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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小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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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鱼贯而出, 南河跪坐在那里,将牍版从桌案上拿下来:“蓝田君的消息, 我是早上才知道。而且是耿氏子弟递来,消息必定无误。”

辛翳靠着凭几, 侧对着她, 脸看向窗外:”看来耿有期没死,那秦国境内的局势,就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了。”

南河:“信报上确实写了耿有期没有死。但晋国部队受挫严重,除了耿有期活着回来,其他的伤亡与被围困情况, 与之前的信报都相差无几。而这次蓝田君被俘, 也是和耿有期一同出兵遇伏击……”

辛翳撑着凭几,缓缓起身道:“其实你已经能猜到不少了吧。各国愈是动荡,内部权力的交接愈是容易出问题。甚至在一些野心勃勃的人的攒动下,不想交界也难了。”

是的, 眼见着近些年, 各个国家都出现了王权动荡。

辛翳属于幼王即位,大权旁落,权臣掌控朝廷。

与他相似得还有齐国, 齐王昏聩,太子年少,大权似乎也落在了庆氏手中。

另一类则是旧王突然受伤或重病, 但膝下子女之间仍然埋有隐患和纠纷, 便在突发事件面前爆发了这些新仇旧恨的争夺。

但秦国也不属于这一类, 一是秦王依然清醒健硕,二是他心中早有定夺,甚至为了让权力平稳过渡,主动推拒摒弃也算是心头爱的女儿。按理来说,如今又有大敌当前,更是举国对外的时候,不该出现这样的变故……

除非说,玩家之间的会面,还有愈演愈烈的局势,让有的人坐不住了。

联想到蓝田君之前提及的某些猜测,再加上这次她回去之后,就在战场上遭遇不利被俘。让南河也忍不住想,或许太子旷正是玩家之一。

那是否在他的野心之下,秦王也遭遇了什么……

那封谎称耿有期被杀的书信,不过就是希望晋国再度派兵,寄信者应该就是太子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想拿晋国来当献祭给赵国的血肉,还是说他也想掏空晋国,然后趁虚而入?

秦晋之好,是不是就要完结在他手里。

辛翳转过脸来,看她的表情,微微扯了扯嘴角:“看来你应该已经明白了,秦晋之好怕是持续不下去了。能帮助你,或者说能够和你齐心的秦王,或许已经在秦国境内失去了掌控力。蓝田君如果被俘虏,想要回来只有可能是秦国割城去换,你觉得秦国可能会让她回来么?”

南河脸色也很不好看。

辛翳:“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趁着秦国被赵国攻打,入侵秦国境内,以太子无能,谋害父兄为由,为了‘秦王’而攻下半个秦国来。否则你就只能等到赵国打下秦国,然后只要几个月就能吞下你。”

南河猛的转过头去:“秦其与淳任余多年交好,就算是父辈的旧情,也不容许我这么做啊。”

辛翳拔高音量:“那份旧情没你想象的那么重。否则我北上攻打晋国,一直打过黄河沿岸的时候,也没见秦国倾举国之力来相助。秦晋之好是佳话,可这佳话也在晋国被瓜分时断绝过。如果秦国内部自乱,你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你是担心秦国不在了之后,天下仅剩你晋国一个小国,就无法存续了对吧。”

他垂下双手,大袖翩翩走过来,蹲下来看向南河:“但,南河,是你教导我这么多年,我对天下的理解有一多半出自你的口中。你比谁都了解,晋国不太可能存续的吧。师泷如果代表的是晋国的态度,那你呢。你也要站在那一边么?”

他很少这么叫她名字。

南河抬眼看他:“其实师泷所说的计划也没有错吧,你确实也想借此机会,既咬一口楚国,也耗了晋国。”

辛翳:“那倒不至于说是派了楚军之后,在境内懈怠,坐着等魏军去攻打你们。我楚若是不与人结盟,没有讲这些利弊条件落到纸面上,那我怎么偷奸耍滑也没错。但既然晋楚已经结盟,我既然说过,晋国助我进攻魏国的情况下,楚军会救晋,就不会食言。但如果你听从师泷的意见,要将晋楚联军的士兵车队都撤走,甚至封锁到上阳一代的航路,那我就视晋国先破坏结盟,这些楚军我也会撤离。”

南河深深看向他。

辛翳口气很冷静:“你我都知道,魏国太子咸池已经在回大梁的路上,负黍君应该也抵达了,魏国国内可能会有些变故。但只要我不灭大梁,那支进攻晋国的魏国军队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而赵国与秦国之间关系还很奇妙,会不会忽然和秦国结盟,先吞掉晋国也说不一定。晋国为了的选择只有一条路,是灭在他们手里,还是灭在我手里。”

南河眉毛动了动:“接下来是不是,晋国如果灭在你手里,你会给如何如何的优待,避免如何如何的战争了。又说如果赵国攻打晋国会如何?”

不愧是亲师徒,辛翳果然被猜中了心思,他抿了抿嘴:“这也是实话。且不说优待与否,但如果晋国是灭在其他国家手中,我也就失去了地势上的优势。晋国多重要,都是先生教导给我,分析告诉我的。如果别人也想抢晋国的地盘,那也怪不得我要分上一口。”

他似乎觉得这些早就掩盖不住,他不说,南河也会先想到。

辛翳忽然有些没法面对她,别过头去:“没办法。国与国之间,便是如此。你从小教我,再说,我认识你之前就继位为楚王了。你要是站在晋国那边,我……也不会怪你。”

南河竟然偏头笑了:“我要是真的替晋国出谋划策,再把这次像对付成周一样的手段,使在你身上,你当真不怪我?”

辛翳猛地转过头来,满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半晌才垂下眼去,身子往后退了退,想要把面上惊愕伤心的神情掩抑下去,嘴角绷紧:“我……”

南河忽然伸出手去,拽了一下他衣领,轻笑道:“你这打小心眼比针眼还细的小子,可真不适合装大度。”

辛翳有些愣的看着她,他半跪在地上,又忽然撑着胳膊把身子朝她靠近几分。

南河伸手,很轻的抚了一下他侧脸,半垂着眼睛道:“你做的没有任何不对,你先是楚王,自己闯过不少难关,才做了我的徒儿。看你如今,我反而高兴,我教出来的小楚王,就是这样才不辱我名声。你很好。”

她手指很轻,辛翳偏头想往她掌心里蹭,她却恰在这时候拿开了手。

南河仔仔细细的瞧着他,身子放松下来,道:“你……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生气。我理解你的选择。只是我不认为我拥有支配晋国的权力,淳任余死前只是要我辅佐,而不是把晋国交给了我。所以我现在很难站在你的角度,为天下之势考虑。也请你体谅我,我与你认识多少年了,从情感上和想法上我都站在你这边,但是这个身份还需要背负责任。”

辛翳往前凑了凑,仿佛就跟个小狗似的要嗅嗅他,眼睛时而半垂下去看她嘴唇,时而又抬起来盯着瞳孔,道:“先生教导我多少年,说想要结束这数百年甚至前年的纷乱,唯有一统。我也坚定把这个想法当成目标,就算先生不在,我也一定要一统天下,待到禘祀,将天下一统的版图告诉先生。”

南河笑了:“真的是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他伸出手,扶住南河身后的桌案的边沿,低声道:“所以说,先生要拦我的话,我会很伤心的。但我——也不会停下来的。”

南河微微一愣,却又笑:“好。好,我知道了。”

她之前想了许多,辛翳不可能对晋国没有野心,这份野心也不可能因为她而止步。更何况这个小狗,大概心里还很憋着吧——

他的先生,这样为敌国效力,虽然说是身不由己,但她做的事也很多都偏向了敌国。

南河觉得辛翳一定很委屈。

就像辛翳觉得她也一定很为难。

倒是都在替对方想,也都愿意说出各自选择不变的原因和难处。

虽然感觉头疼为难的事儿一大堆,晋楚的未来也并不乐观,外头就有一大堆需要说服的近臣,但南河觉得,只要是辛翳,她还能有的谈,她还能够无条件信任她。

不论如何,她还是心头一松,笑了。

却没料到她才刚一笑,辛翳忽然凑上来,碰了一下她嘴唇。

南河一愣。

辛翳挪开,看着她,挠挠头,道:“不对……”

南河:……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她也就之前做过一次梦,梦见……

辛翳又重振旗鼓,脸上表情很认真似的,在她背后的手紧紧捏着案沿,又凑过去,贴住她嘴唇,又微微张口,轻轻一咬,跟一头吃饱喝足颇有闲情逸致的大狮子似的,唇角漏出半声得意的闷哼,舌尖在她牙尖舔了舔。

南河骤然惊在原地,瞪着眼睛。

偏生辛翳半眯着眼,像是夏日里抱住了甜味的棒冰,怕冻倒了牙似的,快乐又不舍得的小口舔食。

他半晌撤开半分,手撑在她膝盖上,笑的狡黠:“尝到了么?”

南河看着他有些挪不开眼:“什么?”

辛翳笑出虎牙:“刚刚先生说要跟我作对的时候,我特别伤心。所以嘴里有伤心的味道,看来是没传达给先生,先生再亲我一口就能感受到了。”

他说着又要凑上来,南河推了他一把。

她也没想明白怎么就要推他,辛翳歪头也在看她,等她给个解释。南河张了张嘴,脑子里乱成一片,她隐约感觉到有些梦……可能……

她最后只道:“你少装了。还什么伤心的味道。”

辛翳凑上去,笨拙的跟不知道要怎么好似的,拿鼻子蹭了蹭她脸颊,但又伸出手,长手长脚八爪鱼似的抱住她,把她捆住。

他小声道:“好几天,早就想这么干了。先生真的是……亲完了就忘了是嘛,我好几次以为你暗示我呢。你也不找个机会跟我私下说话。真的是……”

南河简直就像是一醒来,发现身边躺着结婚七年的老公和准备要去上幼儿园的女儿。她就喝了几口酒,怎么……关系怎么就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这个小狗子怎么忽然就敢这么大胆的粘人了!

南河却又怕自己真的对他做了什么,这会儿要是再推拒,他怕是要伤心坏了。她只好僵硬的坐在那儿,半推半就似的,也不拦着他。

辛翳却心底狂喜。

那时候南河倒也没说太多,他虽然觉得南河或许是默许了很多事情,但她从那之后态度又回到平日里的样子,他心里都七上八下,甚至觉得那时候都是自己做了个瞎想的甜蜜的梦。

这会儿如此主动,也是想试探试探……

到底关系到了哪一步,到底南河会容许他做些什么。

谁能料到他在这儿抱着她亲了又亲,南河也只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抱住他,伸手捏着他耳朵,偶尔拽拽他耳朵,道:“你别用牙啃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被甲鱼咬了嘴呢。”

她声音离得这么近,口气有点规训埋怨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实。

辛翳真是觉得,南河就像是雾,只要她不给他回应,他就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辛翳道:“那你那天……”

她抱着膝盖坐着,辛翳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还跟没骨头似的把下巴放在她膝盖上,丝毫不在乎他现在的样子多像个邀宠的媚臣。

南河瞧着辛翳半眯着眼睛乖顺又鲜活的样子,只觉得近距离看他如此姿态眼神,真是让她心惊肉跳,脑子生锈,说话都跟不上脑子了。

南河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眉毛,心不在焉道:“什么?”

辛翳睁开眼睛,不论眼梢是怎样微翘的,他瞳孔倒是清澈单纯的根本不像是刚刚说要一统天下的人。他就盯着那样纯洁好奇的眼神道:“你说我欠操,是什么意思?”

南河:“咳咳咳!咳咳咳——”

南河:卧槽?卧槽?!我……都他妈说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狐笠敲门的声音响起,他低声道:“大君,臣有事求见。”

南河连忙推了辛翳一把:“你坐好,坐远点!快点,别靠着我。”

辛翳:“先生怎么呛到了,你脸都红了——”

南河抬袖擦了擦脸:“不要管我,我不要紧。”

她转头道:“何事,进来说。”

狐笠推开门,他一身素色衣袍,人因随军更消瘦了,眼睛却闪着光一般,唇角有压不住的笑意,道:“臣带人来见大君了。啊……楚王也在。”

南河微微偏过头,只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穿简朴的褐色衣袍,却立眉丰颊,白皙雍容,高鼻狭目,老一辈说眯眯眼迷死人,南河不得不承认,这年轻男子倒是生了一对多情的眉眼。

他进来便行礼,似乎还有些紧张,眉眼微微上挑,再加上他轮廓上还有几分圆润,整个人面相虽显得有几分含笑的狡黠,举止却很规矩甚至有点迂腐,礼数做的很全——

刚刚被南河推开的辛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很不爽的看向狐笠。

荀南河身边一个个都是适龄未婚男青年,长得还勉强配提鞋的那个师泷还天天跟他作对。这倒好,狐笠又领来了个在他看来相貌勉强及格的年轻男子来,这又是想要引荐么!

他口头虽说相貌勉强及格,但若真要只是及格,他也不至于这会儿坐起来瞪眼了。

南河也一愣,道:“这位是……”

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狐笠笑道:“臣找回了失散的胞弟。”

南河:……师泷不是说你那弟弟胖成球,脑袋顶人家三个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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