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备嫁时光
赐婚圣旨已经被装裱在王府, 容思勰不好意思亲自去看, 但心里,也生出尘埃落定之感。
圣旨到达的第二天,萧谨言准时登门。
他终于敢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转交给容思勰。
这三年来,生辰礼、七夕礼、及笄礼等, 他每年都会准备,但从来不敢,也不能寄回长安。
容思勰及笄那几天,他辗转反侧许久, 无法亲临现场已经是他的遗憾,如果连礼物都不送,容思勰该有多伤心。
他不是没想过将及笄礼悄悄放到容思勰房里, 可是转念一想,总觉得这样做会得罪岳父宸王,于是只能作罢。
现在萧谨言是宸王府名正言顺的未来姑爷, 下人们见了他纷纷凑上来道贺, 萧谨言也全程笑着回应。
扶正后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但萧谨言特意挑休沐日来宸王府, 可不是为了听下人们说好话。
他先去前院拜访岳父和内兄, 然后在他们炯然的目光中,提出面见容思勰。
宸王和容颢宗默然盯着萧谨言, 心里想着, 这个小子胆子倒大。
萧谨言觉得, 如果未来他和思勰的女儿长大, 有哪家小子敢提出这种要求, 他一定亲自打断对方的腿。
所以他做好了心理准备,静静等待宸王和容颢宗表态。
容颢南忍了许久,看在萧谨言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好兄弟的份上,还是出口替他说话了:“七娘现在在景和院,去见一面也好。但未婚前到底不好多见,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见着面就回。”
宸王已经露出不想再看到他的神色,萧谨言乖觉地离开了。
萧谨言对景和院,简直太熟悉了。
景和院的女官侍女,看到萧谨言进来了,都露出灿烂的笑意来,接连上前问好:“萧四郎君安好!”
更有得宠的丫鬟直接往屋里跑,不无促狭地喊道:“郡主,萧四郎君来了!”
容思勰虽然已经接到这个消息,但听到下人们打趣,还是觉得难为情。
于是她故意本着脸,说道:“客人来了,你们还这样没规矩,都给我出去反省!”
阮夜白从旁笑道:“郡主,这于礼不合。”
容思勰一下子还没听懂,绿幕在旁补充道:“虽说萧四郎君不是外人,但郡主也不能将我们都赶出去呀!”
容思勰被取笑得恼了,喊道:“你们有完没完,都出去!”
丫鬟们笑嘻嘻地恭了身,相互拉扯着出门,但门窗俱开,她们就在外面守着,也不算逾礼。
萧谨言笑着看容思勰和丫鬟们打闹,等人都出去后,他慢慢走近,似笑非笑地说道:“客人来了?”
容思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说:“我姓容,你姓萧,你不是客人还能是什么?”
萧谨言点点头,若有所指地说道:“行,算你嘴硬。我这就回去督促六礼,让你无话可说。”
容思勰脸颊隐隐泛红,不想搭理这个讨厌鬼。
萧谨言心知肚明现在肯定还有宸王的人看着,知道自己不能过火,于是始终和容思勰保持着距离,吩咐随侍将备给容思勰的礼物带上来。
然后他陪着容思勰,一个个拆开查看。
拆到及笄礼时,容思勰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我很喜欢。当时,你为什么不送过来呢?”
萧谨言的神色也沉寂下来,最后,他只是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容思勰知道,现在他们两人已经订亲,揪着过去的事情只会破坏两人的感情,于是很大度地转移了话题:“算了,纠结这些做什么。话说,你为什么老送杜衡和石兰,你很喜欢这两种花?”
萧谨言感激容思勰的体贴,可是还没感动完,就感觉心里哽住了。他讶异地挑了挑眉,道:“你不知道?”
容思勰被问的一头雾水:“我知道什么呀?”
萧谨言竟然无言以对。他默默转过头,不想说话。
容思勰对突然凝滞的气氛摸不着头脑,正好这时候有下人来催。
“萧四郎君,二郎君找你有要事相商。”
萧谨言低声说了句:“还真是一柱香,容颢南做事居然这么绝!”
容思勰扑哧一笑,说:“行了,礼物我收到了,你先回去吧!”
下人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萧谨言还能说什么。他回头仔细看了容思勰一眼,道:“那我先走了?”
“嗯。”容思勰点头。
萧谨言朝门外走去,走到庭中时,他转过头,隔着窗户与容思勰对望。
即使不曾言语,容思勰也知道,萧谨言再说:“等我”。
这是三年前,他们俩都未曾说出口的话。
容思勰浅笑着点头。
等走出景和院,萧谨言慢腾腾的步速突然加快。
谁耐烦去和容颢南“商议要事”,他要赶紧回府问名纳吉走六礼,他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弄恶心了,夜长梦多,先把容思勰娶到手再说。
容思勰和萧谨言的年纪都不小了,而且被生生耽误了三年,两府都透露出早些举办婚礼的意思。
达成共识后,流程走起来就非常顺畅了。
容思勰也收敛了心思,安心待在府中备嫁。
宸王府马上进入飞速运转的状态,非但要准备郡主的婚礼,容颢南和韩家的婚期,也定在今年冬天。
黎阳再能干也不能□□操办两场婚礼,所以楚漪也跟在旁边搭手。好在黎阳在容思勰七岁时就考虑嫁女,所以容思勰的嫁妆是早就打点好的,家具玉石等都不用大办,唯独衣服绸缎,需要全部换成时兴的。
置办衣服自然不能绕过正主,所以容思勰由楚漪陪着,去东市采买布料。
容思勰在衣铺里查看布帛,挑选了很久都不满意,问道:“只有这些?”
“自然不是。”恭候在侧的店家说道,“娘子想看更多,不妨往里间走。”
容思勰点点头,带着侍女朝里间走去。
然而一掀门帘,她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容思勰朝后看去,引路的侍者早就不见了。
她反而笑了,道:“赵恪,你胆子倒大。”
赵恪缓缓朝她走来,说:“我无意冒犯,可是除了这种方式,你恐怕不会来见我。”
容思勰冷冷说着:“自三年前坠马之事后,宸王府和平南侯府已成死仇,我不想再见到你们赵家任何人。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说完容思勰转身就要离开,赵恪却突然问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容思勰懒得回答,径直往外走。
“我以为我能弥补。”赵恪的声音不依不挠地从后面传来,他知道容思勰能听到,于是继续说道,“可是上天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却不允许我改变过去。”
他突然低头,手虚握成拳,堵在嘴角。
一丝鲜血,缓缓从指缝间渗出来。
重生,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他拥有前世的记忆,他以为这是上天怜悯,所以让他重来一遍,改变人生。可是他明明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却无法撼动分毫,每改变一件事,他自己就要亏损一部分寿命。
预知却无法更改,这比无知更要残忍。
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频繁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无论答案如何,都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如今的他,寿命所剩无几,已经无力承担容思勰的未来了。
他之前不惜拼尽一切,也要夺回容思勰,可是上天却和他开了一个玩笑,或许他有手段赢得容思勰,可是他的寿命,却已无法陪伴心爱之人。
既然如此,他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放手,让她带着新婚的期许,雀跃地走到另一个人身边。
几月前他坑害萧谨言做驸马,可是现在,赵恪反而庆幸,萧谨言成功化险为夷。
仿佛积累到一个爆发点,从一个月前开始,他的身体徒然转差,咳血成了家常便饭。
他自嘲地想,枉他还暗讽容思青不自量力,可他自己又能比容思青,多活几年?
赵恪嘴里还带着血腥气,但还是坚持着说道:“阿勰,一定要幸福,如果他敢对你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容思勰的脚步只是稍微顿了顿,但最终,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堂内,楚漪等人正在找容思勰。
看到容思勰从后面出来,楚漪围上来,疑惑地问道:“七娘,你去做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容思勰摇了摇头,道:“无事,了却一桩旧事罢了,以后再不会了。”
容思勰想,她大概知道前世她和赵恪是什么关系了。
但那又如何。
人生没有重来。
.
从东市回来,容思勰又恢复到无所事事的状态。
而其他人,却是忙到飞起。
不说同时准备两桩婚事的宸王府,即使承羲侯府,也颇为繁忙。
内定的世子与郡主的婚礼,当然要大办。
承羲侯府向来低调,这座古老的府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这日,承羲侯把萧谨言叫到书房。
萧谨言看到自己暴躁又睿智的祖父背对着他,站在一幅画前。
这幅画是萧府的不传之秘,历代只有家主能见。
因为画上之人是乾宁公主,公主的画像何其珍贵,更何况这幅画的落款是萧景铎,初代承羲侯。
据说,这是萧景铎和乾宁成婚后,亲笔为妻子画下的肖像,而画上的题诗,相传是乾宁公主的手迹。
萧谨言暗道荣幸,没想到他沾了祖父的光,能一览开国初期,两位传奇人物的遗迹。
承羲侯端详着画卷,忽然问道:“四郎,你现在,是大理寺寺丞吧?”
萧谨言不知为何祖父突然问起此事,只好如实回道:“是。”
“大理寺丞才从六品,我们萧家儿郎流血流汗,但从来不出孬种。你从六品,和光郡主从一品,这成什么样子!”
“祖父!”萧谨言大惊,忍不住喊道。
“行了,我意已决。”萧老爷子转过身,难得露出笑意,“我已经老了,拘于过去,不敢再往前走。开始我不信你能顾全家族和感情,可是你用行动证明,你确实可以。既然你能向圣人讨回赐婚圣旨,我这个为祖父的,不好一点新婚贺礼都不给。侯府,早该交到年轻人手里了!”
承羲侯,赐爵于乾和元年。乾和八年初,特封为世袭罔替超品侯。
阳朔二十一年八月,萧老爷子上书,请封萧谨言为承羲侯。
圣允。
萧谨言,成为大宣历史上极少的,二十封侯的少年侯爷。
而容思勰,也跟着完成了从孙媳妇到世子妃再到侯夫人的三级跳。
满京哗然,二十岁的侯爷,十六岁的侯夫人。
命这种东西,能好的你压根无法想象。
黎阳则有些急,承羲侯府就在长宁公主府对面,长宁公主早些年没少和萧府吹嘘黎阳的管家天赋,可不能让容思勰过去,砸了黎阳管家一把手的名声。
容思勰的悠闲日子立刻结束,开始惨无人道的加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