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孤行天险无人知,回首空徒余怅然
萧总管本该忐忑的,因为这萧然居士是他多年的主子,可以说没有萧然居士,就没有萧总管。
然而即便这样,萧总管还是偷瞥了萧从霄一眼,转面对视萧然居士,壮着胆道:“王爷,你欠他的……有些多了!”
众人闻言齐都怔住,萧总管无疑是向大家证明了此人就是德化王杨澈,一时间,柳枫等人各付思忖,静静地瞧着这一幕。
萧然居士完全不意萧总管这般说话,目现诧异,怒道:“他欠本王的就少?”语气倏顿片刻,又在萧总管面前来回踱步,似乎难平心绪,一面低目思索,一面唬吓道:“如果当年不是本王机灵,先发制人,已经被他所杀,你也就要和一个亡魂主人相伴了!”
萧总管知其定要狡辩,极是心痛道:“可他最终也没将王爷怎样,而萧从霄自己却被王爷留在萧然居十八年!”
萧然居士不为言辞所动,听罢萧总管所说,余光微视远处的萧从霄须臾,不痛不痒道:“这岂非都是萧从霄自愿的?”
萧总管更觉痛心,大声道:“王爷明知不是如此,却要……”
萧然居士已无兴趣再听下去了,面对奴仆的指责,没有哪个主子肯心平气和,于是戳指萧总管的面额,骂道:“狗奴才,我待你不薄吗?”
萧总管顿感惭愧无地,再也不敢多言,见其气怒已极,只得低下头道:“并无不薄!”
萧然居士恨恨道:“我与你四十年富贵,从无亏待,你个奴才今日竟不仁不义,做出叛主的事来,你对得起萧从霄,对得起我吗?你自己说,我该要如何惩罚你?”
萧总管无话可说,缓缓取出自身的三棱刺,双手捧与萧然居士,忆及主仆恩情,心怀无限愧疚,哽声道:“奴才四十年追随王爷左右,未有寸功,今愿与王爷同生死,若王爷有难,奴才绝不偷生!”
萧然居士见萧总管欲死以明志,拿过三棱刺冷望少时,萧从霄见状,忙遥遥道:“这些日子苦心设谋,眼看事已将成,为什么还不走?”
萧然居士轻抚三棱刺,冷漠道:“这里一切是我的心血,我为什么要白白弃于不相干的人?”
萧从霄怒目圆睁,叫道:“你拿萧然的性命开玩笑?”
萧然居士头也未抬,淡淡道:“我叫她走,她就会走么?简直太天真了!”
萧从霄怒道:“你不引犯众怒,萧然何必命在旦夕,我又何至于甘心替死?”
萧然居士气定神闲道:“一人一次,很公平!”
萧从霄叫嚣道:“可你不该欺骗萧然,她是无辜的!”
二人争执不休,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萧然居士低首徘徊一阵,忽的面向柳枫与眭听轩,开口道:“你们一定很想获悉这件事的真相。”借故高叹两声,道:“也罢,事已至此,纵是不说,你们也知道一二了。”
柳枫与眭听轩相望,走出一步,道:“请直说,莫要拐弯抹角!”
萧然居士低低一笑,便说起了那个往事:三十多年前,他就与萧从霄相熟。
那时李唐已亡,他的次兄承接父权,还是淮南节度使,南吴也还未立国,但一直不肯承认朱温的后梁王朝,便占据江淮一带,建立吴国。
可惜时值徐温父子专权,他兄长束手无策,最后因大权旁落,郁郁而终,另一位兄长杨溥继位,可依然不敌徐温父子之势。
一日,他应邀前去徐温之子徐知诰府中赴宴,且说这徐知诰不是旁人,正是南唐烈祖李昪,也即是李璟的父亲,李弘冀的祖父。
李昪本为孤儿,意外下为徐温收于养子,至于徐知诰,乃是改名所致,后因徐温势大,渐渐操控南吴政权,豢养幕客无数。那次席间,便尽遣旗下幕客舞剑,炫耀其势。
杨澈气不过便与一人比剑,也仗的是自己自小习武,有些底子,便以势相压择人挑衅,就挑中一位萧姓剑客。
他盛怒之下,誓要斩一人首级立威,便死不相让,而那萧姓剑客虽是徐知诰部下,对皇族却仍然存有一种尊敬,就始终没拔剑相迎。
当年杨澈也确实年轻气盛,一心认定对方小瞧自己,硬要教徐知诰难堪,就一剑将那剑客头颅削落。
他也未想到这一生都与萧姓剑客纠缠不清,事过不久,有人向他引荐了九重山人,他也早就听闻九重山人武艺高绝,鲜有能人企及,就将其招为门客,亲自拜其门下习剑。
当时九重山人已有一徒一女,这徒弟便是萧从霄,女儿则是萧然神女。
三人年纪相当,又是同门,便一时欢喜不已,可谓是一见如故。此后十数年,一齐习武练剑,一齐进步。
更难得的是,萧从霄与德化王杨澈,犹如成了形影不离的亲兄弟一般,以致他们行为举止常常如出一辙,简直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有时二人说话,不需事先达成默契,就可做到一致,就连声音,也可相同。
偏巧不巧,他们的个头也不相上下,若穿着同样的衣袍,远远站着,实难分清。就是萧然神女夹在二人之间,还经常闹出笑话,何况旁人?
三人资质相近,修习剑法,也难分轩轾,到了一定阶段,竟谁也斗不过谁,由于能力相等,又自小一同玩闹,熟络如亲人。
直到长大成人,某一天,杨澈与萧从霄才忽然发现,再也不能与萧然神女无所顾忌地打成一片,不知何时,他们开始喜欢各自偷偷约见萧然神女。
彼时,萧然神女处于懵懂之际,起先也不觉有异,后来纵有察觉,也仍无避嫌,只因她心里从没考虑过谁轻谁重的问题,在她内心,二人实是一样重要,如要必须从中择一,她也抉择不出。
萧从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败与杨澈,然而他的的确确败了。
正如杨澈说的那样,再像的人,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什么事都征求师妹意见,使师妹对他少了崇拜。
其实他心里有想法,但凡事仍喜欢先问一问师妹,如果觉得两人想法有出入,而师妹的提议更合理,他则会悄悄改掉自己的,从而导致最终失去了萧然神女。
九重山人弥留时,放心不下爱女,曾亲口问过萧然神女喜欢德化王,还是喜欢萧从霄?
萧然神女低头言道:“两人都好。”
九重山人定睛瞻视自己的女儿,极希望她选萧从霄,那么他便可让萧从霄与自己女儿远走江湖。
哪知萧然神女认真想了想后,道:“萧师兄为人稳重谦逊,即便深有主见,也愿处处忍让与我,女儿每次都与他相处愉快,他本是夫婿的极佳人选,奈何他太受女儿欺了,倒令女儿望他之时,产生不了爱慕。而德化王爷主见鲜明,即使偶尔驳斥女儿,女儿也不生气,反倒觉得自己的丈夫,就该是他那个样子,得让妻子以他为傲。”说罢,她又紧紧盯着九重山人,道:“爹,萧然不懂怎样选才是对的,他们都是好人,可每当女儿看着德化王爷,就会有种神往之感,很想跟他步伐一致。”
萧然神女下此决定时,做梦也想不到她对萧从霄看法的由来,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简单,她也从未想到萧从霄内心另有的苦衷。
当他一遍又一遍征询她的见解时,不止是她在抉择,同时他也在做着一个更加痛苦的抉择。
萧从霄的父亲就是那名萧姓剑客,而九重山人正是徐知诰所请的幕客,被派入德化王府监视杨澈。
九重山人初入王府,见杨澈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已起了悲悯之心,年深日久,杨澈才华出众,人品甚高,幼时对徐温父子的敌意,逐渐减淡。
他看在眼里,也甚欢喜,病重垂危,也就放弃了对徐知诰的承诺。
萧从霄却不同,当初乍见杨澈,多次都想为父报仇,可又怕连累自己的师父,更有徐知诰的叮咛在先,这才忍辱偷生多年,其后刻意效仿杨澈一举一动,也是出于此种目的。
但十数年兄弟之情,不比一夕,他一时徘徊不定,才致错失萧然神女,从此萧然神女成了德化王妃,更为他复仇之路蒙上了一层寒霜。
师父过世后,他再无可恋,含恨而去,几年后,徐知诰势力再次膨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吞没南吴国,引发了德化王杨澈的恐慌,数次派人行刺徐知诰,俱都未果,岂料惹怒徐知诰,萧从霄陡然受其命入府。
因萧从霄熟知他的日常习性,便很容易得手,一次他喝醉后卧倒榻前,一口剑忽从背后刺入,顿令杨澈气绝,鲜血浸满锦衾。
此次出剑,空前顺利,萧从霄也愣了,自知愧对萧然神女,而萧然神女自丧夫后,亦悲痛不已,亲自找上萧从霄。
萧从霄知晓她的心意,欲决生死之前,两人饮酒作别,酒罢,他诚意向师妹道歉,然后猛将剑横在脖颈,欲要自刎,被萧然神女所阻。
此情此景,教萧然神女情何以堪,丈夫与自己情意深重,师兄亦如是,她原本欲狠下决心,却在这一刻迟疑不定。
她不动手,萧从霄更加愧疚,只觉她即使原谅自己,自己也终生负罪,便突然推开萧然神女,举剑划破自己脸颊,一连割下数剑,流泪道:“师妹,我这一辈子都有愧于你,你就是饶恕我,我也无颜于世!”
萧然神女拦阻不及,目睹他自残如斯,伤心地哭个不止。
就在这时,杨澈竟从暗里走了出来,并背负双手,眉睫间微含笑意。
见他无恙,萧然神女目瞪口呆,才知此乃自己丈夫设下的计谋圈套。
原来杨澈早年就已洞悉徐知诰的意图,九重山人与萧从霄入得德化王府后,他就查明了一切,只是为教徐知诰放松警惕,不才声张。
这些年,萧从霄看似在自己府上,实是徐知诰名下的幕客。
这次萧从霄行刺,他自有料到,但挽救南吴国无力,兄长杨溥已被迫即将禅位于徐知诰,他别无良策,况且萧从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冒然迎之,其险难测,故将计就计,正好让他隐退江湖,图谋复国。
萧然神女恨他欺骗自己,直骂其歹毒,欲动武给以教训,双臂抬起,却忽感浑身内劲已无,当下才觉酒里有毒。而萧从霄误中其计,脸毁后昏厥于地,也是功力尽失。
萧然神女将他抱于怀中,悔恨交加。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抱着萧从霄,当她明了生命中对她最好的人时,也开始了与他的分别。
柳枫听罢,顿知萧从霄恰才所言何意,盯视他道:“我明白了,是因为萧然前辈改变了主意,自此心向居士,居士才能得其庇佑,活到今天!”言讫,手指杨澈道:“他若杀萧然前辈,居士必不独活,那么反过来,萧然前辈也必是同样想法。”
萧从霄叹息道:“我没有它求,只愿他还将师妹当做他的妻室,好好照顾!”
柳枫斜视萧从霄,意有所指道:“居士,其实他本来就没打算走!”盯稳杨澈,讥诮一笑。
此番柳枫尊称萧从霄为居士,显见在其心目中,萧从霄才是萧然居的真正主人。
杨澈见他信誓旦旦,也不戳破,任他说出下面的话:“抓走青儿,又对居士留下的线索视而不见,我相信是为了引柳枫出来,告诉我,萧然居的地下有座地宫。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地方应该也在地下,我们不知不觉转入你的地下迷宫了。起先你的确想置我们于死地,所以才引来陆师与陆重。”
柳枫伸手一指赵梓祁,道:“可这并非是要他们来抓这位兄弟,而是想让他们为你引开谭峭。”
杨澈也不否认,爽快道:“是,我的人不多,在外面动手,他总是个麻烦。”
赵梓祁这才恍然大悟,暗叱杨澈卑鄙狡诈。
柳枫攒眉顷刻,忽的舒张,佯惊道:“可如此一来,你又得罪了秦庄主,怎么办呢?思来想去,索性让守护这里的姑娘们送死,这样秦庄主势必要弄清真相,若与我们一同进来,你这些机关,就更可以一石三鸟,可惜秦庄主未入此地。若轻易解决我们,你恐招致众怒,才临时准许画楼姑娘救我们脱离那陷坑,但你心里又很矛盾,放了我们,实属无奈,便以编知绳索的姑娘泄恨,将她们尽数杀掉!”
杨澈没有任何反驳,柳枫观他面色,脸不红心不跳,更无半分羞惭,冷冷相视道:“原先我很奇怪,你闭门不出,所建萧然居的钱财从何而来。”
杨澈见他提及此事,惊道:“哦?如今你想到了?”
柳枫斩钉截铁道:“我想到了,记得那些扮作守卫的姑娘们曾言,她们同意冥婚是死,活着也是苟且偷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若露出真面目,也都要自尽。我听说乱世里常有很多孩子无家可归,有人就专挑女孩抚养,待她们到了及笄之年,就会听从主人的安排,嫁入一些丧子的富人家,与死人婚配,主人便可从中获利。因为正常人家,极少人肯出卖自己的儿女,故冥婚买卖,一旦择中一位姑娘,出价通常都很惊人。德化王爷,不知柳枫说的对吗?”
柳枫话声才落,李弘冀已瞪视杨澈,大怒道:“岂有此理,你竟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杨澈不以为然道:“她们为我所养,为我牺牲有何不可?”
李弘冀不相让道:“当初你从陆师手下救出谭真人,也定是早有预谋。”
杨澈也大方承认,手一摊,轻松道:“认识一个高人,总比认识一个小人更有价值,如不是骗取了谭真人的信任,又如何接近你——这位唐室皇子!”
李弘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问你,这么久以来,在我面前出现的萧然居士,是不是共有两个人?”
杨澈讽笑道:“做坏事嘛,我演的很像,老老实实当个好人,也不是做不到,但要骗过你们的耳目,我必须要保证不被发现才行,为保万无一失,自然是萧从霄出现了!”
李弘冀望着萧从霄久久不语,心里寻思,难怪他初见萧从霄,会有种相熟的感觉。
赵梓祁在后嘀咕道:“果然是亏心事做多了!”
柳枫思虑一阵,想起一事,猛地直视小四儿道:“这位姑娘当时送茶是假,杀柳枫却是真的吧?”
隐瞒不过,小四儿索性道:“我确实是要杀你,可我见你房门大开,以为你早有察觉,有意引我入瓮,错过了时机!”
柳枫接话道:“是以你没有把握将我一击即中,犹豫之余,我却已醒来,你临时应变,才谎称琴仙!”
小四儿点头。
柳枫冷讥道:“你自称琴仙,出口自然,看似无甚纰漏,实则是你与琴仙交好已久,即使随便一语,也好似你就是琴仙真人!”
小四儿见柳枫看穿自己阴谋,无可反驳。
柳枫看看她,又看看杨澈与萧从霄,接着道:“杀我不成,我又不曾发现青儿房里的机关,为求尽快行事,你们一起布局调离琴棋,让我注意这处禁地!”
小四儿再不隐晦,干脆道:“不错,筹谋这件事情,琴棋书画四位婢女一早就知道,可棋谱那丫头觉得此事太过冒险,口口声声说此乃不义之举。”
柳枫奇怪道:“哦?所以你们就把她杀了?”
小四儿唾叱道:“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不杀,她定要为你们通风报信!”
李弘冀在旁延视小四儿,不免气怒道:“你们罔顾天下道义,主帅在此御敌,竟要临阵将主帅杀掉,这要置多少将士性命于不顾,使多少百姓沦落于水火之中!”
小四儿也不看他,竟面无惧意道:“你们认定只有一个萧然居士,那就错了!”
赵梓祁悠悠道:“现在我们当然知道是两个了,不用这么大气焰。”
李弘冀答话道:“不是两个,是……三个!”
赵梓祁‘啊’一声怪叫,李弘冀自顾自道:“死在外面的那个萧然居士,虽然是假,但他也是冒充萧然居士的其中之一,我敢肯定夜深人静坐在精室独自饮酌的人,就是他所扮。”
眭听轩听此一惊,猛然彻悟道:“你是说萧然神女的故事里那句呓语,‘萧然,为什么我练剑的时候,你要纵容我,而不管我?’”
李弘冀截断话道:“故事非真,里面的人却是真的,那呓语和只顾醉酒的萧然居士是有人扮演的假象,这一切故意教我瞧见,是让我相信萧然居士是个不忘旧人的好人。”
眭听轩见李弘冀机变至此,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李弘冀额头虚汗直冒,却不自觉,似是沉浸于某种回忆中,目中一片深重,道:“因为他很早就在欺骗我,目的是为了使我放松警惕而杀我!”
眭听轩与柳枫相觑,不由愕然。
李弘冀喃喃续道:“那地方偏僻,平日难以见到仆俾来往。隔三差五,却独有婢女琴仙前去打扫,我本不解,今天才真相大白,原来琴仙与那人相好,才会处处照顾。”
此话一出,由不得众人不心生佩服,饶是柳枫与眭听轩,适才虽想通了别的蛛丝马迹,可对于此中谜团,却始终难解,概因他们无李弘冀的际遇,也实在不知李弘冀此刻的心情,并非百味杂陈那般简单。
丹书铁契一事,李弘冀讳而不言,只字未提。
柳枫谛观杨澈,顺着李弘冀话茬道:“你本让那人扮作你的模样,以防事发之后无人收拾局面,届时如有需要,他便是第一个替你而死的人,他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可惜琴仙窥出你的意图,心有不甘,怎奈木已成舟,她无力回天,便与那人相处一夜而不去。正因她知道萧然居士失踪,我们势必遣人寻找,倒时便可教我们撞个正着。她此举不是帮助你们,而是告诉我们,萧然居士一面于人前痴心,一面背地偷欢,两相不符,对此,我们必要起疑……”
小四儿忿恨道:“她坏了主人好事,假萧然居士已不能骗过你们,因而我们杀了那人,进行第二招。”
李弘冀听闻,突然指着壁角的琴仙尸体,质问道:“我不明白,假的萧然居士既然已被你们杀害,琴仙因何会在这里?”
小四儿淡淡道:“那是因为杀人之前,我们骗琴仙说会改变策略,教萧从霄与你们相斗,她于是自愿来此看守萧从霄,结果激怒了画楼。”
柳枫闻言知自己所猜不误,连忙道:“你们的第二招,就是设法设法引我们闯禁地?”
小四儿点首称是,斜睨柳枫道:“我尚未杀你,琴仙之事已经败露,我知道瞒不了多久,就借口为你送茶,但你行事警觉,我不敢冒然下手。后来我在清和园外碰见你,便佯作行迹诡异,并污蔑清和园守卫有鬼。”
柳枫看向杨澈,紧跟着道:“先前我一直想不透,此处的机关险境为何会留有出路,如今想来,都是阁下有意为之,当时阁下心里定然在想,若我们闯不过机关,就任由我们死在里面,你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事情!”说罢,朝萧从霄道:“所以既是早有筹谋,事情未有定夺,他是不会走的,居士!”
杨澈高扬眉睫,微笑道:“太尉现在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试探,而我并无杀各位之心!”
柳枫立刻道:“不,不,不,阁下说的太轻松了,我记得这期间阁下仍有两次想借刀杀人!”
眭听轩亦抱剑在怀,道:“我的剑曾经无故失踪,有人用它杀死陆师的兄弟,嫁祸于我,阁下想不承认?”
小四儿噗嗤笑道:“白衣剑侠还在计较这个?以白衣剑侠的剑术,陆师兄弟岂会是对手?再者,居士好歹是萧然居的主人,侠士无端冒犯,只是受点小小惩罚,而且婢女听说侠士气量宽宏……”
孰料眭听轩不给情面,冷冰冰道:“我的气量一向都很窄,恐怕只能原谅萧总管的挑衅!”
小四儿被泼了一盆冷水,竟也不气,还故作一叹,笑道:“他呀,无非是此地险阻异常,一人之力,恐难企及,为免吴王与李太尉在内有所不测,萧总管总希望多个人多份力量,这才挺身相助嘛!话说回来,不但是萧总管,连我都想助侠士一臂之力。”
眭听轩冷哼道:“不见得,陆师兄弟能出牢笼,那机关八成是你打开的!”猛地目射寒光,疾盯小四儿道:“你在向他们暗示,杀了我,就有机会逃离险境!”言未尽,又原地踱走,四下相看道:“书生姑娘未曾露面,我想丝网阵的缺口,是她为我们破除的,而她这会儿可能已经命丧!”
萧从霄闻话,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杨澈,道:“你当真……处决了书生?”
杨澈见怪不怪,怪责道:“这有什么!”
萧从霄气道:“你太自私了,只为你自己复国,不顾萧然,枉送他人性命,竟一点也不自愧!”
杨澈笑笑道:“人都是自私的!“
柳枫直指杨澈,一阵见血道:“你说的不错,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私,但你的自私却似乎比别人多了些?”
杨澈不觉痛痒,诘问道:“是吗?为什么我不觉得?”
柳枫直言不讳道:“因为你自恋,你觉得世上每个人都自私自利,和你是一样的,你总在为自己的自利之心寻找借口,欺骗自己,愚弄别人,认为自己是对,别人是错!”
杨澈觉得可笑,脱口道:“我自私?难道你不是?”
柳枫接话道:“我不会和我比!”顿了一顿,沉声道:“但我至少有一点比你好……”
杨澈急忙问道:“哪一点?”
柳枫语声铿锵道:“坦白!”
杨澈高声大笑,似是觉得有趣至极,观瞻柳枫上上下下道:“你会认错?可我听说柳枫从来不认错,做过的事,也从不后悔。”
柳枫不受他唇语相击,镇静道:“那是你不够了解我,你是否知道人是会变的?”
杨澈讶道:“你的意思是你已变了?”
柳枫连忙道:“是的!每个人都会变,就看谁比谁变得更厉害,更多而已,很不幸的是,你变得越来越狠。”
杨澈见人讥讽自己,冷峭着道:“你现在指责我,似乎显得你自己很高尚?”
柳枫立刻道:“我没觉得我很高尚,我的自我良好感也还差一点,因为我的心中也有仇恨,每个心中有仇有恨的人,都不会很高尚。”
李弘冀见杨澈针对柳枫,有意为己开脱,忽从旁侧握住柳枫的手,道:“他在我李宏冀心中是个英雄。”罢了,看向杨澈道:“我可以评价一点!李太尉所做的一切卑鄙之事,在我看来并不卑鄙!”
杨澈瞳孔突然暴缩,冷视道:“理由是什么?”
李弘冀信心满怀道:“至少他胸怀天下,为天下黎民而甘愿牺牲自己,甚至不惜名誉。他所做的事,在另一些人眼中,就不再是卑鄙,至少我和父皇不认为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言罢,嘴角漾起一抹笑,大胆与杨澈相视,意味深长道:“因为小人总在伤害天下黎民,为了大多数人利益,必然要牺牲小部分人,我认为二者无可指责。”
杨澈板起脸道:“你说的不对,在他赶去长安的途中,曾经剑杀朱室兄弟手下多少人?”
李弘冀反问道:“假如那些人不杀他,他会不会主动去伤害无辜?”
杨澈无言以对,赶紧又翻出一句话道:“他亦独闯过月明教,乱杀无辜,事实俱在,非是无中生有!”
李弘冀呵呵笑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若不以威骇人,如何平安保护自己?”见杨澈无话,又道:“可你不同,你指使手下亲自杀人,我不会说你是小人,我仍然说你是枭雄,可你这个枭雄无情又无泪!”
杨澈被李弘冀这般唾骂指责,再无脱罪理由,沉吟了一刻道:“我至少还有一点点感情,那就是我五年前初见到你,就可以杀你,可我并没有动手。”
李弘冀不为所动道:“那是因为你害怕谭真人。”
杨澈盯视他道:“此只是其一!你一直疑问我为何能杀你们而要在一再放过你们,并非只有一个原因。当年南吴亡国时,我曾试图入室行刺李璟,本要被俘,是你的哭声惊动了守卫,引走了李璟注意,我借以逃脱大难,始终不忍对你下手。”
李弘冀忍耐了顷刻,道:“你是让我此番放你一条生路?”
杨澈不再作何挣扎,走去高台一面坐定,目光视下,道:“我没有这样说!”
李弘冀注视他的神容,见其神态一派安详,摸不透他的举动,就问道:“我想知道你困我们在此的真正目的!”
杨澈看了看他,道:“为了朱友贞,他离开荆山,要赶去浍河。”
柳枫冷哼道:“他怕我得知消息,进攻他的大营?”
杨澈无意再做隐瞒,点头道:“有这个担忧。”
柳枫静静地观着他,忽道:“你好像很镇定?也不打算与我们做个了断,莫非还有它图?”
杨澈矫首昂视,嘴角露出诡秘的笑容,却不言语。
柳枫看出蹊跷,道:“原来你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
杨澈兴致极好道:“你们只想到我引你们来此,或言我欲杀你们,可你们就没想过我为何还不出去,实际上此刻可能已经有一大批朱兵包围了萧然居,什么秦世英,什么谭峭,已不足为患!”
柳枫大笑道:“阁下亲手建造萧然居,布置精妙,可见聪明,但怎么忘了,山下就驻扎我的士兵,朱兵来犯,不过是自投罗网,蓝少宝将与谭真人联手一并将其剿除,就算是朱友贞亲临,也插翅难飞,阁下当真认为柳枫与听轩日中之时仅是比试?”
杨澈闻之震惊,屈指悄悄从坐处下压,顿时听得异声响起,高台裂开了一道,杨澈人影一闪即没。
小四儿见主人先遁,大叫一声:“居士,等等我!”
哪里还有回音,只馀众人的疾奔声。
混乱中,萧总管拾剑自杀。
到底还是被杨澈抢先一步,众人随之跟入密道,却因不熟机关布置,最终退回。
再次回到萧然居,已是次日午时,目望重重院落,柳枫打心眼里欣赏不起,眭听轩慨叹道:“他是个很会享受的人,这庄院很美!”
柳枫惋惜道:“只是我一省起这些是用死人的陪葬品堆砌起来的,就心中发毛,没有办法再去欣赏这座园子!”
眭听轩与他并肩走了一阵,道:“我明白!”
柳枫抬首远望,见庄外并无烽烟,不禁大感快然,过不多久,蓝少宝闻讯,已从外入庄,向柳枫汇报昨夜有惊无险,只是士兵守在密道口,恰遇一名从内脱逃的人,被乱箭射中。
柳枫料得是杨澈,便将其交与萧从霄处置,回头与眭听轩说道:“画楼与书生的易容术超然,我怀疑其中另有古怪,听轩,你以为呢?”
眭听轩会心一笑,道:“何不防问问居士?”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