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矛盾爆发
三月,春暖花开, 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
容思勰和容颢南、容颢真几人, 鲜衣骏马,朝约定好的地方赶去。
至于容思青, 过年时她自由活动了一小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又被容思勰关起来了。
今日, 容思勰和林静颐等人约好,到终南山留仙园打马球。
到地方时, 林家、萧家、岑家的几位娘子郎君已经等候多时了。
打马球颇受时人喜爱, 他们这些贵族子女从小练习骑射,都是打马球的一把好手。一听说要出去打马球,各府的适龄郎君都积极响应。等人来齐后, 他们这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 说说笑笑地往城外走去。
容思勰本来情绪高涨,等在城门口到另外一伙人时, 她的笑容马上冷淡下来。
这样都能遇到赵家的人,简直心塞。
皇后有孕, 平南侯府正是得意的时候, 赵淑娴的身边跟着不少娘子, 一群人以赵淑娴、赵恪兄妹为中心, 也朝城外走去。
赵淑娴今日和交好的娘子们约好踏青, 没想到出城时遇到了容思勰。她也沉下脸色, 不耐烦的嘟囔:“冤家路窄。”
混在人群中的赵恪, 却不着声色地往容思勰身上看了一眼。
两伙人在相互嫌弃中并行了一段时间,最后,容思勰和赵淑娴都绝望地发现,他们同路。
赵淑娴用力地哼了一声,突然加快马速,想要走到前面。
容思勰暗道一声“开玩笑”,她从七岁起勤练马术,还能被赵淑娴一个半吊子超过?
容思勰对身边的人说道:“我们打个赌吧,最后到达马场的人请客。”
走在容思勰身边的萧谨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容思勰一马当先,率先飞奔了出去。
他超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子,好胜心怎么这么强?
见容思勰飞驰离开,同行的林静颐、岑颀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策马追了上去。随行的郎君们无计可施,只能赶上。
赵淑娴眼睁睁的看着容思勰及其他人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荡了自己一身泥土。她气得暗自咬牙,加快马速,想要追上容思勰。
可是她终究底子浅,在赵淑贞成为皇后之前,平南侯府并无财力支撑赵淑娴练习骑马。和容思勰这些从小精心教养的贵女比起来,她的骑术,完全不够看。
赵淑娴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容思勰走远,自己明明气得要死,却无计可施。其他同行的女郎不敢刺激赵淑娴,只能陪着赵淑娴慢慢地骑马晃悠。
赵恪看着远方那个鲜艳夺目的背影,唇边挂上无奈的笑意。
还是这样半点不服输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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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就坐落在长安城南郊,是长安贵族男女最喜欢游玩的地方。这个时节,终南山百花齐放,春意盎然,是最好的游春之选。
朝廷在终南山脚下修建了一座皇家园林,名为留仙园,园内马球场、戏台等一应俱全,还从各处移植了千顷桃花,号称连仙子见了也不愿离开。留仙园颇受皇室子弟的欢迎,其他有门路的贵族郎君,也以能出入留仙园为炫耀的资本。
容思勰率先抵达留仙园,萧谨言紧随其后。
容思勰兴高采烈地勒马,一回头,发现萧谨言悠悠哉哉地跟在她身后。
“你故意让着我?”容思勰不悦地问道。
萧谨言大言不惭地点头:“对呀,这么一路,你现在才看出来吗?”
容思勰气结,萧谨言此人演技卓越,从外面看着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人性格恶劣的很,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你为何跟在我身后?我二兄呢?”
“容颢南嫌弃跑马风沙大,会毁坏他的形象,所以让我来看着你,他陪着月瑶在后面慢慢走。”
容思勰想了一下,觉得这是自家二兄能干出来的事。
很快容颢真也追了上来,林静颐、岑颀等在兄长的看护下,相继到达。容颢南缀在最后,风度翩翩地到场。
全员聚齐后,这一行人直奔马球场。然而真是应了冤家路窄那句话,没过多久,赵家竟然也带着一帮人来了。
马球场的管事哪一方都不敢得罪,最后干脆让赵家和容颢南这几人同时下场,分为两队对战,好生玩个尽兴。
容颢南痛快地同意了。宸王府和平南侯府的郎君同场对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留仙园,没过多久,马球场的看台上就围满了观众,其中以娘子为多。
立刻有人给这些郎君清理场地。容颢南和赵恪各领一队,吸收了闻讯而来的其他官宦子弟,各据一边,低声安排战术。
容思勰和其他几位娘子,则在马球场看台最好的位置上,给各家兄长高声助威。容颢真本来也想参赛,但是被容思勰强行拉走。开什么玩笑,马球那么危险,就容颢真那个骑术,还是不要瞎掺和了。
片刻之后,容颢南那几人似乎商量好了,他和萧谨言一前一后,翻身上马。
场外立刻爆发出小娘子们的惊呼。容颢南穿着玄色长衣,袖口衣角用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萧谨言则是一袭白衣,虽然颜色浅淡,但衣料极好,在阳光下流动着华贵的光。这两人一黑一白,骑着马缓缓向场中走去,几乎立刻就吸引了全场娘子的视线。
偏偏这两个人的颜又是极精美极好看的,许多娘子都看得面红耳赤,兴奋地偏过头和身边的女伴说悄悄话。
容颢南和萧谨言率先上场,其他几人也很快就绪,马球赛即刻打响。
马球是一项极其激烈和危险的运动,郎君们要在飞奔的马上,俯身击球,将拳头大小的彩毬击入另一方球门。这对骑术和敏捷性的要求极高,而且飞驰的马匹也不好控制,一旦有人跌下马背,在众马奔腾的场内,等待他的不是死就是残,每年都有许多人丧命于马蹄之下。偏偏这样危险的运动,在大宣颇为流行,就连圣人都亲自下令,将马球作为军队的训练项目。
代表开始的彩旗刚刚挥动,场中的郎君们立刻放开躁动不安的骏马,飞驰到场中争夺彩毬。容思勰紧紧捏着拳头,大气都不敢出,她生怕一个错眼,就分不清敌我双方了。
容颢南用偃月杖带着彩毬,率先从包围圈中冲出,萧谨言紧随其后,与容颢南一左一右地打配合。赵恪很快带着人堵上来,容颢南将彩毬传给萧谨言,自己牵制追兵,萧谨言带着彩毬,飞快地朝球门冲去。只见他一个漂亮的旋身,满场欢呼。
首战告捷,无疑是极好的彩头。容思勰几人也非常兴奋,欢呼声不断。
皇后在去年冬天诊出有孕,平南侯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赵淑娴在看台上的位置绝不会差,就在容思勰几人旁边。听到容思勰那面的喊声,赵淑娴拉着脸,冷冰冰地说道:“不过赢了一场罢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容思勰这边有人听到后,立刻传达给容思勰。听到赵淑娴阴阳怪气的话语,容思勰笑着转过身,说道:“赵二娘不必愤愤不平,我们不妨下注好了,押场下哪一队获胜!”
“赌就赌,怕你不成?”赵淑娴不甘示弱地回道。
其他几个贵女也纷纷响应,分别下注。容思勰将一块玉佩放到托盘上,说道:“我相信我二兄,他一定会胜。”
赵淑娴也赌气一般将手腕上的玉环褪下,重重放到托盘里。“我押我三兄!”
两个托盘马上就堆满了信物。这时候另一轮比赛已经开始,惊险迭生,引得场外惊呼声不断。
其中容颢南和萧谨言格外显眼,他们俩骑术出色,配合默契,最重要的是长的好看,几乎一半观众的眼睛都黏在他们俩身上。
也有一部分人在追随赵恪,作为风头最劲的平南侯府嫡子,他的一举一动,也是目光焦点。有些人观察到他在场上的表现竟也颇为不俗,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们本以为,平南侯府发迹前落魄的很,哪有财力供后辈练习马球。没想到赵恪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老练的骑术。
场上战况胶着,容思勰和其他人说了一声,自去更衣。
等容思勰整理好仪容后,带着侍女往马球场走。
还没走近,就听到阵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容思勰回过头和夏蝶说话:“方才在场内还没觉得,现在出来一趟,才知道这些小娘子有多疯狂。”
夏蝶深有同感地点头,她在启吾卫待了许多年,本以为对权贵的生活足够了解,然而等她调到容思勰身边,才知道这些贵族女子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
容思勰忍着噪声走入马场,她没有回看台,而是向赛场走去。
看台离得太远,很多细节看不清楚。容思勰很好奇,容颢南他们争夺彩毬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夏蝶的心情就完全不同了,她的心悬在嗓子眼,小心地护卫着容思勰。夏蝶实在不懂,为什么郡主好端端的看台不去,非要跑到场下来观赛,马蹄溅起的草沫都快溅到容思勰身上了,看得夏蝶冷汗涔涔。
容思勰却不觉得危险,她眼睛紧紧追随着容颢南和萧谨言,看到容颢南又进一球,她兴奋地欢呼起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萧谨言闻声回头,发现竟然是容思勰,他无奈地笑了笑,策马向容思勰的方向走去。
萧谨言一身白衣,迎着阳光,浅笑着向她走来。
容思勰突然觉得,那些声称萧谨言比容颢南好看的传闻,也不是毫无道理。
突然看台上传来呼声,容思勰抬头,发现萧月瑶正拼命地朝她招手。
容思勰笑着挥手回应,这时候萧谨言已经牵马走到容思勰身边,萧月瑶仿佛才看见萧谨言一样,高兴地喊:“四兄!”
萧谨言内心一言难尽,他瞅了容思勰一眼,说道:“为什么月瑶先喊‘郡主姐姐’,然后才喊我?”
容思勰扑哧一声笑了,摊开手,歪着头说道:“可能是我比较招人喜欢吧!再说,不是你让我照看阿瑶的吗?”
萧谨言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唇角,道:“那我还要多谢郡主了。”
容思勰被逗得大笑,萧谨言这个人每次闹脾气,都会叫她郡主来膈应她。最开始容思勰还觉得过意不去,时间久了,竟然觉得颇为好玩。
他们两人在场边谈笑,容颢南却驾着马找了好几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萧谨言。容颢南骑马过来,发觉自己妹妹竟然也在。
他没有多想,利落地下马,朝这两人走来:“你们躲得好远,教我一通好找。”
看到容颢南过来,萧谨言问道:“下半场要开始了?”
“对,我们正等着你去商量战术呢,谁知道你跑这么远。”容颢南走过来,用力揉了揉容思勰的发髻,“这里太危险,万一有人惊马,伤到你就坏了。你回看台去吧,那里安全些。”
容思勰连忙退步,护住自己精心打理好的发髻。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容颢南:“都说了我长大了,不要揉我头发,我回去还不行吗?”
“行行行,你长大了。”容颢南和萧谨言都笑出声。容颢南一边敷衍容思勰,一边翻身上马,“我们先行一步,你赶紧回去!”
容颢南和萧谨言骑着马,刚刚跑出十步远,就听到容思勰在他们身后喊道:“二兄,萧四兄,我用一块玉佩押你们赢,不要让我失望!”
萧谨言闻声回头,骑在白马上,对容思勰展颜一笑:“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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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容颢南和萧谨言走远,容思勰也依言回到看台。
容思勰一上去,就被林静颐拉住:“七娘,你可算回来了。方才你和四表兄说了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二表兄找了你们好久,你们都没发觉!”
“二兄找了很久?”
“对啊”,林静颐说道,“亏你能和四表兄谈那么久,你别看四表兄这个人总是带着笑,事实上他内里冷淡着呢,我还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过。”
容思勰莫名其妙有些心虚,她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我们在说比赛的事情罢了。对了,下半场是不是快开始了?”
林静颐这个粗神经的人很快就被容思勰带偏:“对啊,很快就要开始了,现在四表兄这一队比分领先,我们赢定了!”
容思勰躲过一劫,默默松了口气。
下半场开始,容思勰很快把注意力投入到战局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容思勰总觉得,开场时,赵恪隐约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容思勰想道,她和赵恪仅打过几次照面,无缘无故地,赵恪关注她干什么?
下半场的战况比方才的更加残酷,而赵恪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格外针对萧谨言。
萧谨言马术出众,身姿敏捷,是掩护和传球的一把好手,结果被赵恪紧紧咬着,好几次彩毬都传不出去。
容思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她对身边人说道:“为何赵三郎一直咬着萧四兄不放?他们俩有私仇?”
林静颐也纳闷:“不应该啊,四表兄心思那么周密,怎么会与人结仇?”
“莫名其妙。”容思勰想到曲江宴那次,萧谨言与赵恪也是格外不对盘的样子,容思勰觉得,这两人可能天生就气场不合吧。
因为萧谨言受制,容颢南无人配合,好几次传球失误,比分很快被赵恪追上。
到最后一局的时候,两队比分已经追平。
容思勰内心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注视着容颢南和萧谨言的身影。
关键时刻,萧谨言带着彩毬加速。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强力突围,赵恪立刻追上,从侧方拦截萧谨言。
容思勰手心里全是汗,正在紧张的时候,萧谨言突然弯腰,手上使巧劲,将彩毬从赵恪马下传出。跟在萧谨言身后的容颢南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接过彩毬就走。
赵恪发现自己中计,立刻纵马去追。这回,反倒轮到萧谨言一直缠着赵恪。
最后,容颢南一杆定胜负。
容思勰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出来。
她提起裙子,飞快地向台下跑去。
容思勰的情绪感染了其他几位娘子,她们也一边欢呼,一边朝自己的兄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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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颢南这队险胜,这些郎君们虽然带着汗,但都兴趣高昂,笑容满面。
不断有人骑马过来,对萧谨言道贺:“你最后这手声东击西太漂亮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同场作战!”
萧谨言自然一一应是。
马球赛结束,赵恪也带着人前来祝贺。他看着萧谨言,颔首赞道:“骑术不错。”
萧谨言也摆出客套的笑容:“彼此彼此。”
这两个莫名其妙杠了半场的人,面着假笑,又暗暗较起劲来,谁都不肯先退步。
其他几个郎君察觉到气氛有异,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众人应声回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郎站在草地旁边,踮着脚尖朝他们挥手。
她的身后还跟着许多衣饰华丽的娘子。
这些人都是官宦子弟,即使从没见过容思勰,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位是……宸王府郡主?”
听到容思勰的声音,萧谨言定定看了赵恪一眼,率先移开目光,下马朝容思勰走去。
见容颢南和萧谨言都快步离开,这几个郎君立刻开始低声说话。
“那就是郡主?皇族专出美人的传闻果然不假,郡主这才多大,再过几年得长成什么样!”
“和容颢南不愧是兄妹。不对,容颢南的妹妹,萧四过去干嘛?”
“萧谨言和郡主好像是姻亲关系,似乎是表兄妹?”
“怪不得萧四长成那样,原来是一家人。”
刚刚打完马球的郎君们一边飞快地交换消息,一边偷偷瞄容思勰。长安出了名的美人,京城最顶尖的贵女,能接触到的机会少之又少,他们当然要趁机多看几眼。
容颢南正在走路,突然回头,笑容出透露出冷酷。
这几人的眼睛这才规矩起来。
容颢南和萧谨言挡在容思勰身前,王府的侍从也很快围到周围,容思勰的身影彻底消失。意识到再无眼福可享,这些少年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这一回头,才发现赵恪的脸色特别难看。
众人很快想到长安里另一个以美貌著称的人,赶快弥补道:“听说赵家也有美人,赵三郎你的姐妹也不差。”
赵恪的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拉紧马缰,扭头就走。
留下这些少年在原地面面相觑:“我都夸了赵三的妹妹,为什么他还是生气?”
赵恪骑马走出老远,还是没忍住,回头朝容思勰的方向看去。
恰巧看到容思勰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萧谨言,萧谨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容思勰直笑。
赵恪更加烦躁,第二次了,大庭广众之下,容思勰和萧谨言举止亲密,丝毫不忌讳马球场里其他人的目光。萧谨言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果然越看越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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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之后,容思勰的生活异常惬意。
随着老王妃和其他几房纷纷搬离宸王府,偌大的宸王府马上空阔起来。再没有碍眼的人在眼前晃悠,容思勰大感轻松,言谈行动也自由了许多。
四月,她度过十周岁生辰,正式跨过十岁这个风水岭,从黎阳和宸王居住的主院搬出,自立门户,拥有了一座二进的院落。容思勰的院子就在景怀园前,花团锦簇,树木葱荣,一出门就能看到景怀园的风景,容思勰对自己的住所非常满意,亲自起名为景和园。。
过了十岁,就不再是小姑娘了。若是以前犯错,还能用年少无知来做借口,但一旦跨过十岁,便是半只脚踏入成年闺秀圈,要学习管家、驭下、操办宴席等这些当家主妇必备技能了。
黎阳郑重地将一沓卖身契、地契交给容思勰,从此,景和园里的所有下人都正式划归容思勰名下,黎阳再不插手。而且等容思勰及笄后,朝廷会正式为容思勰册封封号,划分封邑。虽然宣朝的公主郡主们不去封地居住,也没有封地的军政大权,但是食邑的税收,却完全归公主郡主个人所有。黎阳怕容思勰及笄后不会管理封邑,于是干脆扔给她几块地练手。
一夜暴富的容思勰做梦都在数钱,这么多年她积累了不少金银玉石,再加上前段时间皇帝大手笔的赏赐,现在容思勰的身家已经相当丰厚,这还是她没有拿到封地的情况。等成年后,她每年还能拿到大笔的税收,到时候,容思勰就真正能做到用钱砸死人。
身为无耻的特权阶级的容思勰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容思勰除了掌管景和园的财务出入和人事调动,还要努力开拓外交。过了十岁,社交的重要性渐渐超过才艺,现在容思勰慢慢将精力调到社交和宴会上,卢夫子和外书房的课程反倒掉到第二位。这些年容思勰对自己的日程安排近乎严苛,但好处也渐渐显露出来。经过卢夫子的言传身教,容思勰的言谈举止已经可以与世家女匹敌,而书房里的朝堂厚黑学,容思勰也慢慢能听懂了。现阶段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与其他府的娘子拓展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满长安乱跑,以吃喝玩乐为己任。
而容思勰美好生活中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容颢宗的婚事。
去年因为立后一事,宸王府忙的不可开交。后来又要分家,紧接着二娘订亲,黎阳忙着打发老王妃和二房,操持二娘的婚事,根本没时间管容颢宗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十二月份,年礼采办又来了。
楚家体谅宸王府的繁忙,一直不曾催促。但是凡事都讲究礼尚往来,楚家体贴,黎阳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拖着而毫无表示。
这几天,黎阳总算腾出手来,她打算和楚家交换庚帖,但是容颢宗又非常强硬地拒绝了。容思勰无法得知容颢宗和黎阳说了什么,只知这场谈话不欢而散,黎阳和容颢宗现在还僵持不下。
容思勰心里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不能和黎阳说,只能努力在母亲和大兄之间转圜,缓和这两人的关系。
后来容思勰也慢慢想明白了,其实容颢宗抗拒婚事,不是因为楚漪也不是因为高梓萱。即使没有高梓萱,即使结亲的人不是楚漪,容颢宗也不会应下婚事。每个人都在困扰自己存在的意义,容颢宗也难免,订亲不过是一条□□罢了。
容思勰大概能猜到容颢宗在困扰什么,但她还是不知该如何解决。就在容思勰烦扰不已的时候,寒食节到了。
宣朝尚武,百姓生性豪放,爱诗爱酒爱浪,朝廷里隔几天就要放假,放假的名头千奇百怪。而长安的民众也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去城外玩,冬寒褪去,该去郊外庆祝;百花齐放,自然要出去观赏;寒食节祭拜祖先,既然都出城了,顺便踏青游春也无不可。
于是寒食节,也渐渐成为一个变相游玩的节日。
祭拜先人是大事,被软禁许久的容思青终于被放了出来,随宸王府的车驾来到郊外。
容思青坐在车里,手指被攥的发紫。
她对容思勰简直恨之入骨,前世的旧仇还没有结算,今世又积下许多新恨。容思青本打算在重阳宴上一举俘获襄平公主的青睐,结果被容思勰关在院子里,一步都离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计划许久的机会从手边溜走。后来,流光缎大涨,容思青也没有机会将自己手中的绸缎脱手,自古商机稍纵即逝,跟风囤货的人越来越多,流光缎的价格也落回原位,容思青耗尽私库盘下的流光缎,生生砸在手中。
人财两失,而这一且全是拜容思勰所赐,容思青简直恨死容思勰了。
容思青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她深深吸气,试图稳定剧烈起伏的情绪。
然而钱财终究只是身外之物,若只是损失钱财,容思青也不会这样激动。说到底,容思青不过是利用愤怒,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罢了。
她在惶恐,她错过了重阳宴,失去了流光缎,赵淑娴也和她越来越疏远,重生计划中最重要的两个贵人,她一个都没搭上。
之前容思青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翻身做主,报仇雪恨。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没有顺利结识襄平公主,她接下来要怎么做?她完全没了主意。
过了好一会,容思青才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她将害怕深深掩埋起来,脸上露出冷笑。既然容思勰坏了她的前程,那么别怪她,对容思勰在意的人下手。
正月的时候容思青曾短暂地恢复自由,也许上天都在暗中助她,上元节的时候,容思青在出府看灯时,偶然撞到了一桩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她那庄重沉稳、一向被视为楷模的长兄容颢宗,竟然在灯下与另一个娘子说话。
想到当时的场景,容思青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结合上辈子的迹象,容思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容颢宗两世都格外抗拒和楚漪的婚事,怪不得容颢宗订亲后,高梓萱大病一场,原来,这两人早就相识。
今日寒食节,许多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会到郊外来散心,楚家自然不会缺席。还有什么时机,比今日更好呢?只要她将容颢宗和高梓萱的事情捅出来,几乎马上就可以扩散地人尽皆知。至于容颢宗和高梓萱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会在乎?
容思青快意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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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预定的地点后,容思勰下车,即刻投入到社交大业中。
没一会,忠勇侯夫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容思勰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容颢宗还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偏偏两家长辈都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现在还牵扯了高梓萱,一旦处理不好,这件事情就要全面崩盘。
虽然容思勰很喜欢楚漪,但毫无疑问她会站在容颢宗这边。无论最后容颢宗如何选择,容思勰都会支持自己的兄长。
所以面对忠勇侯府时,容思勰也很为难。
忠勇侯夫人对容思勰特别热情,然而楚夫人越热情,知道内情的容思勰就越纠结。楚家的行障里还坐着许多夫人,众人对宸王府和忠勇侯府的婚事心照不宣,看到楚夫人亲热地拉着容思勰说话,夫人们都露出了然的微笑。
寒暄完,楚夫人把容思勰交给侯立一边的楚漪,让她们几个小姑娘自己去说悄悄话。
容思勰内心一片哀嚎,偏偏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楚漪的态度拿捏的特别好,亲热却又不会让人尴尬,拉着容思勰向未婚娘子们聚会的地方走去。
忠勇侯府专门用锦缎围出一片空地,供楚漪和其他娘子落脚。隔着帷帐,这些贵族娘子的身形便不会被外人瞧去,这种做法在贵族聚会中屡见不鲜。容思勰和楚漪到来时,行障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每个都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之女。
见状,容思勰只能收起心里的思绪,专心和这些出身不俗的娘子交际。
众人正在谈笑间,突然从行障外传来一阵喧哗。
容思勰莫名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有侍女在外阻拦,可是对方来头极大,侍女不敢硬拦。片刻都不到,容思青就冲破侍女的防线,闯进帷帐里来。
侍女无奈地向行障内的各位娘子行礼赔罪,垂着头退下。
容思勰看着容思青背后的人,瞳孔紧缩,猛地站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容思青是重生的人,即使她严防死守,也没防住容思青。可是,容思青如何得知此事?大兄和高梓萱满打满算,也不过见了三四面而已。
莫非上一世,后来大兄和高梓萱之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才让容思青知道了?
可是容思勰已经来不及思索前因后果了,因为已经有人认出容思青,将话问了出来。
“容四娘?你这是作何!你身边之人是谁,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容思青看到容思勰也在,心里暗道晦气。容思勰的出现在容思青意料之外,她费尽心思甩开容思勰的眼线,就是为了速战速决,打容思勰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还是晚了一步。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将高梓萱带到楚漪面前,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拆散容颢宗和楚漪。
见有人问起高梓萱,容思青扬起得逞的笑容:“诸位还不认识高五娘?哦,也是,毕竟她和我大兄的事情还没有公开。不过你们很快就会认识她了,毕竟……”
“住口!”容思勰高声喝道。
但容思青不管不顾,将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毕竟高五娘,乃是世子心仪之人。”
众女哗然,纷纷转头去看楚漪。
楚漪面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身体微微晃动,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
高梓萱也血色全失,她既难堪又愤怒,用力甩开容思青的手,喊道:“根本不是那样,你不许诋毁世子的名声!”
容思勰的脸色彻底沉下,她目如利剑,紧紧盯着容思青:“一派胡言,四姐大概发烧了,尽说些没影的胡话。”
容思青还要说话,却被夏蝶捂住嘴。容思青奋力挣扎,抽空喊道:“容思勰你敢!我是你长姐,你竟敢以下犯上,这样冒犯我?”
容思勰却完全不理会她,不顾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对夏蝶示意道:“四娘病了,带四娘下去休息。”
接受到容思勰的眼神,夏蝶挟持着容思青就走。容思青看到容思勰竟然真敢如此,当着这么多外府贵女的面,完全不给自己面子。她拼命挣扎,可夏蝶是什么人,抓人是启吾卫的老本行。夏蝶手下轻轻点了一个地方,容思青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乖乖被夏蝶带走。
容思青把一切挑明后,容思勰反而奇异地镇静下来。不破不立,遮遮掩掩反倒让人起疑,现在被容思青捅出来,容思勰倒也坦然了。
容思青被拖走后,高梓萱脸白如纸,方才的喊叫似乎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高梓萱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容思勰叹了口气,说道:“高姐姐,劳烦你先离开片刻,我稍后和你解释此事。”
立刻有侍女将高梓萱带走,临出门前,高梓萱突然顿住。她回过头,再一次重复:“清者自清,不是四娘子说得那样。”
容思勰心里叹气,她当然知道容思青在恶意陷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容思青恶意带节奏,很快所有人都会朝着这个方向想。
比如是不是容颢宗和高梓萱私相授受,然后不愿意和楚漪订亲,如果这时候宸王府的政敌再推上一把,世代从军的忠勇侯府少不得要和宸王府反目成仇。
容思青真是干了桩好事,容思勰恨的牙痒。但收拾容思青是次要的,现在要紧的,是安抚高梓萱和楚漪,同时安抚在场的其他人。
于是容思勰尽量镇定自若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本是王府内务,没想到却把高姐姐和楚姐姐牵扯进来,在这里,我向两位赔不是。稍后,王府会派人上门,给二位一个交代。”
容思勰话中暗示这是王府内务,刻意引导众人往王府姐妹不合,然后容思青恶意报复容思勰的方向想。即使这样做对容思勰的名声不好,容思勰也在所不惜。只要将今日之事定性为容思青自作主张,高、楚二人只是被牵扯进来,那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容思勰说完后,在座几人的神情都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将信将疑。容思勰亲眼看到高梓萱的脸色变得更白,之后低头笑了下,就跟着侍女离开了。
然后,容思勰转身,看向楚漪。
“楚姐姐,今日是四娘自作主张,你不要多想。”
“郡主不必说了。”楚漪的脸色同样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苦笑了一下,“我明白的。”
容思勰心里更加复杂,她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奉行少说少错:“楚姐姐,今日之事,宸王府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各位娘子,对不住,我先行告退。”
等容思勰赶回自己家的行障,黎阳已经铁青着脸色等在那里了。
“阿娘……”
“你早就知道此事?”
容思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是。”
“很好,你们兄妹几个,一个个有能耐极了!合起伙来骗我。”黎阳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容思勰从没见过黎阳发这样大的火,以往无论谁惹黎阳生气,她总是不舍得对容思勰高声呼喝一句。而此时黎阳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是气急了。
容思勰站在原地,看着黎阳沉着脸离开。都不用想,容思勰就知道,黎阳必是去找忠勇侯夫人解释了。
容思勰长长叹气,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