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尘封往事
赵恪陷在梦里, 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看到自己穿过绮罗装饰的隔间,走到一间堆金砌玉的房间内, 屋内金猊兽首香炉正袅袅地吐着轻烟。
赵恪慢慢反应过来, 这不是桐城侯府, 他和容思勰的婚房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赵恪理出思绪来,他就看到一个小丫鬟打帘子进来,侧身给身后之人让出路来。
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门外。
她眉目精致, 容貌美的摄人, 但眉宇间, 却有一股尖锐戾气在。
然而美玉生瑕, 看着容思勰尽力掩饰的动作,赵恪微微叹了口气。
站在门外的少年许是也生出同样的感慨, 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清禅寺的梅花开了,这几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许是难得听到丈夫这样回缓的语气, 容思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口回绝, 她的表情中带出些许怀念来:“承羲侯府的梅花开的最好,我年少时,还曾常去承羲侯府玩闹。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片梅林, 现在可好?”
“萧谨言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 风头正劲, 有他在,承羲侯府何愁维护一片梅林?”那个少年江成皋不无羡慕地说道。
他们俩差不多是同样的年龄,但萧谨言已经官拜四品,成为长安有名的玉面神断,还是皇帝身边最得势的亲信,权势直逼宸王世子的容颢宗,而江成皋仅有的名气,还是靠娶了一位高门妻子得来的。
这样大的落差,江成皋怎么能不在意。
何况,他还总从妻子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你是说萧四兄?他从小就是同龄人中最拔尖的,长大了也是一样。我记得小时候,他只爱和我二兄在一处玩,现在他们俩一个去了启吾卫,一个去了大理寺,倒是和这两人的性情相得益彰。”
即使隔着梦境,赵恪都能感觉到,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生气了。
“可惜你口中千好万好的萧家四兄,以后要做驸马,攀附公主当皇亲了。”江成皋明明知道这只是坊间的谣传,可是当着容思勰的面,他还是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站在一侧旁观的赵恪感到好笑,果然,他如愿看到容思勰生气了。
“你少这样说!既然你看不起攀附皇亲的人,你还不是一样娶了我,当了当朝亲王的乘龙快婿?”
少年江成皋如何能忍下这等气,他的脸瞬间拉下,本想拂袖离去,但他随即想到,他的本意是带容思勰出门赏梅,缓和夫妻间的关系,为什么又因为一个无关的人,和妻子吵了起来?
江成皋只好忍下,然后尽量好声好气地和容思勰说道:“我们不要谈论他了,这场雪明日应该就能停,我带你出去赏梅。”
容思勰收到贴身丫鬟的眼色,知道不能和夫婿杠着,于是也借着台阶下来:“好罢。”
“那好,我去通知母亲和妹妹,明日带着二嫂她们……”
听到其他人的名字,容思勰又不可抑制地暴怒了:“你为什么又要带她们!”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妻子怒喝,江成皋的火气也被彻底挑起:“容思勰你适可而止,你看看七出你已经占了多少条。如果你再这样不敬母亲,不悌妯娌,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想给我写休书?”容思勰冷笑连连,突然将手边的香炉朝江成皋扔去,“你有胆子,倒是写啊!”
丫鬟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下人们“快去请郎中”之类的话语。
赵恪亲眼看着那个少年捂着额角,冷冷看了容思勰一眼,道了声“不必”,然后拂袖而去。
他轻轻笑了起来,那时的他还太过年轻,少年人的内心总是骄傲又敏感,明明是为了缓和关系,到最后,却又闹成这样。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能看到容思勰强硬背后的脆弱,他绝不会就这样离开,如果此时他能说上一些回缓局面的话,后来也不会闹成那般不可收拾的样子。
在容思勰死后,赵恪终于从女官口中听到这件事情的真正后续,容思勰的漠不关心都是装的,他走后,容思勰哭了一晚上。
可是,早已悔之晚矣。
即使赵恪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但他的心口也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突然,他惊醒了。
赵恪在床上愣怔良久,终于反映过来,他又在做梦,梦到了前世最遗憾的事情。
他披衣起身,看着窗外露出曦光的天空。
如果前世容思勰刚入门时,他没有对容思勰爱答不理,他们俩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陷入僵局。如果前世意识到容思青对自己的心意时,他没有不当回事,容思勰也不会越来越极端敏感。如果前世他能在母亲和容思勰之间转圜一二,容思勰也不会和婆婆、小姑闹成水火不相容。
如果……
赵恪从衣袖中拿出那块红色的相思石,在指间摩挲。
阿勰,如果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天光渐明,屋外的声响也渐渐繁杂起来,这其中有早起洒扫的下人,也有刚刚参加宴饮归来的贵族。
赵恪将相思石收回,容思勰明摆着不想让其他人收藏这种玉石,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如果容思勰得知,他非但找到这块暗喻她闺名的玉石,而且还花重金买下,她一定会很愤怒吧。
想到这个场景,赵恪无奈地笑了,笑容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纵容。
阿勰,你看你提前获得封号,而且从礼部拟定的“嘉康”变为圣口钦赐、寓意深远的“和光”,这说明过去可以逆转,悲剧也能够避免。
前世你因为一场意外,落下终生遗憾,我一定帮你,躲过这一劫。
赵恪心中暗暗发誓,却又恼怒自己不知道确切时间,只知那次意外发生在容思勰十三岁之前。
算了,这几日盯得紧一点,总能帮她避过这一遭。
“三郎君,二娘子要出门狩猎,夫人让你陪着一起去。”
赵恪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他立刻收回温柔的神色,连声音都变得严肃冷硬:“她要和谁出去?”
“大皇子和四皇子。”
一听这两个人的名字,赵恪额角突突地疼:“不是告诉她不要和两位皇子走这么近吗!有这时间,何不去行宫陪陪皇后和六皇子?成日和另两位皇子厮混,成什么样子!”
下人不敢多说,主人的意思,他哪里敢置喙。
赵恪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甩开袖子,大步朝外走去:“二娘在哪里,我去和她说。”
嫡亲的外甥不去亲近,反而成天往另两个皇子面前凑,赵恪真的想不通赵淑娴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最要命的是,平南侯夫人和平南侯还乐见其成。
赵恪感到难言的心累。
.
容思勰被赐封号后,一下子风头大盛。
她不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出门,连着几天都在屋子避风头,各种邀约能推则推。
后来容颢南终于轮到调休,可以从皇帝身边退下,好好休息几天。容颢南是个闲不住的,他一有空,就立刻拉着周围人出去玩。
容思勰就这样被拉出去了。
他们几人骑着马,轻松自在地往树林中走去。
“这么些天过去,外围都被人扫荡干净了,想要猎到大件,还得往树林里面走!”容颢南遗憾地叹道。他前几日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哪有心思狩猎,等好容易腾出空来,围场里圈养的猎物都被打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前天工部又投进来一批,再走走,总能遇到的。”萧谨言说道。
这时候容思勰轻轻“哎呦”了一声,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顺着容思勰的视线,其余几人也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伙人,为首的,凑巧是大皇子和四皇子。
两位皇子出行,周围的随从自然不少,赵恪、赵淑娴兄妹也跟随在侧。
赵恪看到容思勰也在,眼睛亮了亮。
容颢南的神情瞬间变得极其不情愿,可是眨眼间的工夫,他又换上灿烂如常的笑意,加快马速迎上去。
“大殿下,四殿下,好巧。”
大皇子和四皇子也看到了容思勰几人,他们也笑着走过来:“真巧,正打算约你们兄妹几人出来狩猎,没想到正巧遇上了。如此甚好,我们不妨结伴而行。”
容颢南只能笑着同意。
容颢南在和大皇子寒暄,四皇子只是笑着听着,然后策马朝萧谨言走来:“萧四郎,好久不见了,恭喜高中!”
萧谨言也笑着回礼:“谢殿下。”
“许久不曾去萧府拜访,不知近来承羲侯身体可好?”
“祖父一切安好,劳烦殿下挂念了。”
郎君们在一旁进行礼节性互吹,就连容颢真也在和人寒暄。而容思勰和赵淑娴这里,就沉默的很让人尴尬了。
容思勰和赵淑娴谁都不想说话,最后还是赵淑娴沉不住气:“林子这么大,这样都能遇到郡主几人,真是凑巧。”
“谁说不是呢。”容思勰笑着反讽回去,今日到底是凑巧还是人为,容思勰也深表怀疑。
前面的郎君说了良久,可算想起同行的还有两个女郎。等他们回头,只看见容思勰和赵淑娴两人都面带笑意,并肩而行。
大皇子没有注意道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场,反而觉得她们俩感情和睦,美事一桩。他高声赞道:“美人如玉当如是!二娘与和光走在一起,简直能叫日月失色!”
然而容思勰和赵淑娴都是轻轻笑笑,无人接茬,大皇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这时候四皇子过来解围:“和光明丽,二娘秀美,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不过即使是美人,再不走快些,也不会猎物来自投罗网。”
容思勰和赵淑娴都笑了,赵淑娴加快马速,跑到四皇子面前,撒娇着说道:“四殿下你可答应我了,一会要教我射箭。二娘不通骑射,待会射不到猎物,可不能取笑我!”
容思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想再听下去,赶快跑开了。
不过容思勰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出京路上,赵淑娴让大皇子教她骑马,这才是秋狩的第四天,赵淑娴又转而缠着四皇子教她射箭。所以,赵淑娴的目标到底是哪一位皇子?
容思勰一路上都在悄悄观察两位皇子的态度,可惜还没等容思勰观察出结果来,他们这一队就被迫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