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单单只看齐教授喜不自禁的脸色, 苏璃高高提起来的一颗心骤然落回原处, 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原本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吐出来。
她试探着问：“教授，您做噩梦了？”
齐教授慢慢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眶, 微笑着回答：“不、不是噩梦, 是个好梦, 好的不能再好的美梦。”
可是却只是个梦而已, 如果这个梦是现实的话，那该有多好……
虽然一直坚信妙妙还活着, 可是齐教授自己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就算是被拐卖, 活下来并且好好活下来没有遭罪的孩子，真的少之又少。
那些在大街上卖乖乞讨断手断脚的孩子们, 很多并不是天生的残疾。
那是一个产业链，是一个完善的组织，其中最底层的孩子们绝大多数都是被拐卖的儿童。
齐教授一直非常害怕，他怕哪一天自己在街上看见的某个缺胳膊断腿儿的孩子, 其实就是妙妙本人。
父亲在女儿身上操的心又比儿子要多得多，因为妙妙是个女孩子, 所以齐教授每每晚上睡觉的时候, 都提心吊胆地睡不着。
妙妙失踪的每一天, 对齐教授来说都是心惊胆战的每一天。
齐教授回想着自己刚刚做的那个美梦, 只觉得这种经历十分神奇, 他好像在梦中快速经历了妙妙被拐卖后的十来年。
虽然不是每一天都重温，但大致发生的事情，还是统统经历了一遍。
齐教授苦笑着感慨道：如果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的话，那该有多好！
苏璃心中犯急，紧紧盯着齐教授的脸，心道：您别光顾着感慨，您倒是把您看见的说出来啊！
结果齐教授只顾着自己回味，压根儿没有同别人分享的意思。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做了个镜花水月的梦而已。
所以苏璃直截了当地问他：“教授，您刚刚梦到什么了，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齐教授听着小苏焦急的声音，叹了口气苦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这个家伙的嘴怎么这么硬，为什么不分享，为什么！
陆骞也受不了小老头儿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不是说你们父女连心吗？说不一定妙妙这是在向您托梦求救呢！”
“反正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妨先从您这个梦境入手，说不一定反而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齐教授心动了，因为刚才那个梦境实在是太过逼真，连某些细节都清清楚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本不信鬼神的齐教授在寻找女儿这件事上早已经求神拜佛过许多次，万一真是菩萨显灵了呢。
这样的猜想一旦起了个头，便再也无法遏制。
齐教授立刻神采奕奕地将自己的梦讲述给大家听。
从无数个零碎的情景中，大致能推断得出故事的原貌。
妙妙当年在小区里发脾气，生气为什么爸爸还不追上来带自己回家，是不是爸爸真的不想要自己了，是不是爸爸真的不爱妙妙了。
跟爸爸比起来，什么小猫小狗都不算什么。
自从妈妈去世之后，她就一直与爸爸相依为命，爸爸很宠爱妙妙，养成了她比较娇气的性格。
妙妙自顾自在花园里晃啊晃，等了老半天也没等来爸爸出来哄自己，她开始检讨自己这一次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
上课打瞌睡原本就是她不对，爸爸教训得是，她不应该和爸爸发脾气，更不应该拿妈妈去世的事情来说赌气的话。
要是爸爸真的不要自己了，那该怎么办？
妙妙有些后悔，她慢吞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回去，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怎样给爸爸道歉。
可就在此时，靠近小区停车场的地方，突然有一辆车动了起来。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他们快速靠近妙妙，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拖进车里，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总共不超过十秒钟就完成了。
此后，妙妙被用麻袋套着头，辗转换车，经历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才终于停下来。
等妙妙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她所在的地方已经大不一样。
那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别墅属于一对中年夫妻。
这对夫妻都姓曹，他们脾气温和，对待佣人们很是宽和有礼。
曹家每年都会更换一批佣人。
十来年前，曹太太因为意外出了车祸伤到脑子，精神有些不大稳定。
她不发病的时候还好，一旦发起病来，只有居住在阁楼里的曹小姐才能将她安抚得住。
曹小姐生活得非常神秘，她居住的阁楼更是所有佣人们的禁地。
曹先生和曹太太对大家宣称曹小姐得了传染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阁楼，也不允许曹小姐离开阁楼，更不许她与外界接触。
曹小姐的房间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手机电话、也没有佣人。
曹小姐的生活全由曹太太亲手悉心打理，佣人们都知道，曹小姐备受宠爱，只是所有佣人都没有亲眼瞧见过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
大家私底下常常议论，曹小姐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所以才不敢出来见人。
要真是因为得了传染病的话，为何这么些年以来，并没有医生上门来给她诊治过病情呢？
妙妙就是那位被圈养的曹小姐，她被捉来成为了曹家豢养的金丝雀，一关就被关了十来年。
直到现在，依然还是笼中鸟。
苏璃轻声问道：“妙妙她过得还好吗？”
齐教授回答：“反正没有挨饿受冻，只是性子变得沉静了许多。”
“十来年都没有出过房门一步，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沉默不言的大姑娘。”
“好在平日里她爱看书打发时间，要不然这样漫长的岁月，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样才能熬过去。”
“我能体会得到她的心情，那是一种寂寥、安静、甚至有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味道。”
齐教授满脸都是苦笑。
对比别的被拐卖的小女孩，在他的梦中，妙妙的遭遇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来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不愿意妙妙多受磨难，所以才总将她的处境往好处想。
苏璃有些好奇，她问：“妙妙为什么没有想办法与您联系，或者发信号求救？”
即便只是一个梦，齐教授对曹姓夫妻还是恨得牙痒痒，他回答道：“那对夫妻可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对妙妙说她是被我卖给他们的。”
“还说我根本不爱她，嫌弃她是个拖油瓶，所以将她以两万块的价格给贱卖了。”
苏璃瞪大眼，吃惊道：“难道妙妙相信了？”
齐教授对女儿的智商还是比较欣慰的，他道：“我家闺女多聪明一个小女孩儿，跟陌生人比起来，她当然是更信任我。”
“但是她为了免于遭受伤害，所以面对曹氏夫妻的时候特别乖巧听话，假装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之后妙妙曾经多次逃跑，可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她一个小丫头脚程能有多快，别墅又位于半山腰，所以每次都会被抓回去。”
“她也偷偷向佣人求救过，可是因为曹氏夫妻提前给佣人们打了预防针，说妙妙脑子不清醒，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所以佣人们将她的话当做胡话来看待，都没有当真。”
苏璃不可置信道：“难道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人怀疑吗？”
说到这里，齐教授也觉得奇怪，总感觉自己的梦实在是有些太过于真实，越说就连他都越发觉得像是真的了。
他道：“之所以没有人察觉出问题，是因为妙妙与曹太太长得有五分相像，她说妙妙是她的女儿，大家都不会怀疑。”
苏璃又问：“那现在呢？妙妙在那里生活那么久，又长大成人，如果想要逃跑的话，成功率也会大大增加吧？”
齐教授苦笑着解释道：“因为她早已经放弃逃跑了。”
苏璃：“为什么？”
齐教授握拳用力砸向自己身侧，咬牙切齿道：“曹先生察觉到妙妙说相信他的话其实是在欺骗他，为了继续说服妙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对妙妙说我一开始确实在想方设法寻找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放弃了。”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与她坠入了爱河，更加顾不上寻找失踪的拖油瓶女儿。”
苏璃连忙问：“妙妙相信了？”
齐教授轻轻摇头，“一开始妙妙是不信的，我与她母亲感情很好，她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再娶另外一个女人回家的。”
“可是后来，对方将我与那位美貌女子相互搀扶的照片给妙妙看。”
“一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经常将我与那女子出入家门的照片给妙妙看，还说什么我终于放弃寻找女儿，决定和那个女人结婚，后来还生了一个儿子。”
“那个女人披上婚纱和我站在一起的照片，再加上我抱着一个可爱小男孩的照片，彻底击倒了妙妙。”
“她终于相信了。”
“那对曹氏夫妻对妙妙很好，除了不让她出房门，真的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特别是那个脑子有些不大清醒的曹太太，更是对妙妙无比宠爱。”
“他们劝妙妙不要打扰我平静幸福的生活，说她才是多余的那个……”
“从那一天起，妙妙才打从心底放弃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变成了一个沉默不爱说话的姑娘。”
“我的妙妙，我可怜的妙妙，她内心深处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我完全体会得到，我好想紧紧地拥抱她，想大声告诉她爸爸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想对全世界宣布，她是我的宝贝，她是我最珍爱的宝贝——”
听到这里，苏璃有些哽咽，她问：“难道那些照片是合成的？那个女人是谁？”
“照片是真的，”齐教授无奈地笑着解释：“她是我的助理，我失明之后，她照顾过我一段时间，所以有搀扶我的照片。”
“她结婚的时候，我是证婚人，当然会有和新娘子合影的照片，那个小男孩是她的儿子，我也是经常抱他的。”
苏璃问了这么多，却半句关键的信息也没有问出来。
丽莎在一旁急得不行，它从苏璃大腿上站起来，扑在她身上用力拍打她的胸脯，想获得苏老师的注意力。
能不能问一问那个别墅具体在哪里！能不能！
故事什么时候不能听，能不能先干正经事！
布偶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停地拿爪子拍打苏老师，企图将她引导到正轨上来。
苏璃低头摸了摸它焦躁的猫头，一脸关心地问：“丽莎，你怎么了？”
如果不是翻白眼太有损自己优雅迷人的形象，丽莎这会儿已经送给苏老师一个万个白眼了。
还是陆骞更能体会丽莎的心情，他直接问齐教授：“在您梦里，有没有出现什么细节可以直接定位那栋别墅的具体位置？”
丽莎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有个明白人问出这句话了，真是憋死猫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