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悔过（下）
鲁玉听宁声涛说自己偷书，抄写完以后又还回去，于是愿意支持他的还书行为，愿意拿钱给宁声涛买笔记本。不过她想了想又说：“小涛，那你不可以借书吗？借书回来抄写再还，为什么要偷书呢？”
“可以借书，我可以拿我妈的借书证借书，不过借书证有规定，一次只能借两本书出来，只有还了书才能再借两本出来。有时候我觉得我想看的书不止两本，实在无法挑出自己应该借哪两本，就只好偷了。而且我原来偷的时候，没打算还的，只是年龄更大了，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卑鄙，才开始还书的。”
“哦。你第一次偷书是什么时候啊？”
“我记得是我小学一年级放寒假的时候。我看到一本叫做《罗通扫北》的连环画，特别喜欢，就藏在裤腰里带了出来。”
“你当时不可以借吗？”
“当时爸爸借了两本书，不给我借我喜欢的书。”
“哦，你爸爸也喜欢看书，他占用了两本书的名额，所以你就没机会借，于是你就开始偷书？”
“就是啊，后来也是，我可以借书了，也只能是爸爸借一本他要借的书，我借一本我要借的书，我们两人只能每次借一本自己要看的书出来。”
“你爸爸没有借书证吗？”
“我爸爸不是单位里的职工，不能办理借书证。我们家只有我妈才是农科院的职工，她才能办借书证。”
“哦。是不是你爸爸也有借书证，你们就可以有两个证件每次借四本书呢？”
“好像也不是，三姐，哦，我舅舅的三女儿包勤，她和年哥都是单位里的人，年哥就是我姐夫。可是好像也只有年哥有借书证，三姐办不到借书证。”
“为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是一家人只能有一个借书证，方便管理吧。”
“哦。”
“二嫂，其实就算有借书证，一次可以借两本书也很麻烦。”
“为什么这么说？”
“图书馆每周开放的时间太少了，星期三和星期四上午开放两个半天，其他时候都不开。星期三和星期四我都在学校上课，怎么有时间去借书嘛。而且我爸爸妈妈也都在上班，我妈妈也不在单位里上班，根本没法去借书。一年就只有暑假寒假才有机会借书。”
“开放的时间为什么那么少呢？不可以在周末和节假日开放吗？”
“说是图书馆管理员没有编制，没有专职人员，是由院里的专用大巴车售票员来兼任的。节假日、周末星期天都要休息，没人来开图书馆的。”
“哦。”
“你可以借你年哥的借书证借书吗？就可以用两个借书证借书了啊。”
“不行。图书馆规定的，只能借书证本人去借书。后来我们给那个管理员送了礼，她才特别允许了我拿着我妈的借书证借书出来。”
“那这样，你可以叫你年哥陪你一起借书啊，他用他的借书证把你要看的书借出来不就可以了？”
“年哥帮过我借书，可是总不能每次都要年哥陪着我去吧。我要自己不去呢，年哥又未必知道我要借什么书。”
“你可以在图书馆看好有哪些书要借，比如说这次你借了两本，还有两本没有机会借出来，你就记着名字让你年哥下次来的时候帮你借出来啊。”
“我试过，可是有两次我说的书名年哥去的时候都被别人先借走了，运气不好，后来我就不麻烦年哥了。”
“那还是自己偷更方便，是吧？”
“嗯。而且，而且，好像其他一些人也有偷书或者借书不还。”
“哦？”
“有一次，我喜欢一本叫做《中国古代十大名将》的书，我当时就想着让年哥帮我借出来，可是后来年哥去了两次，都说没还。等我再后来去，说是别人借出去弄丢了，照价赔偿了，但是书却再也借不到了。”
“你说别人把书弄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弄掉了，也许是别人不愿意还了，就说弄掉了，然后赔点钱就相当于自己买了。”
“还有这种情况？那是不是你也可以这样做呢？”
“按照规定，如果弄掉了三本书，就取消借书证了，只能在图书馆里阅览，不能把书借走了。”
“哦，你如果借的书弄掉了，就算赔偿了，也借不了书了，只能在图书馆里看，不能带走，是吗？”
“是啊，掉了一本，赔了钱以后，你就只有每次借走一本书的权力了，如果掉了两本，那就算你赔了钱，有些比较特别比较珍贵的书就不能借走了，那些普通些的书也只能借一本。如果掉了三本，就什么书都借不出来了。也就是说，如果我用这种方式买了三本书，就再也没机会借书了。图书馆里有那么多书，我可不想失去借书的机会。”
“哦。看来还是只有偷书才能解决你眼馋的问题。”
“嗯。我偷过农科院图书馆里的书，还、还偷过学校老师的书，还偷过同学的书。”
“看来，你还真是个真正的偷书贼咯！”
“我知道错了，我算过，之前我一共偷过51本书了。”
“这么多？”
“我还偷过大姨家的书，舅舅家的书，干妈家的书，三姐家的书，大姐家的书，五叔家的书，只要我去过的地方，我都偷过书。”
“我们家呢？”
“本来我可能也会这么做，不过你们家的书，我还没有看上的。”
“哦，这么说，你瞧不起我们家的书啊。”
“也不是，你们家我还是第一次来，而且你是小丰的舅妈，是亲戚的亲戚，我有点不敢。”
“你这孩子，如果你喜欢，你说出来，大人不给你吗？”
“有一次我给舅舅说我要那本叫做《十大元帅》的书，他就没同意。后来我就偷了。”
“那他不知道是你干的吗？”
“最多是怀疑吧，又没有抓到我。”
“你这孩子！”
“我有时候偷书，有时候就偷书里面的东西。”
“书里有什么？”
“如果我看到那些特别大的书根本偷不走，无法带走，或者带走很容易被发现，我就把书撕下来，一次撕十几页或者几十页，分开带走，回家之后再粘起来。”
“你——”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这样的孩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二嫂摇摇头。
“其实有些书里面有些章节很好，我很喜欢，整本书我不见得都喜欢，所以我就偷偷撕掉我喜欢的部分偷走。上次，二舅说小丰撕了他的那本书去做纸飞机，其实不是小丰撕的，是我撕的。”
“你！哦，三天前，镇德说小丰不爱书，还破坏书，把他两本书都撕烂了，原来是你干的！”
“二嫂，我错了，你可以惩罚我，可是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不要告诉二哥，也不要告诉我四嫂和我爸爸妈妈。我拿出来把书粘好，你就说是你在打扫卫生找出来，重新粘好的，好不好？”
“哎！我怎么说你呢——”二嫂盯着宁声涛，真有点不知所措。“你不知道有些书对别人也很重要吗？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以前认为，书只有在最需要的人手中才有用，对于那些不喜欢书的人来说，书没有用处。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女。好书放在别人那里是浪费，只有放在认识它好处的人这里才能有用处，才能造福于民。就好像一把宝剑放在不会剑法的人手中，根本就无法发挥它的作用，也许就跟一块破铜烂铁一样，只有当宝剑来到勇士手中，它才可以用来伸张正义。”
“你这么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是勇士就不配拥有宝剑，只要不是读书人就不配拥有好书，只要不是美女就不配拥有鲜花？这样的世界也太冷漠太残酷了。”
“嗯，我刚刚说的是我原来的幼稚想法，现在当然不这么想了。其实最近半年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以前看到很漂亮的女人和很丑的男人在一起，就觉得他们不般配，觉得鲜花插在牛粪上。只要看到别人有好书，就觉得别人浪费了好书，只有把好书拿到手，才真的可以让好书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现在我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了，还觉得汗颜。”
“汗颜？你这个小子知道的词真多。我看我们家王渠知道的成语还没有你多，她都未必学过这个词。”
“有句诗叫做‘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想我可能就走上这条路了。”
“语不惊人，语不惊人，嗯。死不休，这句诗可能真是你的写照。”
“我觉得，以前我的想法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实际上为自己得到和占有最好的东西提供了一个借口。既然别人不配拥有，无法物尽其用，发挥作用，那不如给那些可以发挥作用的人。这样的看法，使我自己对偷书的行为提供了自我安慰，觉得偷书不为偷，觉得自己才是那些好书最适合的拥有者。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很卑鄙了，不但偷书，还给自己找借口，而且，自己太骄傲了，觉得只有自己才配拥有那些好书，似乎别人都不配。世界上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兴趣，都有自己的优点缺点，都有自己的独特特点，每个人都应该尊重别人，尊重别人的特点。既然书是别人的，就好好的给别人说，要买就开价，如果别人真的不在乎不喜欢愿意赠送给我也应该感激别人的好意。”
“现在的想法，应该是正确的。可你是怎么就自己想明白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