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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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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英黑着脸:“孙虹啊孙虹, 我说过的话你是从未听进耳朵里是不是?怎么?还真的狗尾乞怜到开始在我面前吃土了?你还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白玉英,你太欺负人了。”孙虹下巴都差点摔歪过去了, 整张脸更是因为白玉英的话乍红还青, 心里恨得不行。

“我欺负人?”白玉英冷笑:“你是太高看你自己,还是太小看我白玉英了。或许你还没见过我真正欺负人的样子。就你这样送上门的蠢货, 踹都懒得去踹。”

何况不用踹,这不就在她面前摔个四脚朝天了。

要说白玉英真是一点也看不上孙虹这样的, 别看现在蹬鼻子瞪眼睛地, 饿狠了却能不要脸面地过来讨要吃食。

不理她吧, 偏偏这脸皮比谁都厚。

理她吧,就会得寸进尺。

白玉英碍于一些原因不能闹大,有时候烦的不行, 倒是让对方得手一次。偏每一次过后,这人就翻脸不认人, 当着面背着人都给自己脸色看。

她以为她是谁?

白玉英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只是这人也聪明,只要自己一个在, 绝对不会靠近。像今天这样的机会, 白玉英也是盼望已久了。

她都恨不得亲身下场揍人了,如今不过是言语攻击,欣赏孙虹那堪比大染坊的脸色。

要不是知道把人逼急了,什么厚颜无耻的事情她都做出来, 白玉英说不定早就开打了。

知青点这么一座院子压根不大, 这边的动静, 很快惹得其他人的注意力。

一群人从屋里跑了出来。

或者说人家一直就知道院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眼下不得不出来了。

石二宝跑在前头,看着身体趴在地上屁股翘地老高的孙虹,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就吹了一声口哨。

热气从脚底一直涌向头顶,像蒸汽机一样嗡嗡嗡地变红了脸,孙虹从地上爬滚了起来,扭头恶狠狠地瞪了那石二宝一眼。

石二宝丝毫不在意,目光一转,看到屋里站得笔直的白玉英和娇娇小小的舒曼,眼睛顿时变亮了起来。

这人就怕对比,脆生生带着露珠的小白菜和老白菜帮子怎么都知道哪一个好。

石二宝肆无忌惮的眼神,惹得白玉英目光一沉。

“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郭世宝话没说完,看着周身冒着寒气的白玉英,头都大了。

“还能是咋的?我也想问问孙虹干什么鬼鬼祟祟地躲我门口偷听。都差一点就以为是小偷在踩点,别说我这屋里还真没好好检查一下是不是少了东西?”白玉英说完就回身往里面走,看那架势,仿佛真的要检查了。

别说白玉英那屋里之前的东西不少,要是真的不小心少了某一样,这事情可就更不容易善善了了。

“别,这应该是误会。”王茂田看了赵成一眼,朝白玉英笑道:“白玉英同志,大家怎么说都是一个知青点的,别让人看笑话。”

白玉英转身在舒曼身边站好,满脸都是不以为然,心道这知青点的笑话难道还少吗?茶余饭后给人红旗村添了多少笑料。

这群人以为耳朵堵住了,眼睛捂起来就当没有发生过?

那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白玉英冷笑连连:“误会,我也希望只是误会。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都不知道孙虹这么做是谁的意思?”一个知青点处着,开始也想和谐相处,但生活上有太多不同。白玉英不可能有好生活不过,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难不成别人饿着只能吃黑漆漆的窝窝头,她还放着细软面条不少自己找罪受?时间久了,矛盾就出来,争执更是不少。到后面,就变成为为此在表明上的和平。

白玉英一直知道这种平衡,迟早有一天被打破。

可只要她还在红旗村一天,绝对不会因此低下头颅。

“肯定是误会,要不让孙虹同志好好给你道歉。”郭世宝随后看向白玉英的身后,笑着打招呼:“舒曼同志,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还车的。”舒曼扯了扯唇角:“在镇上向杨渝渝同志借了自行车。”那车就停在门旁边,这么多双眼睛自然早就看见了。

所以这郭世宝是没话找话聊。

“还车啊,还车好啊。是杨渝渝同志借的你?知青点里她的脾性是最好的一个人了。”郭世宝没说完,白玉英的视悠悠地飘了过来,他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赵成沉着脸,看了看白玉英,对孙虹说道:“快道歉。”

“凭什么?明明是她欺负人。”孙虹气得要死,还一群大老爷们呢偏在白玉英这个贱人面前认怂,还要让她道歉。这绝对不行,一股气猛地冲到头顶,再说出的话就变得口不择言:“你们这帮男人,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嘛。要是渝渝在,你们还敢欺负欺负我?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人家不要的破鞋。”

“啪”地一声,屋里屋外都是一静。

白玉英甩了甩打疼了的右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怒不敢言的孙虹。

“看来你还是听不懂人话。”扭过头又去看赵成:“这是你说出去的话?可真好!”

白玉英目光冷冰冰地,看得人心慌。

随着一声“砰”,房门被关上了。

赵成脸色黑了又黑,沉默地看着孙虹。

孙虹吓得往郭世宝后面躲了躲,小声说道:“这本来就是嘛,我又没乱说。”

郭世宝差一点就要骂娘了,只能朝石二宝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走到赵成旁边,一左一右地把人带走。

可不能再闹出打女人的事情来,虽然孙虹看着是挺欠揍的,好歹也得给杨渝渝面子,大家同住知青点,多少也得了她的帮助。

一直没有说话机会的陈德生看王茂田跟上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孙虹,也跟着走了。

屋子里面,舒曼在仿佛听到一个惊天秘密后,只能选择沉默,而白玉英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

就听得院外突然有了声响,舒曼走过去打开门,只看到孙虹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

在镇里的时候,杨渝渝并没有把车钥匙给自己。舒曼之所以把车带到知青点,就是担心在张家院里小孩子跑进跑出的除了差错。可没想到被孙虹骑了去。

孙虹去镇里能干啥呢?

自然是找杨渝渝告状。

在知青点里,若说白玉英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杨渝渝基本上就是焦点了,她也有这种本事。

舒曼走回屋里和白玉英说了一声。

白玉英不吭声。

舒曼就打算跟她告辞离开。

白玉英想了想说道:“你小心点。”

舒曼愣住了,再回头想去问明。

白玉英手里已经拿着书了,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子。

回张家的路上,舒曼一直在想着对方说这句话的意思,走着走着就想起赵成和白玉英的关系,书中说过赵成在临近的生产队当老师。那个生产队叫土家坡生产队和红旗生产队只有十多公里的路,不过却不是一个生产大队的。但因为地域关系,红旗村的孩子都是去土家坡读书的。赵成的那个暧昧对象,就是土家坡的。

赵成是后来通过招工回城的,在这之前,土家坡的那个姑娘和赵成大吵一架言语间就有提起白玉英。在联系今天孙虹说的话,两个当事人的反应,舒曼还有什么不明白,但也肯定没有孙虹说的那么不堪。

白玉英这个人,看起来骄傲极了。

可人家完全有这个资格,看着反而挺可爱的。

就是有时候话说到一半这一点不好,舒曼才想着又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不由笑出声来。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马得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得粮叔。”

马得粮笑着应了一声,见她还往自己身后看,叹了一口气说道:“边走边说吧。”他要去村委也顺路经过张家的。

“张大爷没回来吗?秀秀姐有消息了吗?”

“跟红军去县里了,月娥一个人大家都不放心。”马得粮是因为今天去公社是拿安家费的,张队长要去县城里到时候用钱怕自己动用,索性当着村里人的面交代给马得粮。“屠宰场排队的人太多,要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就先回来了,何况村里也不能没个主事的在,往常都是张队长在,屠宰场那边有王老根,现在就只能马得粮这个会计顶上。

还有一点,就是担心张秀秀的事情,舒曼一个小闺女顶不住事。

马得粮跟着舒曼去了张家,见到张大娘的时候,安慰了几句:“咱们农村人哪一个不是经打耐摔地,秀秀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准没事。婶,不如安下心准备给秀秀和娃的东西。”

马得粮说了几句后就回去了。

村委的办公司都是有钥匙的,作为会计,马得粮也是有的。。

……

且说孙虹凭着一口恶气,骑着车冲去镇上,在常去的饭馆里没有找见人,左转右拐地就去了一处不大的小院子。

看房子大小也就比舒曼的那处瓦房大一些,不过院子却是不大,孙虹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摆了七八辆的自行车,都是临近生产队里下乡知青凑钱买的。大部分都是二八横杠的大车,连前带后可以坐三个人。

听到动静,从房内走出一个女知青。

看到是孙虹,撇撇嘴,往屋里指了指就走了。

孙虹扬了扬脖子,看也不看那人,钻进她刚才出来的屋子。这一排屋子是一个大开间,全部打通过,里面放了好些桌椅,最前面的地方放了一块刷了漆的木板,有个人正在激情澎拜地说话。

像这样的聚会每个月总有个四、五次,孙虹不太喜欢,可杨渝渝不一样,就像现在正和杜鹃坐在一起,面带微笑地跟她解说着什么。

孙虹在后面小声地喊了一声。

杨渝渝回头看了一眼,指了指门外,又见杜鹃没注意,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往屋外面走去,倒是坐在不远处的韩春梅抽空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前面说话的男人,小脸红扑扑地,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杨渝渝一眼,就先看到自己那辆停放在院里的自行车。

两个人,就站在院门口,一个面朝里一个看着外面。

“你怎么过来了?”

“渝渝,那件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孙虹焦急的声音和杨渝渝重叠在一起,两个人俱是一怔。

杨渝渝不问还好,她一问,骑车的疲惫顿时被死灰复燃地怒火盖过,孙虹噼里啪啦地说着发生在知青点的事情。

杨渝渝悄无声息地站远了一些,看着说得兴起唾沫横飞的孙虹,心里对她所说的事情其实是屁都不信的。

事情肯定有发生过,只是被孙虹加工过,孰是受害者就十分清楚明白。可孙虹怎么就不晓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睁眼说瞎话你也得有个本事不是?

孙虹说着说着声音就低落下去,渐渐地就化为无声,抬眼偷偷瞄着杨渝渝,发现她只是紧蹙眉心,心里一松,想到一件事情。

“我来的路上,看到会计马得粮了。”

“他回去干嘛?一个人?张队长呢?”

“张队长,我没看到张队长啊。”出村的大路就靠近知青点那里,进进出出有谁,只要留意观察都是能看到的。

“他没回去啊?”杨渝渝想了想又问起生产队的其他人。

孙虹一问三不知:“不是说今天送任务猪嘛,哪里那么快回去。往年不都得大半夜才回去。”知青才来的时候想着有杀猪菜吃,生产队里吆喝一声就会赶着帮忙,寒冬冷月的几次下来都是大半夜了。这还不算什么,运气不好就碰上半路下大雪,你停也没有歇脚的地方,只能顶着风雪在夜色中赶路。

几次过后,知青点的人就不愿意做这事了,想吃杀猪菜大不了凑了钱请人做,既干干净净地,还省心省事。

去年却是没有吃上,今年……

孙虹凑到杨渝渝耳边:“我去看看张队长在不在镇里?”

杨渝渝没说话,孙虹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对镇里很熟,主要的几条街道更是闭着眼睛就能走出来。

屠宰场在镇的西面,正好离他们的院子不远,跑过去一来一回顶多二十分钟,孙虹好似不觉得累,等跑回来的时候,聚会已经结束。

陆续有人从院子里出来。

杜鹃和韩春梅以及红旗村的知青们站在一起,看到出现的孙虹还有些意外,正要打声招呼的时候,对方已经从她身边跑过。

杨渝渝和今天聚会主讲的男人走到门口,她也看到了孙虹,转头同对方说了几句话,朝孙虹迎了过来。

孙虹的眼里是遏制不住的兴奋,拉着杨渝渝就想躲到一边说话。

杨渝渝拍开她的手,朝她摇摇头。

孙虹立刻闭上嘴。

……

在红旗村的舒曼还不知道镇里发生的事情,看到去而复返的马得粮从随身背着的挎包里抽出三卷的钱递给自己,顿时就傻眼了。

“得粮叔,这是干嘛啊?”说话的是同样作为留守新知青的陈德生。本来今天他也想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可张光明骑车带一个人还行,带两个人别说力气不够,就是技术也没有到家,曹斌又想去,他就留了下来。

陈德生在知青点里暂时住在平时聚会的那间屋子,下午经过孙虹那一闹,大家都各自回了屋,赵成说要备课,过完年他要教高年级了。王二宝早在舒曼走后就不见踪影了,而王茂田被郭世宝的拉着压苞米粒推牌九,陈德生什么都不会,就一个人在村里闲逛。他力气大,碰到在玩雪球的孩子们,被拉了壮丁。

马得粮找到人的时候,这人都跟着玩疯了。

陈德生这年岁也只是个大男孩,即便在村里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家立业了。

想到这,马得粮也理解了张队长为何临时改变主意,明白了他的心情。

虽然不喜欢这些知青们,光惹事不干活,惹得村里好些青年们都开始不务正业。可他们该他们的,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自己这些都可以当爹的人了,难不成还真的和几个小年轻斗气不成?

“这些是你的安家费。还有你的。”马得粮又拿出三捆钱还有几个小圆硬币,几分几角都有,但明显其中有一捆小了一大圈。“这是你们各自的单子,你们仔细看看对不对。”他一个下午在村委就是在做账,其他地方他管不上,等知青来了镇里从他们接回来后开始的账就得记上。既然决定不为难知青,那干脆算得清清楚。

舒曼看着上面的单子,是从上海发过来的,上面盖了好几个印章,其中一个就是知青办的,她有印象还是因为出发前去那里领了棉衣棉袄毯子能做杯子的棉花和被面,当时好一堆东西,舒父舍不得黄鱼车的钱,厚着脸皮朝知青办借了尼龙绳子把东西绑在身上带回家。为了还绳子,第二天上班还特意搭了电轨车绕路过去,算一算也就省下几毛钱。

可现在呢,在舒曼手里有厚厚的三捆钱,哪怕最大面额是五元钱,十元的一张都没有,她的心情也是同样难以言喻。

上海的经济在全中国绝对算是不错的,特别是改革开放前,是中国少有几个繁荣城市,安家费给起来也就肥美许多。舒曼不知道别处有多少,反正她这单子上写了总共480块钱,要知道这可是舒父将近八、九个月的工资了。而白玉英那个时候下来是走了别的渠道并没有安家费反而是四人贴补上这笔钱,总共也就300块钱,离现在也有两年多的时间。

后来舒曼倒是知道原因了,因为某位知青的父亲上书给上面的领导,自74年后知青的生活大大改善。

舒曼拿到手的钱扣去一路上的车费以及到县城后的招待费还剩下452,3元,红旗村这边划去了5块钱当车马费和招待费,与县城里几杯开水的招待费,已经算是非常廉价了。因而无论她还是陈德生都没有说什么。

“本来呢,安家费是放在生产队,除去第一年每个月12元钱的用度其他都用在房子和农具家具等等这些上面。”其实也就是张老实当红旗村的队长,又有这两年知青的事情闹出不少幺蛾子,要是换了其他村里,给了你120,其他的钱都能吃了。你若是闹起来,总有一个账本能把你的话给堵了嘴。

好一点的生产队,这些钱吃了都是给队里买种子,其他的就不必去说,必然少不了进了自个儿肚子里去的事情。

虽有些不地道,但已经是常态,那些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这些,马得粮也就不说出来吓唬人。

就像张队长说的,做人要凭良心。

“你们若是都确认无误了,就在这上面签个字。”马得粮为人精明,总喜欢留一手,否则也不会能同张队长一文一武护地红旗村平安。为此,他还特地把村里的老叔公给请过来,老叔公年纪很大了,参加过抗美援朝,更是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去□□见证过的。老叔公的年纪很大了,名字小辈们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村里不管男女老少都得喊他一声老叔公,渐渐地大,老叔公也成为了他另一个名字。

可别看老叔公年纪大,但依旧耳聪目明,能够自己烧饭做菜,就是洗衣服是村里妇人轮流去帮忙洗的,平日里就住在半山腰上,就是舒曼买的那个房子那山坳上的一间屋子。

舒曼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么一件事情。

要放在平时,马得粮不会为这点小事找老叔公来当见证人。

可现在村里谁都不在,换了其他人,又怕到时候掰不清楚。这笔钱又巨款,留在身边还是村委都是不安全,何况还有生产队的钱在,免得到时候混淆了掰扯不清。

老叔公就不一样了,那是红旗村乃至整个完达公社的定山石。

“娃,要是没差错,就把名写了吧。”老叔公声如洪钟,一下子把舒曼震醒,她接过笔刷刷写好名字,又盖了红泥印子。

陈德生也是爽快的人,之所以慢一拍也是平生第一次那多这么多的巨款。他的安家费没有舒曼那么多,路途更是远,车费也就贵了一些,但到手也有370多块钱。他不比舒曼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的邻居去年下乡的,别说有没有370块钱了,全部到她手里的钱只有120块,就那也把人高兴坏了。

舒曼想了想,数了八十块钱出来递给马得粮。

马得粮大笑:“你这女娃子够干净利索的。”

舒曼微微一笑。

她身怀巨款迟早被人知道,就是其他人不说,还有一个韩春梅呢。还不如早一点拿出来用一部分掉。

房子类似契纸效用的东西到手了,可银货两讫,没有钱,就不算交易成功。

马得粮也干脆,当场又写了接收这笔钱款的证明,盖印后又让老叔公做了见证人。

而舒曼之所以这么爽快,也是图这一点。

老叔公一直笑眯眯地,好似看出来又好似没有。

等马得粮收好东西,就拄着拐杖起身离开。

为了方便他们谈话,张大娘是让出了堂屋,这一会儿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喜子的声音,连忙擦了手出来。

“老实家的,你莫担心。咱们农村的皮娃子,就是一个词结实。”

张大娘连声说是。

眼看着老叔公要走,知道这人最不喜欢占人便宜,就是开口留饭也不被允许,就拿出了马灯要送。

陈德生见状,抢过这件差事。

老叔公拍了拍马得粮的背:“行了,有这个娃子在呢。你先回去歇歇,回头老根他们回来,又得忙活一个晚上。”卖猪卖猪有的入账,又得登记。年关前的这几天,会计总是最忙的一个人。

舒曼身怀一笔巨款,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就兴奋了起来。她知道这不应该是自己的情绪,但可能又是。等头脑冷静下来,看着被自己翻了乱糟糟的屋子,舒曼是哭笑不得。

这钱放哪都不是事,最后还是卷好贴身放在棉袄里面的夹层口袋里。

许是大家心里都藏着事情,晚饭都是简单地吃过,舒曼就帮着张大娘开始做粘豆包。

不做不行,这一停下来,人就容易焦虑,特别是暮色四合的时候。

说是做粘豆包,也只是在第一步骤“淘米”中徘徊。

张大娘一下子泡了八斤的糜子也就是大黄米,舒曼就和喜子在一旁淘洗,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放在一旁,打算泡一个晚上,等明天再抬去磨坊。

“舒曼啊,大娘还没谢谢你呢。”张大娘突然说道。她今天这一天心里就乱糟糟地,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周全。如今才真正地沉淀下心情,才想起为了秀秀的事情,小闺女可是特意从路上骑车回来。

若是没有去想,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细想,心里就是满满地感慨。从镇里到红旗村别路程不断,就是一路上岔道也不少。说起来,这小闺女今天才是单独头一回去镇里,若是路上出了岔子,她这心怕是一辈子难安。更别说,原本她是去供销社买东西的,如今却是空手回来。马得粮送回的那几匹布直接被张大娘忽略了,毕竟舒曼说过那是李月娥挑选的。这不等于她压根就没有逛上供销社。

“等你秀秀姐从县里回来,大娘再带你去镇里。”她这回打算亲自教这闺女过日子那些柴米油盐需要用到的事情。哪怕安家费得钱不少,可不能瞎学那些知青,你说好端端的家里饭不吃,老去下馆子或跑人家那吃,有个什么意思的?一点都不像是正经过日子,反而是来游玩的。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过日子就得好好地过。

舒曼一怔,笑着说道:“那可得谢谢大娘了,我正琢磨着这件事情呢。”她虽列了单子,可也没有正经在农村里住过,未必比人家有经验。至于张秀秀的事情,若非同张家有关,她也未必这么主动。

或许她还是少了这个时代该有的那种淳朴的热情。

倒是自己,因为张家这些日子一直受益良多。

张大娘见她答应眯着眼睛笑了,心里琢磨着若是秀秀平安生产,回头也得让小闺女吃双份的喜蛋。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急促而又短暂的敲门声。

“是不是你大爷?”迎着张大娘期待的目光,舒曼走过去开了院门,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看到在院子中间的两个大人后怔了怔,慌乱地问道:“大爷没回来吗?”

“你不是知道去县城的吗?这一时半会谁知道呢。”白天镇上去县里倒是有车的,路上停停歇歇的差不多一个小时能到,可晚上就难说了。还有那张秀秀的生产若是顺利,估摸着张大爷应该是回来的路上,却怕不顺利。只是这些猜测不能说出来,总不能把张大娘又吓到。倒是杜鹃的出现,让舒曼面上维持着平静,胸腔下的心脏却是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就像一颗被充足气的球砰砰碰地想要脱身而出。

“舒曼,我好像做错事情了。”杜鹃沮丧着脸。

“你是才回来吗?”舒曼想到白玉英说的那句话,莫名就紧张起来,平日还算灵活地舌头在口腔里打起架。

“发生什么事情了?”张大娘走了过来,目光沉静。

杜鹃咬了咬唇,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革委会的人在路上了,说是来调查大爷扣押知青安家费的事情。”

“安家费?”张大娘和舒曼面色皆是一缓。

“还不止,说是村里在做投机倒把的事情。”杜鹃现在也是恨自己嘴太快,杨渝渝一问就没有防备地说出来。

“你在镇里是不是故意瞒着杨渝渝她们张大爷去了县城的事情?”如今红旗村是个什么情况,杜鹃也能分析出来原因了。

就只剩下一个会计能顶什么用,壮劳力跑了小半在镇里屠宰场,她离开的时候,那边还灯火通明。

最主要的是张队长和王老根都不在,村里没有话事人。

哪怕红旗村的账面清清白白地,可对上革委会那一群人,没事也能给你鸡蛋里挑出细碎的骨头来。

很快村口位置就起了争执的声音。

舒曼留抱起春花就往外面去,张大娘犹豫了一下,没去拦。老头子不在,她就得出面顶上,指望舒曼留下来照顾孩子,想也是不可能的。

在经过知青点的时候,舒曼敲开白玉英的房门,看着穿戴整齐一点不像要睡觉的人,把春花塞了过去。

白玉英撇撇嘴,等杜鹃也进屋了,当着舒曼的面,啪地把房门关上。

“能行吗?”张大娘哆嗦着声音,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什么。

舒曼肯定地点头:“能行。”

书中前半部分,白玉英过得那么安稳,也是在县革委会里有人,后面那人出了事,连带着也就遭了秧。

春花放在她哪里最安全不过了,顺带也能把杜鹃护住。

路口的喧闹声这个时候更大了。

张大娘神色一敛,握紧了手中的擀面杖,加快脚步朝人声鼎沸处冲了过去。

舒曼赶过去的时候,革委会的人已经和红旗村的人对峙起来。

“这大半夜的,你说进就进,凭什么?”

“就是你们这帮混小子,上一回害得老娘差一点饿得进山去,现在还来。想趁着张队长不在讨论,这事你问谁能答应?”

“可不是这些龟儿子们,这个时候过来,准是又憋着坏。”

红旗村的一群人手里都扛着家伙,刚才说话的一个彪悍妇女手里挥舞着一把大砍刀,她身边都微妙地空出一圈。

若非情景不对,舒曼早笑出声了。

如今看红旗村人义愤填膺的表现,倒是有些空暇去看革委会的人。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识,来的人仔细一看有十来个,但都是年轻人。

在这群人中间,舒曼很容易就看到韩春梅,她似乎十分愤怒红旗村人的阻拦,一张脸气得横眉竖眼的,在灯光下就有些凶神恶煞的。

倒是没有见到其他人。

舒曼皱了皱眉,朝张大娘耳语了一番。

张大娘钻进了人群中,立刻找到了马得粮。

对面革委会的人就看到红旗村的人一下子就跑了半空。

以为是他们胆怯害怕了,脸上刚露出得志意满地走到会计马得粮面前,就听得一声木仓鸣。

黑夜中的红旗村立时炸开锅了。

鸡飞狗跳之后,村口的人赶到村委会那里,发现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平日作为晒场的空地上好几个人扭打在一起。

“得粮叔,这三个人鬼鬼祟祟偷进办公司,被我们逮住了。”看到村里人过来了,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冲马得粮喊话的同时不忘记压制住身下的人。

“大胜,谁开的木仓?木仓呢?”有谁受伤了没?马得粮这剩下一句话硬是出不了喉咙,他这一路紧张懊恼地不行。

张大娘来找他怀疑有人趁乱摸去了革委会,他心里正好也有这个担心,村里但凡二三十岁的绝大部分都去了镇里,红旗村每年的副业都靠着养猪,因而每次交任务猪的时候也几乎是壮丁倾巢而出的时候,留下的年轻也有,但身体底子都没有那么好。反而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又是少年气性,听到后跑得老快。

木仓声响起的时候,马得粮只差掴自己一巴掌了,就怕村里的娃子因此出了事。

“在这呢。”喜子从村委里面探出脑袋,手里抱着一把木仓。

看到喜子抱着有他半个人高的木仓,马得粮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这时,后头又走出两个人。

“老叔公。”

“老叔公,您怎么来了。”

“这娃子是谁?”也有不认识老叔公身后人的疑问。

马得粮心里骤安,迎上前去:“老叔公,这木仓……”

“打在半空中了。”老叔公阴沉着一张脸:“要不是老头子见机快,这小后生胆子大,怕真是要打到人了。”

老叔公是上过战场,最见不得拿着木仓开玩笑。

这可是与敌人拼命保家卫国的家伙,而不是给几个小年轻玩闹的。

“老头,把我们张哥放开。”

“对,你这个死老头,知道我们张哥是谁吗?就是打到人又怎么样?还有你们……这是阻拦我们斗私批修,你们,你们还不快把我们放开。”

“对,快把张哥放了,不然把你这老头抓起来。”

许是知道木仓没伤着人,跟着红旗村人跑过来的十几个革委会的年轻人开始叫嚣了起来,看着面沉如水的老叔公,舒曼一面忍不住扶额,一面也担心老叔公真和小孩子较真。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般革委会的人都是小年轻,要是换个年岁大一点的,碰上老叔公这样的人物,早就因为顾忌哪怕铁了心要端了红旗村的村委办公司也会收敛气焰。

被大胜压在身下的张学亮叫嚣道:“你们红旗村阻碍我们办事,那老头子还有通通抓起来木仓毙。”

大胜听得这话一拳头打在张学亮的脸上。

红旗村的人群里面就传来叫好声。

“王八羔子。”红旗村的小年轻也不少,这回先沉不住气了。他们从懂事开始就没少听老叔公的事迹,阖村上下但凡经历过饥荒那几年,都知道老叔公为了他们做了什么事情。如今哪里能忍得下革委会这般兔崽子对老叔公的不敬。

一群人冲了出去,目标准确。

革委会的人不少,红旗村的人更多。

大人们不插手,却也在旁边时不时地拉着偏架。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舒曼就看到张大娘身手灵活地用擀面杖阴人,场上像张大娘这样的不少。

韩春梅就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大喊大叫:“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这群刁民,这可是革委会的人。”

“你们这群刁/民,愚/妇。”

“放你娘的狗屁。”舒曼手上突然被塞了一把大砍刀,一个妇人冲到韩春梅面前,脱下鞋底子啪啪啪地打脸。

“大胜娘,干得好。”

“难怪大胜爹乖得跟绵羊一样,还是大胜娘有本事。”

在周围的欢笑中,陈德生挤到舒曼旁边,忧心忡忡地说道:“韩春梅她……”

“陈同志,这事怕是已经不能善了。”无论今天的事情成不成功,知青和红旗村生产队已经从之前的小摩擦引变成剑拔弩张。

“可这事不该是韩春梅她一个人的事情。”韩春梅是跟他们一道来的,哪里认识什么革委会的人,她明明和其他知青一起去的镇里,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明显把她推出来的蠢事,韩春梅也乐颠颠地去干了。

舒曼是一点也不同情。

见陈德生还有些郁郁,舒曼问道:“你怎么没在知青点?”反而跟老叔公在一起。

“我一直在呢,老叔公他……”陈德生话没说完,已经和舒曼齐齐把目光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

带着冷光的凶/器让黑夜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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