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光下，相视而笑
这世上总有这么两个人、两颗心，以灵魂为锁链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而心也甘愿被束缚住，没有理由，只是想身处这个空寂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你和我，沉浸在温暖的海洋里。
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你的身影，在黑暗里散发柔和的光芒，在那一刻照亮我灵魂的征途。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如温润的泉水滋润我干涸的心田。在窒息的绝望里，只有你带给我希望的火焰，拯救我黑暗中的灵魂。
我的女神，这一生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骑士，守护你的骑士。这一刻我知道，除了仇恨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嵌入我的灵魂，是如此的温暖柔和。是你再一次让我有了归宿，在这片苦海中，我第一次向上苍祷告，因为他让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那黑夜里永不熄灭的烛光，指引我回家的路。
阳光如水波披洒在大地，透着和谐、温暖的气息。
君兰峰，宁心舍
李忆雨走到门前，轻敲了几下道：“师傅，是雨儿，是您唤我来吗？”
“是，你进来吧。”
李忆雨推开简朴的竹门，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竹床靠在墙边，一张茶几摆在房中偏右的位置，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窗前的书桌旁摆了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笔墨纸砚；整洁但很简单，水月大师本就不是喜欢奢华的人。
当李忆雨走进竹舍时，水月正站在窗边，凝视窗外的兰花，如海一般。水月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徒儿美丽的面庞略带些憔悴，不禁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眼中满是疼爱。李忆雨感受脸上的温暖，是母亲的气息。许久，李忆雨开口打破沉默：“师傅，您换我来有什么事？”水月拉着李忆雨到竹蹋上坐下，道：“后天我要去傲竹峰一趟，你和小雪陪我一起去。”
李忆雨心下感动，青云五脉虽同气连枝但也各有竞争，一般没什么事并不来往。只是两百多年前现任傲竹峰首座陆天华娶了君兰峰的内门弟子也就是与水月感情最好的师妹苏茹。这也使得两峰的内门弟子多有来往，虽不至如同一家但也十分亲近，互为联盟。师傅这回去傲竹峰与其说是探望苏师叔倒不如说是带她去散心。
这些日子梦魇越加的频繁。
水月爱怜的抚摸李忆雨的小脑袋，有意岔开话题，如同一对母女一般笑聊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凝视李忆雨俊俏的小脸，水月只觉自己的心越加柔软。思绪猛然回到多年前的晚上——她第一次把李忆雨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那般轻的重量竟好似压在自己心上一般奇异。
“雨儿，叫师傅。”
“师傅？好柔软的感觉。”
“是啊！柔软是一种美好的感觉。有了雨儿，师傅就可以感受到柔软。”
“那我要保护师傅，因为师傅是软的。”
“呵呵，小丫头才多丁点大！”
“嘻嘻”
水月轻笑了一声，把李忆雨揽在怀里。轻柔的身子仿若锦缎，十多年来，把李忆雨抱在怀里，抚摸她柔顺的秀发成为水月最大的享受。
“没想到，都好几百岁的人了，竟还能品味下当娘的感受。”
水月的手指划过李忆雨的额头，感受手指传来的清凉，叹息道：“这几天好好放松一下，那只是梦，不要让它影响到你。”李忆雨点了点头，只是笑容有点发苦，水月大感心痛却又无能为力。这七年所有安慰的话语都不知被她和宁雪说了多少遍，早已变得苍白。她能做的也只有把李忆雨搂在怀里。
傲竹峰，守静堂
今日与往常不同，叶云峰等二十位内门弟子立于殿前一脸肃穆，外门弟子在不断忙碌。（说起来傲竹峰两百多名弟子，内门弟子才二十人。人丁可谓稀少，这也使得傲竹峰内门弟子的感情比其他几峰要好的多。君兰峰由于都是女弟子也要好一些，只是对李忆雨的态度。哎，女人的嫉妒心。）
叶云峰冷漠的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当年自己也与他们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九位师兄在他们不能靠近的守静堂被师父师娘亲自教导，听他们喊“师父师娘而不是首座、夫人”；眼睁睁看着那冷漠中的温情。而现在他早已无需理会这些。
这两个少年还不知道，在他们近乎于冷漠地旁观这个世界时，宿命的星辰已经把他们紧紧地牵引在一起。这星辰之下，大海和蓝天映射他们的梦想。
这两个少年现在还分不清蓝天和海洋，分不清浪和水。他们只以为蓝天是没有愤怒的海洋，浪是挣脱命运的水。可他们忘了一点，蓝天万里也会被黑暗所遮掩，再高的浪也会重新回到海洋。不过此时，他们却感激自己身处在这片海洋。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们也希望成为浪，然后时间在跃起的那一刻停止。
低沉的颤动响在心弦，叶云峰紧盯上山的青石路，身体竟有微不可察的颤抖。风中似乎传来她一步步走近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他心上。
近了
一位身着道袍大概三十多岁的道姑，身后跟着两名弟子。一名身着淡粉色的长袍；另一名身着白色的长衫，衣如雪，人如玉。
陆天华夫妇早已迎了出去，大弟子李慎也率领众师弟行礼道：“弟子拜见水月师叔。”只是叶云峰有些心不在焉，虽跟着行礼，但眼中只有那道白色身影：如夜般的长发披及腰间，身后背着一柄蓝色仙剑，好似九天玄女误入凡尘；怀抱古琴，温柔如水却又好像刚强若铁。
李忆雨的目光也凝聚在叶云峰身上，两人想靠近对方，可碍于礼防只能死死把脚步忍住。一众走进堂中，水月、陆天华、苏茹三人端坐谈笑，弟子们分侍两旁。水月虽不喜言谈，但与苏茹自小一同长大，许久不见自是一番亲热，倒也宾主尽欢。只是叶云峰李忆雨二人双眼迷茫，眼前叫嚣的大火怎转瞬变为宁和的洞庭湖，那场洞庭的雨，好美，好美；细雨划过，化成朵朵妖艳的桃花。忽然响起一段低沉的话语，似乎就在耳边又似远在天涯：
“汝虽已化清风而去，
而吾却不愿相信。
倾听风的旋律，
似乎又在你的怀抱熟睡。
倚靠河边的桃树，这是你我相识的地方。
望着升起的朝阳，落日的余辉，
吾逐渐老去。
寻觅，等待，默然。
吾始终不信，汝就这般离吾而去。
千年，万年
吾愿受烈火无尽的灼炼，来换得轮回的相逢。
无论如何，
吾终想，再见汝一面。”
叶云峰终是抵不过心底的悸动，抬起右手想抚去李忆雨眼角的泪——李忆雨并没有哭泣，只是叶云峰感觉有液滴划过心头，好疼、好冷。李忆雨任由叶云峰的手指触摸自己的脸颊，点点温热像火一样让她脸庞飞起红霞，美艳不可方物，也让守静堂内一众弟子看呆了。
“竖子无礼”水月虽在与苏茹谈话，但眼光还是不时看向李忆雨，瞧见叶云峰轻薄之举不禁大怒，声音冰寒之极，简直能让人的血液都为之冻结。若非苏茹眼疾手快拉住水月，恐怕叶云峰就惨了。叶李二人此时才意识到他人的存在，不禁有些慌乱。李忆雨看到水月森寒的眼神，她自幼就被水月抚养怎能不了解水月的心思，连忙微微挡住叶云峰面露哀求。可叶云峰一把将李忆雨拉倒身后，满脸戒备。李忆雨任由他拉着，粗糙的大手传来温暖，久违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像这样如山岳般挡在自己身前，紧握的手无视生死。她也反手相握，不愿分开。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沉重的气息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云峰，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向你水月师叔赔罪！”陆天华一声怒喝唤醒叶云峰的理智。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他下意识的要为她抵挡一切，心甘情愿。
叶云峰连忙向水月行礼谢道：“弟子大不敬，请师叔恕罪。”
“哼！”
李忆雨连忙走去，握紧水月的衣摆，满目哀求。水月盯着爱徒的双眼，绷紧的手又颓然松开，无声叹息；亦有些不解：雨儿在外行事一向清冷，除了我与小雪外几乎不与他人多言。今日是怎么了？水月想着，尽量放缓语气道：“雨儿，你是为何？”其他人也看向他们两个，这亦是他们的疑惑。
李忆雨低头怔怔不语，“或许就是个轮回，当化作一缕轻烟时总有些东西刻在灵魂的最深处。”
叶云峰眼里闪过道紫芒，眼前有些朦胧。洞庭湖的雨，好美。这一刻，叶云峰的气息悄然转化，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缓声道：“或许没有什么原因，又或许只因为那场洞庭雨。琴声和雨落交织在一起，就这样成为心底唯一的旋律。”
李忆雨脑海里不禁浮现：青与白的身影交织，携手走在雨中。这般遥远又如此清晰，仿若昨昔。眉心隐隐浮起一道碧绿的琴痕，低声道：“过去太久了，只有雨水划过脸庞的清凉一如往昔。”
水月等人面面相腆，在他们的记忆里完全没有“洞庭”这个地方。
水月与陆天华苏茹对视一眼，分别带着李忆雨叶云峰走到后堂，有太多疑惑需要证实。
梦魇，没出现过的地名。
叶云峰站在一旁，看着坐在身前面沉如水的师父师娘，只有沉默。
苏茹平复自己的眉结，缓声道：“云峰，你以前和你李师妹见过吗？”
听到李忆雨，叶云峰猛然抬头。眼前拂过李忆雨的倩影，一片温暖，似乎破碎的心又重新愈合。多少年了，第一次感觉光照在身上是如此舒服。轻轻摇头道：“没有，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让陆天华二人头一次感觉叶云峰的神情符合他的年纪。
陆天华对叶云峰道：“云峰，你先回去。今日你行事实在过于莽撞，幸好我峰与君兰峰一向交好，不然今日，哎。”叶云峰看到师父眼中责怪里隐有一丝疼爱，心里有些感动更觉惭愧。俯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这时，苏茹才叹息道：“看来果真如此。”陆天华点头，却不言语。
水月坐在榻上，李忆雨依在她怀里，被轻轻的拍着背。水月幽幽叹息，柔声问：“雨儿，你梦魇醒来后可有什么不适吗？”
“嗯，背上有时觉得好疼。”
水月心跳为之一顿，有些责备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话还没说完就伸手掀开李忆雨的衣衫。如白玉般的肌肤比凝脂还要光滑；只是脊背上的一条红痕，仿佛将整个身躯斩断。水月的手颤抖着抚摸李忆雨背上的红痕，如此清晰，隐约能看见血液的流动，和血管上如钩的裂纹。
李忆雨察觉到水月短暂的僵硬，疑惑道：“师傅，您怎么了？”
“没事”水月将李忆雨紧搂在怀里，生怕她下一秒就会离开。许久水月才平静下来，手依旧轻放在李忆雨背上，低道：“除了疼以外，还有其他不适吗？”李忆雨摇头道：“没了。就只是每次醒来，背上都火辣辣的，一动就痛的钻心，像被鞭子抽了一样。”水月只觉李忆雨没说一句，她的心跳就要漏一拍。李忆雨感觉背上的手掌有些颤抖，眼眶不觉温热。忍不住环手抱住师傅的腰，两师徒就这样抱在一起，紧紧的。李忆雨第一次感觉到水月的脆弱，而这只是因为自己。
许久，水月稳定了情绪，伸手将李忆雨的衣衫整理好，又重新把李忆雨的头揽在怀里。忆雨趴在水月怀里，小小的重量好像压在水月心上；看着怀中最美丽也是最优秀的弟子，眼里只有满满的疼惜。
“吱”精致的竹门被打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李忆雨不由缩了缩身子，幸好来人很快就把门关上了。李忆雨连忙起身道：“苏师叔。”苏茹笑着点头对李忆雨柔声道：“李师侄，你第一次来傲竹峰，随便去走走吧。”李忆雨看向水月，见师傅点头才施礼出去。
水月看着苏茹看向李忆雨怜惜的眼神，不由凝重道：“师妹出什么事了？”
“师姐，刚才我和天华问过云峰了。这是他和李师侄第一次见面，可每当提到李师侄时，他脸上都会挂着柔和的笑意。可是他平日异常的冷漠，我们有时都觉得他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个历经沧桑的老者，我怀疑···”
苏茹话还没说完，水月已经走到窗边叹息道：“我早就猜到了”水月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准备开口的苏茹，“七年来，雨儿的梦魇越发的频繁，我有这么可能坐视不理。雨儿可以说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而她七年来作的都是同一个梦——为了某一个原因被追杀，身旁只有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他们在鲜血里相依，在烈火中丧生。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时间一长我也有了判断。可对此而言我除了心疼之外别无他法，没想到他们竟还能相遇。这，或许就是宿命吧。我只能祈求上天，这一生让雨儿生活的宁静些。”
“唉···”
傲竹峰后山
李忆雨走在遍布竹叶的小道上，飘落的竹叶顺着发丝停驻在肩头。月光下斑驳的竹影交错在一起，散发一股清凉的气息比之望月台另有一番滋味。清风拂过，有速速的响声。
李忆雨闭上双眼倾听这自然的旋律，不故地上的尘土也不管自己白衣胜雪。就这样盘膝而坐，以双膝支着“雨心”，手指轻勾，天籁般的旋律从指尖流转而出。是宁静的心，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孤独哀伤。琴声在竹林回荡，似连这翠竹也为她沉默。一阵箫声，稳健平和而又深沉。
“蹦···”一声杂音打乱了合奏。第一次，她的手指第一次颤动。近乎僵硬的站起，回首，那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陌生又熟悉的双眼，锐利而坚毅。可李忆雨却深切的感到其中深不见底的疲倦和忧伤，落尽繁华，淡漠沧桑。
叶云峰看着眼前如玉般的人儿，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不断的振幅。
——放手只需一瞬间，守护却是一辈子。这两个少年还不知道，这一次的相遇，这一瞬的相视，已然赌上他们的一生。
没有缘由
爱比恨更盲目。恨让人更坚强的活着，为了毁灭；而爱，却有一种让人为之付出，为之去死是力量。
叶云峰走上前去，紧握李忆雨颤抖的双手。厚实的大手，能清晰感觉到手心粗糙的老茧，传来淡淡的温暖。如闪电直击心底，李忆雨像个小孩般欢快的笑了。
叶云峰宠溺的笑着，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梁，李忆雨不满的耸耸鼻尖。下一刻，两人都愣住了，叶云峰的手停滞在空中。刚才的动作是那么的正常、熟悉，似乎曾重复了无数次。叶云峰慌张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说着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天才，他这样说李忆雨不知会不会把他当成放浪之徒。
李忆雨看到他的慌张，好笑的勾着嘴角。叶云峰摸了摸自己的头也笑了，看起来有些憨。
紧握的双手，谁也不想把它放开。在黑夜里走着，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宁静；淡淡说温暖沁透心田，只是一直走着。
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