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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万里不辞涉世缺,管教灯火忆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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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铭希的眼睛中有杀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片刻又归于尘,他徐徐压下一口气,转身环视四周。

天已经不是很黑,朦朦胧胧,似打了水般,不觉已是一片水墨。

这是即将破晓的征兆,赵铭希亦已知道,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天就要完全大亮,况值此盛夏,天亮总是较往常早一些。若然那时,要潜入四方镇,只怕越发渺茫,这预示着,他的计划要落空了。

再若重新布置,又不知何夕了。

好的机会,并非时时都能拥有。

思及此,赵铭希忽然将气一吸,回目望了望周身几人,目光自李泗义与程之焕身上掠过,又转头看了看在侧虎视眈眈的谭峭,很快他的面容就涌出几分举棋不定。

今夜他原本欲借李泗义医伤与其一道入四方镇内,再伺机盗回天名剑,李泗义身份特殊,既是岐王府公子,又是朱室兄弟的同门,不光是柴荣的贵客,亦与柳枫有性命之谊。凡此种种身份,使得李泗义地位非同一般。

倘若他以李泗义的幕客潜伏入朱室巢穴,就算被发觉,朱室兄弟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非但不会为难李泗义,还会拥李泗义为座上客,这时候他自个儿的生死,就要看李泗义是否愿意为他说话了。

那样的处境,李泗义是否愿意呢?这一切于赵铭希眼中,自然全赖他今夜的实际表现。

赵铭希认为,此时此刻李泗义对自己虽非绝对信任,但愿与自己同行,足以证明李泗义不再厌恶自己,自然也已无敌意。

李泗义这种心思很奇妙,可一分为三而论,一分利用,一分信任,一分鬼使神差,至于剩下的,则是看透了对方心里所需,带着一分还恩的心情罢了,也许还有为了他自己的某些打算。

赵铭希不想其他,只要李泗义尚还感激自己,这就足够了。

一个人,尤其一个单纯的人,接受了别人的恩惠,难免心存感激,只要感激,便会还恩,因为他无法做到释怀。

这就是所谓的善良人因何受制于人!

目前,我们只希望这个结果不要太糟糕。

不管如何,岐王府的兵马,朱室觊觎已久,何况清居苑及关河家族俱听命于岐王府号令?岐王府于关中,可谓挟一方而具一呼百应之效,不然朱室离开长安之际,也不会发动兵变。

如今南唐有柳枫大敌当前,李泗义又自柳枫处而来,看在旁人眼里,怎么看都有投奔之嫌,这便是破坏关河家族与柳枫关系的大好时机!

柳枫没有了后方援助,朱友贞相信,它日定能将柳枫击败。

作为朱室,谁又会那么蠢将李泗义杀掉呢?再者,周室太子柴荣不杀,朱友贞便不可随意逆旨。

现下的形势,朱友贞尚无打算与柴荣撕破脸皮。其实朱友贞屯居一方,私下依旧称王称朕,早无柴荣及郭威的地位,虽然如此,但情面上,他仍需顾忌几分。

赵铭希不意于这个地方多做耽搁,他希望顺利取得天名剑及天门剑,或者是其中一口剑亦可,如若两口俱得,他欲以剑换取赵铭锐手中的《玄天心经》。

若自己盗取天名剑成功,难免落下朱室后顾之患,故柳枫手中的天门剑,不必急在一时,因为可以依靠柳枫牵制朱友贞,免除自己后患。

待到他修成玄天心经,再无后顾之忧,天绍青受损的绝脉也可起死回生,故而他是急切的。

所谓在外多耽搁一分,天绍青便多一分危险,来到濠州城之后,他总在无人的时刻将自己关在房中,愁思满面,盘算未来,一坐便是数个时辰不动如山。

这件事,不能再等了,他总是这样告诫自己。

毫无疑问,夺剑是唯一可行之策,既能救人,亦可了去兄长心愿,亦是他与兄长赵铭锐各取所需的两全其美之法。

谁料如预想那般见到传言中的鬼医子,却未料是在镇外偶遇,如此李泗义还需要冒生命危险闯镇么?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进镇,难道如今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个机会流失?

赵铭希心中略有些浮躁,浮躁的不止他一人,在他打量程之焕之际,程之焕亦张目四望,眼神闪烁,同样魂不守舍,似乎亦心不在焉。

程之焕自然希望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四方镇不可能永远都是夜静无人,眼看天即将大亮,他怎能不着急呢?

他可不想再被抓回去,盼望能与妻女团聚。

自从认识张萍,程之焕先后因妻受制于朱室两兄弟两次,一次是十七年前,一次是这回出离鬼谷,于太乙山再次落入师兄手中。

第一次是为朱室两兄弟易容假扮,当时不明两人所图,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十七年后收到华山广发邀请帖,那会儿便心中起疑。况近几日与朱友贞接触多了,他已然彻底清楚自己做了一件罪无可恕之事。

开罪华山,非同小可,他哪里还有面目再上华山?避之犹恐不及!

何况这一次,张萍因为自己又被他的两位师兄制住?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关于正阳关,正是朱友珪之处。

大师兄朱友珪武功深不可测,朱友贞亦是不敌,能在朱友珪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地救人,不需谭峭明言,程之焕已猜到那人是谁了!

程之焕是一个这样聪明的人,怎会猜不到呢?故默默祈祷着:“十七年无面目见他,只盼与他相见之时,他莫要大发雷霆。”

程之焕心中喃喃道:“气坏了身体可不好,老人家可要保重啊!”

这一去,生死难定,也不知道他怎样处置自己这个孽徒。

一旁的谭峭似乎听到了,转首叹气,道:“你们总是惹他不高兴。”

这番话使李泗义浑身一震。

程之焕未将李泗义神态看入眼内,一边查看李泗义受伤的手臂,一边垂首黯然,道:“这一次,之焕打定主意,必怀勇气承还他的养育之恩!”

谭峭掠过程之焕一眼,终于软下责备的语气,道:“地点我先前已告知与你,你尽快给这孩子看完伤势,快些赶去吧!莫要让他那边也出了境况,那就不好办了!”良久,又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此地不宜多留!”

程之焕也知事情紧急,不可拖延,心下道是。

江湖虽美,却处处暗伏杀机,不是他能够久留的。

谭峭那番话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焦虑,他左右看了两眼,自语道:“往常这个时候,四方镇俱有士兵出来巡视,如今半点巡逻兵的踪影也不见,到底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

他突然忐忑不安,不住地张望树林。

李泗义等人闻言亦是一愕,惊骇不定,方才程之焕与谭峭所言,他听得非常清楚,亦心中澎湃激动,但眼下他只得默不作声。

就听程之焕在旁道:“伸出左臂,我看看脉象!”

李泗义照做,此刻两人都坐在地上,他小心地观看程之焕面色,他知道只要接触脉象,自己的身份必将暴露。

果不其然,程之焕略一搭脉,面色立刻一变,又仔细盯紧李泗义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一会儿捻须,一副若有所思之状,少许,面上露出奇异的神色。

李泗义瞧在眼中,见他眼神摄过来,亦心中有数,他自然明白程之焕面目为何奇怪,但他不愿倚靠透露身份换取程之焕的另眼相待。

他想试一试这位三师兄。

一时之间,两人面对面看着,俱安静如常,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程之焕见李泗义无反应,更惊异,他的手缓缓地放下来,忽而低首沉吟,忽而仰首,皱眉思索。

李泗义盯着他问:“敢问前辈,我的手臂还有希望接上么?”

程之焕一面捻须思量,一面漫不经心地回道:“没有问题!你有真气护体,伤口损害不大,恢复不成问题,不过是稍有些麻烦!”心下却又暗道:“明明是太白山的弟子,怎又称我为前辈?”

他常年深居鬼谷,自然不晓得李泗义并未拜师这一茬,故而满腹疑窦,心道:“难道我看错了?待我找一处无人地,再搭一搭脉象,趁机问一问他。”

主意已定,他便起身,走向谭峭立定,一揖道:“出镇匆忙,只带了金针,旁物俱不曾带在身上。故只能为这孩子金针过穴封住气血,再到附近找些药敷上,包住他的伤口,再推功使气血顺畅接合,现在天要亮了,镇里面的人一会儿也要出来,这里甚为不便,我需要一处僻静之地,故此之焕要先行一步了!”

谭峭恍然,朝旁一挥手道:“如此你便去吧!”

程之焕怪道:“真人不一道走吗?”

谭峭伸了伸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懒散地道:“我另有要事,有些话还要与你的二师兄再谈一谈!”又摆了摆手,不耐道:“不必顾我,去吧!”

程之焕只得低头叩首:“就此与真人拜别!”说罢,招呼过李泗义,朝一旁而去。

赵铭希眼尖脚快,快步迎上程之焕道:“我门下有人来此打探过,我知道这附近不远有条湖,因是湖泽,而湖泽遍地都是水草,水草丰足及膝,做药是够了,只是多半埋于泥泞之中,取之甚为不便,万一不慎,跌下泥潭,身体易被吸附,很难生还。我随你们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泗义倒无甚反对,只是远处的天绍茵与燕千云面面相顾,二人眼神对视,燕千云突然大步走上前,朝鬼医子拱手道:“鬼医子医治内子,尚未答谢,那个地方在下亦知晓,不如千云与二位同去?”

天绍茵似乎也颇不信任赵铭希,疑其另有居心,随着燕千云话落,一再附会。如此一来,天绍志与钟妙引也瞧出端倪,亦提议一同前往。

经这般时候搭话,天绍志也已忆起赵铭希,曾经岐王府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记起赵铭希,便记起赵铭锐,亦记起了玄天门攻上华山一事,对赵铭希目的,便起了怀疑。

钟妙引想起赵铭锐曾将自己拍下山崖,差点一命呜呼,对于玄天门中人,仍心有余悸。

天绍茵则是想及赵铭希挟持天绍青一举,对其亦有顾忌。

故赵铭希见众人敌视自己,刚刚升起的计划被迫再次落空,心中虽是不满,但他亦是识趣,嘎笑两声,环顾众人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各位了!”面视众人拱手,姿态谦恭,无一处不是。

天绍茵见他彬彬有礼,反倒以为赵铭希虚假做作,自无好感,心头冷笑,冷哼一声,自扭头远去了。

钟妙引初见天绍茵,自然想与其搭讪套近乎,见此连忙飞步追上,在后连叫‘二姐姐’。

程之焕便与李泗义、燕千云走在后面。

赵铭希目望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方压下思绪,见谭峭仍在一旁,突然想起阴阳绝脉调和一事,上前一揖到底,诚恳道:“趁现下还有些时辰才会天亮,铭希有一疑难,想求真人解惑!”

谭峭闭目入睡,对他所问并未有所回应,不回答亦无拒绝,不说话多半便是默许。

赵铭希撩起衣摆,盘膝坐在了谭峭对面,再一颔首道:“请教真人,若中了断骨挑筋之痛,又遭身染剧毒,难以遏制,而致阴阳皆成绝脉,该当如何?”

谭峭虽未睁眼,闻言却面色一悦,忍不住笑道:“这还用得着问我老人家?你心中自该有数,所谓阴阳已成绝脉,自为废人!”

赵铭希一愕,半弓起身子,朝谭峭看去,因为情绪激动,几有些失声,不死心道:“毒已经逼到眼睛里了,眼睛有些损害,看不见东西,性命却暂且无碍!”

谭峭一手拍着腰骨,状似闭目养神,忽然声音一扬,道:“哎,可怜的孩子,能活命已经不错了,人生知足则乐!”

赵铭希面色更加难看,低首呈现些许忧伤,显然谭峭这番话使他有些焦急,面上一痛,即刻瞅向谭峭,姿态放低,抱手道:“我知真人向来擅阴阳气导引法调和人的阴阳经脉,真人可否救一救我的朋友?”

谭峭似不经意地问道:“什么体质之人?”

赵铭希道:“与小公子一样,亦为少阴!”

谭峭思索一阵,忽问道:“怎么方才不在之焕面前提起?此疾他应有疗法!”

赵铭希垂首道:“我的朋友远在千里之外,因为身体遭到损害,无法行动,是走不来的。而鬼医子目前看来,尚有要事在身,我料鬼医子根本不愿意多择路程。”

谭峭望着他,意味深长道:“你可以用强!”

赵铭希自嘲道:“强?未尝没有想过!”

谭峭目不转睛盯稳他,奇道:“哦?”

赵铭希一面自我摇首,一面看着谭峭,认真地道:“可惜有真人在此,绝不会让我如此做!”

谭峭忍不住哈哈大笑,又灌了一口酒,道:“娃儿倒也诚实!”

赵铭希自言自语道:“不如此也不行了。”说罢,又深深一揖,道:“我敬真人,请真人教我!”

谭峭呵呵一笑,提议道:“你可以用马车把你的朋友带来!”

赵铭希目光迷蒙,低语道:“只怕过多颠沛,会让她的身子承受不了,我只怕她撑不过这一路!”说着,便一手扶额,一脸痛苦。

谭峭睁眼向他望过须臾,他也没有留意。

谭峭见状沉思片刻,问道:“你很在乎你的朋友?”

赵铭希无意言外夸赞,仍旧陷在悲思之中,点首道:“算是!”语气顿了顿,道:“这一趟一半为己,一半为……”

谭峭接话道:“为朋友?”

赵铭希如实答是。

谭峭双臂一伸坐直,手捻长鬓,盯稳赵铭希,赞许道:“孺子虽然胸中暗藏心思,尚还可教!”

赵铭希忙借机央道:“真人可不可以救救我的朋友?”

他目光真诚,谭峭反而口出呵欠,又躺在地上不理外事,赵铭希急道:“真人?”

连央了几口,谭峭不耐烦道:“好了,若你实在寻不出别的办法,便带上你的朋友来找老道吧!”

赵铭希赶忙做谢,转念又疑虑道:“可是倒时晚辈要去哪里才能寻得真人?”

谭峭呼呼入睡,漫不经心地回道:“去唐境找一位赵琦琦,她自会寻到老道!”

虽与谭峭议定,但看谭峭那副尊容,赵铭希颇不心安,心下想道:“若因此耽误了青世妹病情,那可因小失大!”

且不言谭峭是否真有其能医治天绍青,倒时能否找到谭峭亦很难定,谭峭此番推给赵琦琦,分明是推托之词,也不知那赵琦琦又是何人。

赵铭希总对这件事有所怀疑,心里没底。他牙关一咬,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目望程之焕离去的方向一阵,突然有了主意。

又坐了一会儿,闻谭峭呼噜声甚,观察之下见谭峭入睡已沉,却不便确定,他便四下打量两眼,见天已朦胧亮起来了,起身朝谭峭做礼道:“晚辈在此先行谢过真人,如今既然已无机会进镇,晚辈也便告辞了。”不待谭峭答话,转身走开。

趁谭峭不备,赵铭希蹑足走去一旁,捡起程之焕先前扔弃的那面人皮,揣在怀中,又偷瞄了谭峭数眼,见无发觉,这才大步而去。

直至远行数丈,始终不见谭峭有所响动,赵铭希心中大喜。

他自然没有走远,只是转个弯儿,又朝程之焕与李泗义那个方向走去。

那处湖泽,他以前听说过,路经过一次,却并非门下子弟探知。那般讲话,只是不让旁人起疑。

走至一半路程,他忽然觉得方才谭峭举动有些可疑,一个高手前辈,怎会如此马虎?原地立定片刻,暗思道:“会不会谭峭假装入睡,故布迷局,想引我入阵呢?”因此他又原路折回,潜伏暗处观察谭峭。

他知谭峭功力匪浅,未敢靠近,站立距离甚远,以玄天门收气法屏息敛气,以内视静神定心,定心后乱想不起,邪妄不侵。

周身及物,表里虚寂,神道微深,外观万境,不动如山般站着,辨听谭峭那边的动静。

这时,忽闻树林梭出窣窣声响,赵铭希感应到有大批人迫近,连忙睁眼,远远望去,果见到数十黑衣劲装武士从林里蹿出。

赵铭希心中一骇,又屏息以内视观瞧,只见一个白发老者从中走出,这白发老者手握长剑,徐徐在谭峭三丈开外站定。

赵铭希以内视感之,发觉那剑光芒闪烁,非同一般,疑道:“天名剑?”

老者盯着卧地入眠的谭峭,朝外一挥手,数十劲装武士依次散开,将谭峭围了一团。

谭峭如不闻,沉睡如初。

老者气定神闲地瞧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知真人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早料定真人数十年来遵时养晦,不过是遮人耳目,欲退守待时罢了。如今可教朕猜中了!”

赵铭希在远处听得明白,一愕道:“朱友贞?”

他怎料此时此际见到朱友贞?难怪谭峭适才见自己走远也不做声,此刻方恍然大悟,眼下虽是夺取天名剑的大好时机,却难以硬拼,赵铭希忽然计上心头,朝那处湖泽狂奔。

他走之后,只听谭峭道:“多少年来,你奋飞横绝,即使深居山涧,受辱亦不弃凌云之志,雄心烈眦,壮发冲冠,按东海之金刀,飞北斗之石箭,倒真是小觑了你们。”

朱友贞不受这句话,闻言唇语相击道:“真人此言过甚了,你我彼此彼此。”

谭峭不意于他的反击,深喟道:“我留在此地,只是还想告诉你一句,凡事,逆天而行,强行抗之,后果不堪设想!”

朱友贞没好气道:“这是我朱家的事,你管不着!”

谭峭看过朱友贞一眼,语重心长道:“你此刻定然不以为意,你定认为胜者王败者寇,若你成功,定是万民心中的英雄。”

朱友贞一笑,扭过头来道:“那是当然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已经迟了很多年了!”

谭峭深叹道:“为此,你愿不惜性命,不顾后果?”

朱友贞不言。

谭峭道:“如若这个天下可以归一,百姓安定,不再遭到被人屠杀之苦,贫道亦是向往着那刻的到来。”

朱友贞讥道:“那真人今夜何故在此坏我好事?”

谭峭捻了捻须,呷下一口酒,不疾不徐地道:“我认为你此次举事,各方考虑不周……”

话未完,已为朱友贞含笑打断:“真人未免看不清形势,以为区区几语吓唬朕,朕便能放手?”

谭峭自嘲一笑,朝他摇了摇手,其意深远,良久忽出一语:“罢兵自是不能,故唯有投城!”

朱友贞一甩袖,不再客气,冷道:“说得轻巧,朕数十年,俱为谋天下而活,不然——情愿一死!”又看了谭峭几眼,讥笑道:“真人言辞夸大,眼下的形势,我方占据优势,忧的该是李璟,真人该去劝他早作打算才是!”说完,不理谭峭。

谭峭不住摇头道:“好自为之!”见朱友贞不以为意,他又字句铿锵道:“不是贫道之意,你也不需自作多情,这只是代你师父告诉你的。”

朱友贞并未深思那句话,而是转面,话锋一转道:“朕敬你是一代真人,莫料你昨夜探朕,另有所图!”

谭峭强调道:“我是代人探望你。”

朱友贞忿忿道:“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一顿,道:“你借探望之名,暗里通知之焕其家人无恙,令他逃跑是真!”

谭峭叹了口气,道:“你如此咄咄逼人可不好。”

朱友贞冷哼道:“那是真人教的!”

谭峭闻言来了精神似的坐直,怪道:“祀儿的事,也是我这个老道教的?”

朱友贞突然一慌,道:“真人何故口出妄语,祀儿是谁,朕不知也!”拂袖朝谭峭甩了一阵风,侧身而视。

谭峭也不再聊其他,顾自说道:“你乃天一门下,自有人清理门户,贫道自然也不想管这个闲事,只是祀儿,你得交出来!”

朱友贞怒目道:“什么祀儿,不识便是不识,真人莫要栽赃朕!”

谭峭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竟然冥顽不灵?浪费贫道好一番唇舌!”

朱友贞断喝道:“废话少说,之焕到哪里去了?”

谭峭哼道:“你们乃同门,他的去处与贫道有何关系?”

朱友贞忽然暴怒,道:“再不将他交出来,教你来得去不得!”开始朝四下招手,却说这数十黑衣武士,不是别家,正是原本四方镇八十一分坛,七十二弓弩手。

这个时候,当然没有弓弩可用,因为南方天气潮湿,弓箭遇雨有失水准,故现在的黑衣武士俱都手中握枪,朝谭峭围上来,眨眼已将谭峭围在方丈之内。

谭峭目光四下一斜,暗视朱友贞道:“你认为,他们可以抓住我?”

突然飒一声起,这些武士伸出左臂,只见刀光霍霍,自他们的袖中飞弹而出,一齐射向当中的谭峭。

朱友贞狞笑道:“八方齐出动,朕看你如何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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