中之意？他淡然道：“皇上已对外宣布‘林长靖已死’，那我便不适合再出现在临遥城中了，今日唐突来此便是要替狐族伸冤，皇上既已承诺为狐族平反，那么我也该离开了。”
林长靖的话让叶天衡放下心来，但他心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丝的不舍，当林长靖拄着竹杖走出大殿之时，叶天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道：“我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像你这样的兄弟了。”
林长靖走出皇宫没多久，忽然感到路上站了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脚步，开口到：“劳驾让一让。”
那人没有移动。
林长靖心头疑惑，又道：“劳驾让一让。”
“你果然又回到了这里。”
林长靖听到这声音后愣了愣，而后他开口到：“你果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