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齐教授失明了。
就算狸花猫坐在他面前, 他也无法察觉。
狸花猫抬起爪子, 试探着想拍一拍齐教授搁在凳子上的手背。
它的爪子动了动, 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放弃了。
它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人类看到脏兮兮的自己, 眼底的嫌弃。
狸花猫是被遗弃的, 它因为兄弟姐妹多, 自己又是其中最弱小的一只，没有人喜欢, 也没有被任何人看中想要收养。
它被拎起来放入一个小纸盒中，在一个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的下午，被遗弃在了A大不高山的路边。
小狸花猫抬起头, 弱小的它眼中只有纸盒子围起来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
它永远都忘不了那双丢掉自己的手曾经那样温暖, 在最后离开的时候, 那双手甚至还温柔地抚摸过自己的背毛。
那时候的小狸花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丢弃了，它乖巧地等待着等待着，时不时喵喵叫几声，呼唤着主人快点带它回家。
它有些害怕……
可是，无论小狸花猫怎么呼唤, 哪怕喊到嗓子发疼，主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树上有麻雀飞过, 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仍然心存幻想的小猫。
仿佛在说：那只傻猫还在喊呢, 人类都已经丢掉它了, 还在傻乎乎地喊着呢……
放假的校园学生不多, 导致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这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之后又下了一场小雨，小狸花猫的纸盒子被淋湿了，泥土渗透进来，染黑了它漂亮的猫毛。
终于有一位清洁阿姨路过发现了它。
阿姨心疼地抱起小狸花猫放在凉亭里避雨，给它喂了些自己的午饭，被小猫亲昵地蹭了蹭手心。
阿姨心中一软，就想将它带回家中养起来，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家庭环境，根本不适合养一只流浪猫。
人类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他们的情绪非常好理解。
所以小小的狸花猫很轻易就从阿姨的眼中，看到了迟疑和不忍心，还有怕它身上携带的疾病将会传染给自己孩子的担忧。
被喜欢还是被嫌弃，小动物们能轻易分辨出来。
果不其然，喂了小狸花猫一顿饭之后，阿姨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小狸花猫叫啊叫啊，却只有永无止境的风声回应它。
后来，天无绝猫之路，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小狸花猫靠着泥土里的蚯蚓，垃圾桶里的剩饭剩菜，还有食堂周围的各种老鼠勉强活了下来。
再后来，小狸花猫（不得不）成长为一只坚强厉害的大狸花猫。
它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奔跑在林间。
这一片的老鼠全都害怕它，它活得肆意又潇洒。
只是自打那个雨天之后，狸花猫就再也不允许任何两脚兽抚摸自己柔软的猫毛了。
因为他们总是在给了它温柔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那一丝温暖夺回去。
只要不曾拥有温暖，就不会受到伤害。
齐教授失明之后再次来到明月湖畔。
狸花猫就安静地蹲在他面前，可惜他却看不见它。
狸花猫张嘴想要像往常那样脆生生地叫两声“喵喵！喵喵！”
可是它因为之前吃骨头戳破了嗓子，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挨到伤口愈合捡回来一条命，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苏璃在梦中不知不觉流下了温热的泪水。
她终于知道狸花猫当时看着自己真实想表达的心愿是什么。
它已经是一只老猫了，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想给自己的老朋友寻找一位新朋友，让他……不再孤单一个人。
苏璃在心中默默地问狸花猫：“你甘心这样吗？”
狸花猫没有回答，只是让她的梦境变得更加恬静了一些。
那些梦境的内容大概是狸花猫珍藏的记忆，是它最真实的感受。
齐教授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偷偷买上一些小烟花带到明月湖来和狸花猫一起放，时不时的声响吓得狸花猫一惊一乍的，他就非常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有些时候他还会在假期骑着自行车绕着明月湖一圈一圈地跑，嘲笑狸花猫没自己快，一人一猫时不时还要比拼着分个高下。
那是寂寞的人和孤独的猫在一起最快乐的日子。
齐教授家里有个秘密抽屉，专门放置狸花猫送给他的礼物，什么鸟毛，虫子，蛋壳，甚至还有人类制造的色彩斑斓的零食包装袋。
齐教授曾经有试探着想要摸一摸狸花猫，却被它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还被挠了一爪子。
至此以后，他便不再尝试抚摸狸花猫。
直到那一天到来。
“妙妙！”
“喂——”
“妙妙！”
刚失明的齐教授情绪很不稳定，他独自跌跌撞撞跑到明月湖边，不停地呼唤着“妙妙”的名字。
这么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经将狸花猫当做成为了女儿送给自己的天使。
“妙妙，你在哪儿？”
“你快出来——”
“我看不见你，你能不能再叫两声给我听？”
狸花猫绕着齐教授的脚边不停地打转，它张大嘴巴呼唤着，可惜却只能发出拉风箱的呼呼声。
齐教授痛苦地抓着脑袋蹲下身子，无助又心痛地重复呼喊着：
“妙妙，你不要离开我……”
仿佛像是再次想起了女儿突然失踪离去的日子，齐教授的精神有些错乱，似乎不太分得清狸花猫和自己的女儿。
“妙妙，留在爸爸身边好不好，不要走……”
“是爸爸错了，妙妙，爸爸不该骂你，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不信任你。”
“妙妙乖，你想养猫，我们就养猫好不好？养多少只都可以，妙妙，你再出来见爸爸一面好不好……”
“妙妙，你在哪里啊，妙妙……”
狸花猫渐渐安静下来，乖巧地站在齐教授面前，一双清澈透明的琥珀色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可我并不是你的女儿啊……
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
你温柔呼唤的名字原来并不属于我。
而我，也不属于你——
狸花猫默默地看着齐教授，不再试图张嘴发出声音。
它只是静静地呆在齐教授身边，只要他单独出现在明月湖畔，它就会悄悄走过去，蹲在他脚边，沉默着陪他一起看波光粼粼的湖面。
狸花猫从头至尾，依然还是那只没有名字的、坚强的狸花猫。
齐教授以为自己的好朋友在他车祸住院的这段时间已经离开了校园，他或许再也无法遇到那只狸花猫。
可是他早已经习惯了等待，漫长的等待……
所以齐教授依然每天都会抽空来明月湖畔坐着等等看。
他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再次等来他的好朋友，也会再次等来父女重聚的那一天。
“妙妙，今天你在吗？”
“我呀，刚才遇见了一件开心的事情，你想听听看吗……”
一天又一天，狸花猫总是会及时出现在这个啰嗦的小老头身边，舔着爪子，安静地听他唠叨。
狸花猫这样想着：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
因为，即便我不是你真正的女儿……
我、还是喜欢着你啊……
天亮之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苏璃的脸上，她慢慢睁开了眼。
陆骞不在床上，丽莎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进了她的被窝，紧紧地贴着苏老师，猫泪将它眼角的猫毛全部打湿了。
此刻的布偶猫看起来丑萌丑萌的，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怕是只有苏璃才能准确感受得到它心中的温暖和哀伤。
苏璃紧紧抱着丽莎，告诉它：“我们马上去找狸花猫，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它。”
丽莎用爪子擦了擦脸，从床上跳起来，向大门直奔而去。
苏璃在它身后喊道：“不要急，先吃饱饭才有力气找它。”
陆骞从厨房伸出个脑袋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寻找昨天那只狸花猫。”
陆骞挥了挥手中的小木铲，道：“先吃饭，我可以帮忙。”
苏璃给罗伯特和丽莎称好狗粮和猫粮，先喂它们吃过饭之后，自己才啃着老公刚煎好的千层葱油饼，问他：“你要怎么帮？”
陆骞回答的语气特别自信，“靠我的鼻子啊，要知道霸王龙的鼻子可是一件非常厉害的大杀器。”
“拥有3D立体定位功能！”
苏璃有些没听懂，“啥意思？”
陆骞骄傲地在老婆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解释道：“就是只要我闻过目标的味道，它只要再次出现在我周围两公里的范围之内，我就能准确定位到它的具体位置，不仅是平面位置，连它的高度位置都很准确定位。”
“啥？你还有这种本事！？你确定自己能办得到？”
苏璃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一个人，哪怕是个厉害的变种人，居然能单纯只依靠鼻子就能向GPS一样定位，甚至比GPS定得还要更加准确！
陆骞挺起胸膛，有种一雪前耻翻身做奴隶主的感觉。
“当然是真的，我们霸王龙以前就是靠这项本事锁定猎物，要不然地盘那么大，无头苍蝇一样瞎转悠，等不到遇见猎物，自己早就因为跑步先累死掉了。”
苏璃：“……”
难怪老公之前说他很有本事，想要帮助警察叔叔抓坏人。
就他这特异功能，跟踪坏人简直不要更方便，完全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可能性！
一家四口连忙吃好早餐，收拾好东西，直奔狸花猫的猫窝。
苏璃在睡梦中曾经见过几次猫窝，大致知道狸花猫的家在哪里。
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猫窝里却空空如也。
陆骞从里面捡起来几根猫毛，放在鼻尖闻了闻。
然后他微微抬头，朝着天空，用力深呼吸一口。
一秒钟之后，他告诉苏璃：“狸花猫在昨天我们遇到齐教授的地方。”
“最好快点，我闻到它身上的气味不大好，那是将死之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