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一夜
与人类不同, 几乎所有恶魔都知道, 这场持续了九天的流星雨, 并不是天上的星星在陨落，而是无数天使自苍穹之上坠落。
当看到第一个天使从天而降，毫无知觉地坠入地狱时，无论是混沌界还是地狱的恶魔, 都被这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惊呆了。
他们无不惊喜异常，纷纷向那第一个坠入地狱的天使追去。
但还不待他们追上那天使，第二个、第三个, 第十个, 第一百个，第一千个，第……不知道多少个天使，便像下饺子一样呼啸着从天而降。
若有一个两个天使毫无知觉地坠入地狱，恶魔们还可以认为这只是巧合, 是那两个天使太过倒霉, 但当看到成百上千, 成千上万，万万之数的天使坠入地狱时, 恶魔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天国怕是出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重大变故, 这才导致这些天使毫无知觉地坠离天堂。
这不得不让恶魔们感到警惕。
光明庆典虽然只是天国内部的节日, 但其知名度却一直享誉三界。
做为全天堂最盛大的节日, 所有天使对光明庆典都极为重视, 每次都会在距离庆典还有千余年时开始做准备，这次庆典前天堂更是举办了令三界都为之侧目的魔武大会作为预热。
庆典正式开始前，连驻守在混沌界许久的能天使军团都暂时拔营回了天堂，只留了些最基本的兵力在混沌界驻守。
因为此，当看到有数不清的天使自光明庆典第一天开始不断从天堂坠落时，恶魔们还一度以为天堂和地狱一样开始崩溃了。
天国是造物主上帝所居住的国度，若天堂都开始崩溃，那这个世界离彻底毁灭还远吗？
恶魔们虽然性喜掠夺，却也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因为此，当看到越来越多的天使坠入地狱时，恶魔们已经完全没有一开始的惊喜感了。他们大多忧心忡忡，与混沌界的无数生灵一样遥望着苍穹之上，十分担忧天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塌下来。
有心急的恶魔甚至飞上了天空，想要去天堂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强力结界却令所有恶魔、大恶魔甚至深渊大恶魔都止步在外，让他们连天堂之门的影子都看不到。
反复尝试多次依旧无果后，暴躁不已的恶魔们干脆全都回到了地狱与混沌界交界处那条幽深的峡谷边，开始数究竟掉下来了多少天使。
此时距离第二次光暗战争结束虽然已经过了许久，但恶魔拥有与天使一样漫长的生命，对当年参战的天使们都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
大大小小的惊呼声很快在峡谷边此起彼伏。
恶魔们很快发现，这些自天堂坠落的天使中，竟有不少都是他们曾经的死对头。
这个发现令恶魔们兴奋不已，都摩拳擦掌打算捞几个死对头回来先J后杀！
哪怕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也先让劳资们爽一爽再说！
——几乎所有恶魔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令他们扼腕不已的是，那些坠落的天使们虽然都昏迷着，但他们周身却都有着一层不可触碰的保护层，令恶魔根本无法触碰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坠入地狱。
有不甘心的恶魔很快跟了上去，想要看看那些天使最终会如何。
更多的恶魔却仍等在峡谷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无数陌生的“睡美人”们从天而降。
到“流星雨”持续的第二天时，恶魔们已经见到许多权天使、能天使和主天使。
到第三天时，他们看到了曾经很少参战的座天使和智天使。
到第四天时，他们看到了背生圣光六翼的炽天使萨麦尔。
围观的恶魔们：=口=……！！！
等等！我们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身为上三级座天使的掌管者，萨麦尔曾经虽然极少参战，却也还是有恶魔认得他的长相。
因为此，当座天使长萨麦尔自天堂坠落的消息传遍整个地狱时，恶魔们顿时更加坚信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这让许多大恶魔都忍不住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在一个即将破碎的世界完好地生存下去。
在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中，能天使长阿斯蒙蒂斯、天国宰相别西卜和权天使兼力天使长贝利尔也陆续坠入地狱。
这场规模庞大的“流星雨”，不但令混沌界出现了持续九天的异象，对地狱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或许是因为坠入地狱的天使数量太多，已经严重超出了地狱的承受能力，整个地狱都被这亿万天使戳成了筛子。
因为这些年的频繁地动，九层地狱间的支撑本就已经十分脆弱，在被这亿万天使一次次冲击后，九层地狱的大地终于龟裂坍塌，开始一层层向下碎裂。
剧烈的震动与轰鸣整整持续九天，待这场规模宏大的“流星雨”彻底结束时，整个地狱都已经满目疮痍。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千疮百孔的黑色蜂窝，似乎再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使其彻底崩溃毁灭。
“流星雨”过后，一直守在混沌界峡谷边观望的恶魔们很快发现，混沌界似乎变得危险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令他们纷纷跳入峡谷，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那般焦急。
令恶魔们细思恐极的是，他们刚回到地狱不久，地狱通往混沌界的入口便彻底消失了。
这令不少恶魔都心惊不已——直觉告诉他们，混沌界正有极为恐怖的事在发生，而他们，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些天异象一波接着一波，即使恶魔们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此时也难免身心俱疲。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与后来发生的事相比，之前那些根本就只是开！胃！小！菜！
……
别西卜是在一片绝望嘈杂的哭泣声中醒来的。
一睁眼，别西卜就看到一张极其丑陋的面目狰狞的脸。
即使心理素质过硬如别西卜，一时间也被那靠得极近的丑脸吓了个倒仰，条件反射地轰出了个强力攻击魔法。
令别西卜感到意外的是，那黑乎乎的丑东西竟然十分轻松地躲过了他的攻击。
心中微沉，就在别西卜准备再次出手时，那丑东西所在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了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别西卜，你打我干什么？！”
别西卜：……
“……阿撒兹勒？？？！”
“是我。”阿撒兹勒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心中微凛，别西卜警惕地望着面目全非的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堕天已久，这些年来别西卜虽然从未见过他，却从不期望能再见到这位昔日的同僚，因为别西卜清楚，若他们有一天再相见，只会是彼此对立的局面。
因为此，在发现那丑东西是阿撒兹勒时，别西卜才会那么震惊。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别西卜，阿撒兹勒伸手指了指他们身边无边的黑暗，“这里可是地狱啊！”
别西卜闻言，顿时沉默了。
脑海中的记忆渐渐复苏，别西卜满目苍凉地望着这千疮百孔的黑暗之地，过了许久才哑声苦笑道，“对啊……我怎么会忘了呢，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那么深刻且痛苦的记忆，他怎么会忘呢？
他又怎么可能忘呢？！
被他曾视为信仰，侍奉了那么多年的神要求向弥赛亚下跪，那种被视如蝼蚁又弃如敝屣的愤怒与悲伤，他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周围的哭声越发大了，被那哭声吵得脑仁疼，别西卜只能强压下心中的郁郁，向那哭声最大的地方望去。
别西卜：……
“那些……是什么？”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丑东西”硬生生咽了下去，因为想到之前刚睁眼时的尴尬状况，别西卜这次再看那些浑身漆黑背生黑色羽翼丑陋至极的丑东西时，心中忽然生出些不太妙的预感。
听到别西卜的问题，对这样的情况再熟悉不过的阿撒兹勒忽然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直接肯定了别西卜的猜测，“那是跟随你们一同堕入地狱的天使们哦～。”
“当然，他们现在已经是堕天使了。”
这么说完，阿撒兹勒又迅速掏出一面镜子竖在别西卜面前，笑容灿烂地对别西卜道，“其实你现在的样子也和我们差不多啊，不信你自己看！”
条件反射看了眼镜子的别西卜：………………
“咔嚓！”
镜子碎了。
“噗哈哈哈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反应，阿撒兹勒还是忍不住爆笑出声。
“阿撒兹勒，你们别闹了。”不远处忽然传来萨麦尔的声音，及时打断了别西卜险些轰出的攻击魔法。
别西卜这才想起来，在他堕天前，萨麦尔和阿斯蒙蒂斯已经先一步堕天了。
想到这，别西卜心中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连忙向萨麦尔那边走去。
阿撒兹勒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也迅速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来到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湖泊边。
凭声音认出同样变得面目可憎十分辣眼睛的萨麦尔和阿斯蒙蒂斯后，见他们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湖水深处，别西卜疑惑地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我们在等贝利尔。”阿斯蒙蒂斯很快回道，“贝利尔已经落入这湖中许久，我和萨麦尔还有阿撒兹勒都已经尝试过，根本无法靠近这湖分毫，只能在这里等贝利尔自己上来。”
阿斯蒙蒂斯说话的功夫，别西卜也尝试着向那黑色的湖水靠近，结果与阿斯蒙蒂斯所说的一样，根本不得寸进。
之前在天堂时，别西卜虽然曾打算在光明庆典上与贝利尔争夺“天国副君”的权力，但即使如此，别西卜也从未想过伤害贝利尔。
现在他们都堕入了地狱，争权什么的对别西卜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一码归一码，在权利之外，他们还是几乎同时诞生的炽天使，这点事别西卜还是能拎得清的。
“这是什么湖？”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湖水，竟在这湖水中感受到了与曾在水晶天时十分相似的强大到极致的威慑与压力。
“据说这是‘深渊之湖’。”阿撒兹勒答道。
“据说？”
见别西卜听后皱眉看向自己，阿撒兹勒心中也有些无奈，“你以为我们现在在哪里？这里原本可是连深渊大恶魔都无法踏入的地狱第九层！要不是你们‘空降’时险些把地狱砸了个对穿，把整个地狱的黑暗威压都搅得一团乱，我们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这么说完，见别西卜和萨麦尔他们的神色依旧凝重，阿撒兹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贝利亚尔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这几位昔日的同僚，“据说‘深渊之湖’是由这世上最纯粹的黑暗之力凝聚而成……贝利尔大概，不会那么快出来。”
别西卜三位闻言，神色顿时更加凝重了。
别西卜、萨麦尔和阿斯蒙蒂斯虽然是在昏迷时被黑暗之力改造成了堕天使，并没有清醒地感受到被黑暗一寸寸侵蚀的痛苦，但从最纯粹的光转变为彻头彻尾的暗，总归不会是一件会令人感到舒服的事。
他们只是被地狱游离的黑暗之力侵蚀，都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贝利尔现在却是被无比强大且纯粹的黑暗之力改造，其结果会如何，贝利尔又会经历多少痛苦，都是别西卜几位无从知晓也无法体会的。
他们都曾是去过水晶天的炽天使，也都曾亲身感受过水晶天那令他们畏惧且臣服的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威压，但即使是那时，他们也从未见过凝聚成液体状态的光明之力。
贝利尔现在却正被这些凝聚成湖水状态的黑暗之力所吞噬。
谁也不知道贝利尔会在何时醒来，又或者，是否还有机会醒来。
……
与别西卜几位所担忧的不同，贝利尔现在正处于一种十分如鱼得水的状态。
在贝利尔原本的世界，他本就是掌管黑暗与梦境的神明，虽然生来就不曾拥有神格，但他对黑暗的掌控却与生俱来。
若不是他刚来这世界时恰巧被上帝逮到，被强行弄成了白切黑，这地狱或许早就是他的天下。
懒洋洋在深渊之湖下翻了个身，贝利尔开始完全敞开自己的身体、灵魂，任由已经在他身边转了许久的黑暗之力涌进身体。
当年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所留下的暗伤，在黑暗之力的修复下渐渐恢复至巅峰，被上帝层层包裹在黑暗灵魂外的光明之力也一寸寸被浓稠的黑暗所侵蚀。
到最后，连光明与黑暗之间那层厚实的混沌之力，都沾染了黑暗的色彩。
“好了，可别这么贪得无厌。”截断想要继续侵染那些混沌之力的黑暗之力，贝利尔懒洋洋说道。
深渊中传来一阵委屈的波动，见贝利尔完全不为所动后，黑暗之力们又悄悄爬上贝利尔纯白的衣角。
天堂的纯白并不适合地狱，贝利尔倒是没有阻止它们。
直到那黑暗之力一直爬满全部衣衫，把象征光明的纯白染成比夜更深的漆黑，继而爬上贝利尔的头发、脖颈，贝利尔才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
“别动我脖子上的东西。”他皱眉对深渊道。
这话却是说得有些晚了。
眯眼看着已经把他脖子上那条装着路西菲尔头发的项链完全吞进去的黑暗之力，贝利尔面无表情地从储物空间中抓出鞭子，对着周身的黑暗之力就是狠狠一鞭子。
湖水中猛然传来一阵瑟缩的波动，似乎被贝利尔一言不合抽鞭子的举动吓到了，黑暗之力连忙“噗”地一声把刚才吞掉的项链吐了出来。
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深渊吐了出来，贝利尔连忙伸手去接，手臂上却忽然一重，只接到一个明显比项链大出许多的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软乎乎的东西。
心头忽然窜出种极为糟糕的预感，待贝利尔把那黑色的布料彻底掀开，只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仿佛糯米团子一样的小东西。
似乎察觉到了贝利尔的注视，那有着一头银色头发的小东西缓缓睁开了眼睛，湛蓝的大眼睛中满是弥漫的水意。
似乎十分喜欢贝利尔，那小东西一把抱住贝利尔的手臂，对他露出个十分甜美的笑容，声音软软地唤了声，“papa～。”
贝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