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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室迭迭夺性命,行暮荡荡望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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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敏儿赶去柳枫房间的时候,正遇柳枫伏案端坐,挥笔书写一封信笺,低头凝思,他神情十分认真专注。

原是昨夜担忧的速战速决一事,为防周廷届时趁火打劫自己,自柳敏儿离去后,忙碌一番,他始终愁眉不展,刚与王岩简单说了顾虑,现下终于有了决策。

故王岩外出找人送信,他便独坐案前提笔。

先前他一直发愁,以致情绪浮沉,难以遏制,几番在战争与天绍青之间游转,心中怅然悲伤,后来思绪游移,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长安一行,记起了李老太君那番话,心中遂惊喜。

周室西境乃关中,关河家族不正是一大势力么?况他们俱是自己的拥戴者。想至此处,眼眸陡然一亮,连忙坐下挥笔写就书函,欲派人送去交给李征。

信函中提道:简御父子叛变恐弟已获悉,今托弟暗中观察关河余下家族,如今有黑云十八骑相助朱室扰我唐境,简御带领铁骑遁逃潼关,一路无阻,四周不闻风声,如此做胆,该非易事,再者其人怎可轻易割舍潼关?兄恐怕叛变者不止简氏一族,兹事体大,望弟慎查!

笔尖顿了一顿,凝眉片刻,又在后面附了些小楷,概为濠州事若不成,周室一旦发兵,清居苑等家族可在后方出兵,道出希望与己兵力共同夹击周室的事宜。

写就后正等候王岩,柳敏儿忽的领人奔入,慌不择路地唤道:“李大哥!李大哥!”

柳枫见此走出案边,柳敏儿已在室内叩首跪下,面朝他抱揖道:“李大哥,求你救我爹呀!”抬头间,哭的像个泪人。

柳枫停步在柳敏儿面前,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便将双手搭在柳敏儿臂间,拉她起身。

目光相视,柳敏儿泪流满面,使得柳枫更加吃惊,此番神情,与早先判然有别。

柳敏儿迎视他泪光闪闪,道:“李大哥,你要救我爹呀!”

柳枫见她焦急,不解道:“你是说令尊?”盯着柳敏儿立定,镇定心神道:“不要着急,慢慢地告诉我,柳副使到底发生何事了?”此刻语气倒也有了些许温和,适才与柳敏儿的尴尬似乎荡然无存了,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神态极尽从容。

倒是柳敏儿不知不觉对他多了一份信赖,事发后赶忙找他商酌,或许连柳敏儿自己也没有意识,她其实还可以找司马王岩寻求帮助,但她首先找寻的却是柳枫。

柳敏儿见柳枫也甚是关切自己父亲柳毅,心中非常安慰,以衣袖抹了抹眼泪,泣语道:“我爹被抓去京师面圣,说要问斩!”说着,眼泪止不住,又窜下面庞。

见柳敏儿急忙说不到正题,一旁站立的随从急不可耐,道:“事情是这样的,副使大人送出船舰后不久,又担心我们东家在此暴露身份,遭敌方耳挟,便派我等来接东家安全赶回滁州。谁料我等还未回去,家里已有人飞马报信,副使大人今早被官兵带走,那帮官兵声称是连夜接到冯延己大人的命令,声言副使大人私自调拨长江水线的水兵与李太尉,更道江南水线本是各自为营,互相不得私借,如今水军跨越长江水线在淮河冲驰,柳副使虽是援助濠州有功,但则贻误了长江水线的军机,耽误了定国侯上官飞虹大人与南汉交锋的战机,道柳副使并未取得圣上同意,该处以极刑!”

柳枫一怔,后退两步,似是难以置信愣了少许,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柳敏儿闻此收住泪容,与身旁的随从互看了一眼,二人面面相觑。

这时,柳枫已止笑,走开了两步,讽道:“快,果然快也!”忽又冷哼,唾骂道:“好个不知底细的奸贼,今日我棋差一招,但你等也妄想取走柳毅性命!”

王岩在外面将事情听得明白,猛然进来道:“冯延己与陈觉竟已获知濠州战事,我想他们早已知晓皇上是秘而不宣私下授命柳毅,他们明知如此,却要在此紧要时刻,以此为由拿柳毅问罪。”说至此处,叹了一声:“不想那奸细也如此之快,竟先我们一步在柳副使身上下手!”

柳枫面色一肃,冷道:“哼,迟早我要把他揪出来!”

王岩在屋内立定,道:“在这件事发之前,皇上曾前后发过两道诏令,先是明里不得私借战舰,后是暗里悄然拨兵,这便如同同意私借一般,两者自相矛盾,正好为陈觉等人落下口实!君向来从不戏言,皇上如今自食其言,待柳毅面圣之时,总不能让人说皇上金口百变,说话不算话?”

柳敏儿听得焦急,连忙道:“可我爹是授皇上旨意,皇上不能因为这样,就拿我爹做代罪羔羊啊!”一时情急,竟也直言不讳了。

柳枫目视王岩,道:“此次拨兵之事,也并非全赖长江水线吧!”

王岩领会其意,点头道:“各处皆有援兵到来,但他们以此理由擒拿柳毅,显然准备不够充分。”

柳枫接话道:“虽然如此,倒也是李枫意料不到的一招,方才险些慌了……”忽的凝视王岩,笑道:“若非你的提醒,只怕我要赶去金陵了!”

王岩问道:“暂时抛下濠州,你会么?”

柳枫轻笑着反问:“你说呢?”

王岩低首未答,面色凝重道:“战场输赢皆是瞬息万变,来去一天,也会发生很多事的!”

柳枫背负双手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

柳敏儿顿足道:“那我爹怎么办?”

王岩左右看了一眼,心下主意已定,猛地抬目掠向柳枫道:“为今之计,你我共写一份奏折,派人送去京里,保柳毅一命!”

柳枫亦点首,猛然目光一斜,看向身后的柳敏儿主仆两人,成竹在胸地道:“不必担心,你爹一定不会有事!”

柳敏儿听闻,抹去眼泪道:“李大哥此言当真?”

柳枫转身迎视她,郑重道:“这件事因我而起,你且放心,冯延己与陈觉等人无非是要寻李枫不是,我待会儿便修书一封,将这件事当面言明,料他们也无处问柳副使罪名!莫过是李枫担个罪责罢了,不过以李枫与吾皇交情,自会无事!你爹也会安全无恙!只是眼下濠州事急,李枫不便抽身,只怕需得柳副使多吃几天牢狱之苦了。”

柳敏儿闻言破泣为笑,抱拳道:“多谢李大哥!”

王岩在柳枫旁侧双眉一轩,踌躇道:“恐怕不止这般简单,他们若是诚心陷害与你,岂肯如此轻易……”

不待说罢,柳枫已意会道:“所言甚是,我已料到,此番柳毅能否安全到达金陵,确实至关重要!若是他沿途遇害,柳枫便难逃杀人灭口的罪责,只怕他们还会说李枫是为己脱罪而杀人!”

柳敏儿听得其中蹊跷,急道:“那我爹岂不是很危险?糟了,滁州到金陵,只是个把时辰罢了!”

王岩道:“姑娘切勿心急,如果果真如此,按例,他们押解犯人上京面圣之前,须得呈上供词,这便要事先经过当地府衙过堂,需要令尊供出幕后指使,画押为证,还来得及的!”

柳敏儿抬目望向外面,却是非常焦急道:“若是我爹不肯,岂不要吃苦头?我要快马赶去救我爹!”说罢,率先冲出屋,那随从见状也甚为惊慌,来不及向柳枫与王岩告辞,便一同离开。

王岩与柳枫对视一眼,柳枫道:“敌方此意不善,他们恐非对手!”

王岩撩起衣摆,道:“我这就着人助他们一道!”

走到门口,忽听柳枫高声道:“叫上李记!”

王岩心急火燎不见,柳枫方转身走回案边,只见得赵琦琦拾步走了进来,进门时,她还瞅了一眼王岩焦急而去的身影,似乎甚为疑惑王岩等人为何如此慌张。

柳枫闻得脚步声入内,抬头见是赵琦琦,正要说话,就见赵琦琦手指外面,向他诧异道:“李太尉,敏儿行走匆忙,也顾不上与我说话,这是?”

柳枫目视赵琦琦一笑,也未正面作答,只随口回道:“她家有些事情,要快些回去!”

赵琦琦有所悟地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复见柳敏儿又急匆匆折了回来,扒住门扉,奔进道:“李大哥,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那个……玄天门的赵铭希他已经来了……”

柳枫眉头一皱,讶道:“他?”似乎并未想到这茬,颇感意外。

柳敏儿气喘吁吁,立在门口,远远望了他一眼,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讷讷道:“是敏儿放他进城的。”

柳枫一阵惊讶,抬目望着柳敏儿,却教柳敏儿心中忐忑,低头道:“敏儿只是觉得玄天门势力如今如日中天,以前曾听说过他们的大名,若让他们流浪在濠州四周闹事,总非好事,若是他们在城外与敌方连成一气,反过来攻打李大哥的话,反而防不胜防,是一大隐患!既然赵铭希胆敢向敏儿暴露身份,明目张胆地进城,就表示他并不害怕李大哥。敏儿想他在城内必有帮手,便干脆成全了他!兴许他的帮手也藏在城内欲对李大哥不利,如此一来,他留在城内,纵使有所图谋,也是在李大哥眼皮底下行事,李大哥反倒容易掌控,万一发现不对,大可以派兵将他擒拿!”

一口气道罢,柳敏儿小心翼翼地瞅着柳枫,见柳枫低首凝思,沉吟不语,嗫嗫嚅嚅地试探道:“李大哥不会怪小女子擅作主张吧?”

柳枫只顾低首整理那封信笺,将其装入信函,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淡淡道:“且让他在城内去吧!小蚂蚱只是一隅之害,成不了气候!”说罢,朝柳敏儿微笑道:“多谢姑娘相告!若是见到令尊,还望代李枫传话,让他切莫心急,实在无奈,便供出李枫也无妨,李枫自有办法!”

柳敏儿见柳枫神情淡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勉强笑了一笑,略一欠身道:“那敏儿告辞了!”也不再多话,便转身出去,走时还特意看了看柳枫手面,见伤口已包扎停当,略略一怔。

赵琦琦眼瞅着柳敏儿消失在门外,正要一同追出去,却听柳枫忽然叫道:“琦琦姑娘!”

赵琦琦止步,回头望了柳枫一眼,突然想到未曾告知柳枫自己姓氏,便回视一笑:“赵琦琦!”

柳枫略有些尴尬,矫口道:“赵姑娘!”面现几分犹豫。

赵琦琦瞧在眼中,好奇地盯着柳枫。

柳枫犹豫了片刻,忽然自袖里掏出一面令牌,道:“麻烦姑娘,将此物交与柳敏儿带着,万事即可方便!但切记沿途只得保送,而不得私自劫持犯人逃亡它处,否则此事难成!顺便替我转告李记,若他完事归来,请他来此一见!此行速去速回,莫要耽搁!”

赵琦琦点头答应,接令后迈步而出。

屋静后,柳枫便将那封信函藏了下来。

已至黄昏,天绍志却仍是徘徊在四方镇外不去,焦急地等待着!

钟妙引并没有依从其姐钟若引所言回大理,而是站在暗处一株老樟树后面看着天绍志,钟若引告诉她真相的刹那,她竟然不愿意独身而去,她本应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喜悦,至少从今往后不会在牺牲自己的感情了,然而却隐隐有一种失落。

在这场周旋中,天绍志是被迫接受者,虽然达到期望的初衷,但她总觉得亏负天绍志,只能陪他一同站到黄昏。

出去叫住他吗?不能!

她们的父亲死得太过凄惨,她们隐域宫几千子弟成为了母亲剑下的无辜亡魂!

所有的屈辱,悲伤,都深深地印在她们脑海之中,立誓不诛聂贞,誓不为人,不还无辜子弟公道,情愿葬身狼腹。

正如大姐所言那般,若是此刻沉不住气,不果断与天绍志断绝来往,势必要被大理王国知晓,如此即使天绍志报得大仇,隐域宫上下也难免备受牵连,难辞其咎,众弟子性命则危矣!

钟妙引无法接受这个无情的事实,难道这一生一世,他仅仅是被利用,让他独自面对那些仇杀!诛杀聂贞,得罪大理太子,亡命天涯?

现实原来如此残酷!

那一刻,她与自己的姐姐钟若引抱头痛哭,钟若引悲伤道:“我是无奈地,如果我们可以杀死聂贞,便不用这种方法了,可惜江湖上的人都惧于大理国的势力,要么便是武功不济之辈,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卖命,姐姐也不想的,二妹!”

往事如潮水,钟妙引挥之不去,心伤着,难受着,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偷偷看着他!

天绍志嗅出暗处有人盯着自己,微一侧目光,已心如刀绞,默默地伫立,似乎都忘记了时辰一点点地过去,天绍茵为何还未被送出树林,他早已没有了意识。

就这样,与钟妙引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彼此以目光相视着,依恋着,眼角湿润,舍不得离去!

他知道天绍茵身体虚弱,需要些时间休养,于是安静以待。

等到日中时分,有人出来捎信,望多等些时候,天绍茵昨夜口吐鲜血,情况严重。未免大小不保,鬼医子医病直至晨时,天绍茵方才睡下,燕千云有意让她身体恢复,故而未曾打扰她,并言天绍茵此刻还在熟睡。

天绍志信以为真,也无它疑,目望四周,只是觉得此刻四方镇内特别安静,树林处伸出一条小道,可以望见尽头甚少人影走动。

他不时地朝内张望着。

自从昨夜回到朱府,朱友贞便坐在室内,不断地命人添酒,他未曾想及天绍志事情的一丝一毫,而是回想着大雨倾盆中遇到柳枫的那一瞬。

想起柳枫举剑失狂的那副尊容,心道:小孩子也不过如此!传言冷酷莫非太甚,瞅见自己,便教他失了方寸。愈想,朱友贞愈发觉得滑稽,自己竟然痛恨这个小孩子的祖宗一世,当真可笑,忽又面容一敛,自言自语道:“不过小孩子总算还有些能耐!”想起了此次与柳枫交战,心头不免涌起一丝愁绪。

直至天亮,他命人置备酒宴,作为迎接黑云水骑与铁骑的盛宴,也是战后的一场盛情款待!

不多时,酒宴已准备就绪,有婢女前来传话,他便整了整衣容,走了出去。行至大堂,只见曲乐入耳,数名女姬弹琵琶吹箫,一时间缭绕不绝。堂中十数名仕女头梳鬟鬓,身着霞衣,正在起步跳跃,她们身姿婀娜,体态轻盈,各个手持团扇,踩踏而舞,众人也是这般欣赏着。

简御与其子简文已陆续就坐,燕千崇陪坐在侧,他的伤势依然未愈,但也已换了身崭新白衣,显得飘逸自然!

端木静坐于对面,在她旁侧,则坐着单紫英,此刻正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静坐着,既不饮酒也不与人说话!倒是端木静如无事似的悠然品酒。

与姐妹二人并列而坐的则是一位缁衣胖陀,黑色蔽膝,腿臂稍短,膀圆腰阔,手指却是细长,神态沉静,端坐在堂。

在他旁边酒案,其上放置着一架战国时颇为流行的乐器筑。此筑外形古朴,状似筝却较之略大,头安十三弦,弦下则是柱。女姬起舞期间,他抱筑在怀,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执竹尺击弦以发音,一拍又一拍,俱有节奏,停顿处声音慢慢收至尽处,如小桥流水婉转清绝,待顿毕,又以竹尺击弦,天籁之曲便不断回旋入耳。

朱友贞方一走进,他便起身一揖,恭敬地道:“余期拜见主上!”起身后可见他天庭饱满,目光沉稳,虽有‘夺命先生’称号,却是一代风雅之派,难以看出杀气。这般站立,仅惟六尺身长,倒也不高,身材略显矮肥。

朱友贞略一点头,示意他坐下,他却谦恭等待朱友贞先行入座,朱友贞看着他,开口道:“余先生可来得早呀!”

余期连忙低首道:“不早不早,余期今早上才到,闻主上昨夜与柳枫大战,余期来迟一步,主上莫要降罚便是幸事!”

朱友贞朝他将手一摆,他便只得坐下,朱友贞转过身去,目光及处,只见得有人缚手于背跪在对面的吃酒处,不是别人,却是游龙水崖向睐。

朱友贞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问道:“水崖,这是为何?”

向睐低下头,道:“向主上请罪!”

朱友贞虽知他指的是昨夜与柳枫交战一事,但也摇首微笑道:“昨夜之事,乃是意料之中,你又何必自责呢?”

向睐不挠道:“水崖来此投靠主上,本来打算献上柳枫的人头,谁知道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所指乃是偷袭柳枫,李泗义突然出现一事。

朱友贞在堂上高位坐定,众人纷纷揖礼站起,他挥手让众人坐下,端过旁边的一位侍女奉上的酒水,目视向睐,轻呷一口道:“柳枫神勇,罕逢对手,这件事怪不得你,你的心意,朕领了!”

向睐不愿被如此轻看,面朝朱友贞转身,跪着急道:“主上有所不知,当时夜黑不明,水崖占优势的呀!”

朱友贞摆摆手道:“罢了,你已砍掉李泗义一条手臂,无需如此了,此刻只管尽欢,你且坐下吃酒吧!”

简文听闻忙解去向睐束缚在身的绳索,向睐这才安然入座。

朱友贞面视余期,敬过一杯酒道:“先生自开封而来,却不知李泗义逃了之后,柴太子有何打算?”

余期叹了一口气道:“太子说放过他呀!”

“哦?”朱友贞心下一讶,无奈道:“柴太子真是太善良了!”却不知这话有无讽刺。

余期不曾注意这茬,跟着无奈道:“关河家族势力庞大,又依附岐王府,太子只是想让他们心悦臣服!”

朱友贞面露愁思,一手捋髭,道:“但愿如此!”转过目光,猛一瞅余期,赞许道:“先生在江湖素有‘夺命’之称,此番黑云精骑有先生加入,一定会事半功倍!”

夺命先生暗下脸色,低叹道:“其实我就是一个人,也算不上精骑!”

朱友贞闻言颇感意外,竟然有人不受用于自己这句话,不由看了夺命先生一眼,反质道:“何必谦虚呢?”

夺命先生面色不变,冷静道:“不过是主上肯赏识余期!”话锋顿了顷刻,又道:“余期浪迹江湖数年,东到南海,西至天山,四十年岁月不是山中渡过,便是偶尔流于市井,击筑而歌,讨些闲钱。那一年,有人曾言,在高渐离葬魂之处凿墓掘出了这把稀世名筑,随后便卖于余期……”拾筑在怀,目望一眼,环视众人问道:“高渐离你们可知道谁也?”

燕千崇忙开怀笑道:“先生真会玩笑,这倒难不倒在下,他不就是荆轲的朋友么?”说着,看向旁侧的简文父子,道:“荆轲是何方神圣,大家该是心中有数了!”

简文正要答话,却被其父简御抬手压下,只得憋住闷气,闷头喝酒,听着众人高谈阔论。

简御干下一杯酒,自顾自道:“正是敢于行刺秦王嬴政的那位侠士!”

燕千崇轻笑道:“侠士?在秦王眼里,他便是身怀胆气的刺客!”

朱友贞顿至此处,转顾燕千崇,问道:“千崇,你言外之意是?”

燕千崇当即起身,拱手道:“回主上,我们派去滁州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朱友贞对他所言了然于胸,暗叹道:“哎,此计看似一石二鸟,但依朕看,柳毅死不了!”

众人闻言大奇,俱将目光投向他。

朱友贞呵呵一笑,瞥向燕千崇道:“若要南唐船舰由我们掌控,这中间险阻重重,杀死柳毅,恐非易事,柳枫小儿必会从中作梗,他不会看不出我等心思!”语气一顿,道:“千崇,你还有何良策?前些日子,似乎听你提起泗州张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件事要加紧去办,我军能否冲出柳枫在淮河的布控,全看你了!”

燕千崇忙抱拳道:“是,千崇正有此意,张衍素有造船神师之称,只是……”面露少许迟疑,道:“少不得明日千崇得亲自上门求见张先生,向他借些船舰!”

朱友贞点点头,又转向简御,问道:“简先生此番助朕,感激不尽,先生这般离开潼关,近几日可要多加提防李征才是,关河家族若是闻到风声,只怕与简先生不利!”

简御尚未答话,简文已一手捶桌,冷哼道:“就怕他李征不来!”

简御瞪了简文一眼,勒令其住口,简文收在眼内,立刻默然不言,只是更加大口大口地喝着闷酒。

简御面朝朱友贞敬上一杯,诚心道:“多谢主上关心,简御记得了!主上曾救我性命,简御立誓定报主上大恩,此番定义不容辞击退柳枫!”

简文亦在旁朝朱友贞颔首道:“启禀主上,我弟凌儿随后便可赶来,一道相助主上!”

朱友贞大笑,端杯敬道:“有了各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众人一杯酒下肚,哈哈大笑。

单紫英始终默然无语,面无表情,淡淡地喝酒,端木静猛地侧头看去,却发现她酒水根本未动分毫,偷眼瞅了堂上的朱友贞一眼,正巧朱友贞与简御、夺命先生余期走去内堂,不曾发觉。

堂内一时只留向睐、燕千崇及简文在内,另有仕女翩翩起舞,女乐在四下奏曲。

这时,向睐猛然看向单紫英及端木静,道:“听闻两位公主歌喉舞技俱是超群,待水崖唤来几个士兵,可否请二位公主一展技艺,为士兵们鼓舞士气呀!”

单紫英目瞪他一眼,道:“你高抬了,只是可惜紫英今天身体不适,没心情唱了!”转过身给个冷脸,冷笑地看向端木静。

向睐吃哽,却不敢回敬单紫英,只道这二公主脾气刚辣,还是少惹为妙,便将目光转向端木静,虔诚颔首道:“那有劳大公主了!”

端木静一笑,也无拒意,径自拾步跃入起舞的仕女中,拾着乐声,一面展颜吟唱,一面踩踏而舞。

奇的是她唱吟的不是别曲,竟也是《白雪》,词曲被她唱来,气势凛然,高亢奔腾,如万马鸣哮,极尽感染力,赶来的士兵们不时大力鼓掌。

今日她云鬟雾鬓,秋眸剪水,一转身,手持披帛飞旋甩出,颜如飞花,看的向睐心中激荡,澎湃不能自持。

端木静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唱毕,众人哗然,向睐不住叫好,她却只管坐下,瞅向单紫英,细声道:“你还是不开心?”

单紫英看过她悠闲的模样一眼,反问:“难道你开心?如此对待柳枫,你很开心?”

端木静端杯摇首,顿了顿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柳枫他又不喜欢我,既然没有结果,何不为自己打算打算呢?”

单紫英转过头,道:“你倒是想得开!” 说罢,愤愤离开。

姐妹二人怄气,针锋相对,因为俱是颦眉低语,声音贴耳,分寸恰到好处,倒不易为外人所获,而其余诸人多将目光投向起舞狂欢地仕女,不住地大声欢叫,加之曲乐撩耳,并不曾有人留意她们姐妹说了些什么。

单紫英一人回到房间,心情烦闷,便又命侍女拿来酒水独自闷喝。

过不多时,端木静推门入内,见她晕晕沉沉,全然一副酒醉后的苦相,立在她的身后,想起先前二人在堂内所谈,接下话茬道:“你刺了喜欢你的人,我是被喜欢的人刺伤!”

“有意思,有意思!”端木静自顾拊掌,晒然道:“只不过我被刺伤,刺我的人仍然毫无触动,而我们紫英刺了人,却真的动心了!”

单紫英愤然而起,怒视着她,勃然道:“你——”转过面,一气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紫英!”端木静声音转成温柔,出口叫住她,突然认真地道:“既然有人真心对你,要好好珍惜,我们姐妹二人同生在帝王之家,然而国破家亡,以致你我多年来所经却是殊途,你的事,我不说出去,但不表示父亲和叔伯们不曾察觉,自己小心一些!”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单紫英猛然受到动触,回身叫道:“姐姐!”

端木静在门口止步,却未回头,背视她的目光,平静地道:“我没有你那样好命,柳枫不会如他待你那般待我静仙子,也从来没有惦记过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端木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罢,黯然离开。

单紫英知她指的是蓝少宝对自己的深情厚意,眼中一时泪光闪闪,无语哽咽,目注深处,想起了一句话来:“不管紫英日后如何对待少宝,少宝都绝不后悔!”

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一幕幕如在昨日!

单紫英无法忘记那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最后只有一气之下掀翻了所有的酒具,伏趴案上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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