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武定侯府
文昌侯夫人回去后, 老王妃很快就病倒了。
老王妃这一病来得气势汹汹。
李嬷嬷担忧地看着老王妃, 郎中来了一波又一波, 都说老王妃体虚,气火攻心,将养几天便无大碍。老王妃也十分配合地喝药, 但李嬷嬷的心还是不敢放下。
药根本不是问题, 再贵的药宸王府也供得起。真正要命的, 是老王妃的心气散了。
越是傲气凌人的人, 奔溃起来越致命。老王妃骄傲了一辈子,却在晚年信念坍塌。对此, 李嬷嬷唯有叹气,当年宸王受封的圣旨送到王府的时候, 李嬷嬷就怕老王妃受不了这个落差,做出什么傻事。她寸步不离地守了一个月, 老王妃看起来一切正常,李嬷嬷才渐渐放下心来。这么多年过去,李嬷嬷本来以为老王妃已经放下了,没想到, 老王妃到底还是没熬过这一关。
荣安堂人来人往,但都不敢发出声响, 整个院落弥漫着压抑低迷的气氛。
二夫人、五夫人几人全天守在老王妃榻前侍疾, 几位姑娘也都来了。容思青曾递进话来, 想在老王妃跟前尽孝心, 但她连老王妃的面都没见着, 就被赶出荣安堂了。
黎阳带着容思勰到荣安堂走了个过场,连地皮都没踩热就离开了。李嬷嬷也不敢说什么,今时不比往昔,王府的风向,早就变了。
再见到容思勰时,春莺瑟瑟发抖,连和容思勰对视都不敢。她从前敢和郡主打机锋,不过仗着老王妃有撑腰罢了,现在老王妃已经倒了,她哪敢再放肆。
和荣安堂衰败的气息不同,长安城内,现在却热闹得紧。
八月,武定侯寿辰渐近,又掀起一波社交热潮。
武定侯只是一介侯爵,既不是承羲侯、忠勇侯这样世袭罔替的超级侯府,也不是文昌侯、成安侯这般朝中供职的实权人家,按理这样的府邸,在长安是打不起丝毫水花的。武定侯不过办一个非零非整的普通寿宴,何以会惊动这么多大人物?
这是因为,武定侯有一个很厉害的外甥。
武定侯本人没什么出名事迹,说起武定侯的妹妹,也没多少人有印象。但如果提起武定侯之妹的另一个身份——宸亲王之母,那就不一样了。
老宸王刚刚封王的时候,聘顾氏为嫡妃,但顾氏的福气显然不够深厚,她嫁给老宸王时,老宸王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等昭宗继位,大肆封赏异母弟老宸王时,顾氏已经缠绵病榻,没多久就去了,只留下年仅七岁的嫡长子容榷。后来继妃刘氏入门,再后来就是长安人民耳熟能详的世子争夺之战,武定侯府自然全力支持亲外甥容榷。等尘埃落定,世子容榷成为最终赢家,容榷的舅家,武定侯顾氏也随之兴旺起来。
宸王作为启吾卫统领,想要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宸王和宸王妃非常谨慎,不该收的礼一概退回。这些人又从宸王的儿子女儿中下手,结果容颢宗、容颢南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而小郡主身边随从众多,他们见小郡主一面都难,谈何送礼拉关系。最后,想要示好宸王的人,只能迂回作战,从讨好宸王的舅家开始。
有了宸王府这一层关系,武定侯一个平平无奇的寿辰,也能办得热热闹闹,车水马龙。
按贵族圈的潜规则,身份越高的人来得越晚。但是今日,黎阳为表亲近,带着儿女早早地来到武定侯府。
今日同行的只有容颢南和容颢真,容颢宗已经在鸿胪寺供职,不好动不动就请假,所以得中午时分才能到场。宸王就更不必说了,能不能抽出空亲临都是未知的。
至于其他几房,二夫人、五夫人要在老王妃跟前侍疾,再说她们作为继室的媳妇,也不好出席原配顾王妃娘家的宴会,干脆不来。三夫人、四夫人作为庶媳,更不敢在这个关头讨嫌,她们托黎阳带来了寿礼,本人就不再出场了。
其他几位娘子,也被各自的母亲拘在府中。
所以今日到场的,只有大房的子女。
黎阳自然巴不得如此。
容思勰扶着下人的手款款下车,从她刚刚站定开始,就不断有人来给她问安。容思勰面带笑容,一一颔首示意。黎阳最后一个下车,等黎阳收拾妥当后,容思勰和两位兄长站在黎阳身后,随母亲一起去正院给舅公请安。
武定侯年过六旬,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他看着容思勰几人给他祝寿行礼,颇为欣慰地摸了摸胡子。当年他送妹妹出嫁时,哪里能料到今日的盛况呢?
想起早逝的妹妹,武定侯生出些许伤感来,可怜阿妹没有这等福气,享受子孙绕膝的乐趣,反倒是那个继房,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大好的日子,武定侯不愿意想这些伤心事,他乐呵呵地给容思勰几人分了红包。看到他们礼数周全地退下,武定侯幽幽地想,容榷娶了高门妻子,如今儿女双全,权势滔天,若是妹妹泉下有知,也能放心离开了罢!
从正院出来后,容颢南、容颢真几人就此与黎阳等人分道,他们作为宸王府的代表,要去前院招待男客的地方,而黎阳则要带着容思勰几个姐妹去女客宴客厅。
容思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宴客堂,心中明白,今天的硬仗,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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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妃、郡主及王府小姐到。”
听到门外的通报,喧闹的宴客厅寂静了片刻。
可是马上屋内的气氛就如爆炸了一般,加倍热烈起来。
容思勰进屋时,看到的就是热切地盯着她们的各家夫人,容思勰心里哆嗦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直到容思勰亲眼看到各家夫人带着女儿来给黎阳问安,拐弯抹角地打听容颢宗的事情,容思勰才明白,原来是冲着长兄来的呀……
容思勰对长兄的人气表示叹服。
容思勰和容思青都跟在黎阳身后,但衣饰和年龄都彰显着她们俩身份的不同,夫人们眼力劲都不差,立马就分辨出哪位是嫡出郡主,哪位是庶女。
于是容思勰也被频频拉出来,长辈们拍着她的手,从容貌夸到性情再夸到学识,容思勰自己都怀疑,夫人们口中的人,真的是她吗?
相比之下容思青就被冷遇了许多,夫人们自恃身份,虽然要巴结宸王府,但也没必要上赶着追捧一个庶女。正经的郡主就在跟前,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吹捧一个庶出的?
容思青上一世就经历了这些,没想到此世还是如此。她低头掩饰唇边的冷笑,心中想道,这些鼠目寸光的愚妇,等过几天知道自己已经攀上皇后这棵大树后,就慢慢后悔今日对她的冷遇吧!
就在容思勰笑得脸都快僵硬的时候,黎阳终于逮到空隙,打发容思勰到后面的花厅里休息。容思勰递给母亲一个感激的眼神,立刻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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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容颢宗勒马,停在了武定侯府门口。
小厮立刻飞奔着向府中通传,武定侯嫡孙顾大郎很快迎了上来,简单寒暄过后,他亲自替容颢宗带路,往正院走去。
“大郎,你总算来了,快进来!”
容颢宗略含歉意,“抱歉,今日鸿胪寺脱不开身,耽搁了片刻。”
“这话说的,你已有官职在身,自然是公务要紧,迟来一时片刻算什么,咱们嫡亲表兄弟还能计较这些不成?我先带你到正堂给祖父请安,祖父早就盼着你来了!”
“让长辈久等,是我失礼了。”
“大郎这是哪里话……”
拜会武定侯之后,顾大郎领着容颢宗回前院的宴客厅。
为了节省时间,两人从小路横插到宴客的地方。路过花园时,容颢宗看到一群娘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容颢宗绝不是多管闲事之人,而这天他突然起了好奇心,于是忍不住问身侧的顾大郎:“大郎,这些娘子在做什么?”
顾大郎看了一眼,也很好奇。两人停下脚步,顾大郎高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围在外面的丫鬟听到顾大郎的声音赶快站起来,垂首立在一边。容颢宗先是看到长长的垂在地上的鹅黄色裙裾,顺着裙摆往上,看到了一支摇摇颤颤的蝴蝶钗,一个十二三的少女听到声响,慢慢回过头。
“五娘?”顾大郎疑惑地问,“你不去花厅休息,跑到花园里干什么?”
“表兄,这只鸟受伤了,好可怜。”高梓萱小心翼翼的捧起双手,葱白一般的手指间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只色彩斑斓的鸟耷拉着翅膀,眼睛警戒地盯着周围的人。
顾大郎对这位表妹很无奈,“你呀!”
说完他才想起来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于是给容颢宗介绍:“大郎,这位是我二舅的女儿,高五娘。”
又回头对高梓萱说:“五娘,这是宸亲王世子,容大郎。”
高梓萱被宸王世子这个名头吓到了,连忙对容颢宗行礼:“五娘见过世子,方才失礼,望世子海涵。”
高梓萱是顾大郎之母,武定侯嫡长媳高氏的娘家侄女。高梓萱从小被家中娇宠,心思简单,对公主皇子这些皇族还停留在“听说过”的层面,猛然见到一个活的世子,还是位高权重的宸王府世子,紧张得头都不敢抬。
容颢宗看着高梓萱手里受伤的小鸟,想了想,道:“这应该是桐花鸟,在蜀中一带常见。许是哪家的宠物,不慎飞出来伤了翅膀。”
“桐花鸟?这名字稀奇。”顾大郎说。
“它以桐花为食,故得此名。桐花鸟以娇小闻名,能被你找见,也着实不易。”容颢宗说。
世子这是在夸她?高梓萱更加局促,低声道:“谢世子。五娘只是无事在花园中走动,无意看到了它。”
容颢宗看出来高梓萱的不自在,说道:“幸亏你找到了它,桐花鸟本来就娇贵,若不吃不喝在花丛里待上一夜,明早它就没命了。”
高梓萱听了容颢宗的话,怜惜地摸着手里的鸟:“真是可怜,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看到高梓萱和一只鸟说话,饶是容颢宗都忍不住笑出来,顾大郎道:“我说表妹啊,你要是心疼它,把这只……桐花鸟带回府里,养几天,保证它能蹦能跳。”
高梓萱惊讶的抬头:“真的?”
顾大郎说:“当然是真的。”
高梓萱半信半疑,容颢宗轻轻点头:“真的。”
高梓萱这才信服,兴奋地冲顾大郎、容颢宗福身:“多谢表兄、世子,五娘得回去了,表兄、世子慢走。”
绿草茵茵,少女手里捧着毛茸茸的桐花鸟,站在清澈的阳光冲他们微微福身,笑容比她发边的琉璃簪还要耀眼。
容颢宗难得得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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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客厅,环翠争辉,言笑晏晏,丫鬟跑来通报黎阳:“王妃,夫人派我来告诉您,世子已经到了,现在和大郎一起回前院了。”
黎阳放心地点点头,周围的夫人原本都在谈笑,丫鬟前来通报时,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丫鬟离开后,一位夫人玩笑似的说起:“王妃,世子今年已有十六了罢!”
“是啊,不知不觉,大郎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黎阳笑道。
另一位夫人羡慕地说:“世子文成武就,仪表堂堂,不知道什么样的娘子才能配上世子呢!”
黎阳嘴上谦虚:“哪里,大郎这孩子少言寡语,我倒是担心别家娘子不愿意嫁他。”
忠勇侯夫人笑着接话:“王妃这就过谦了,世子聪慧沉稳,进退有度,只要楚沂有世子一半的稳重,我就放心了。”
黎阳说:“楚大娘温文尔雅,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呢,你竟然还不满足!”
忠勇侯夫人笑:“原来是我贪心不足了!”
周围的夫人陪着笑,心中都开始飞快地盘算。
听宸王妃的话音,似乎中意忠勇侯府的嫡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