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完了呀
拍完《极限男人》恶作剧韩觉专场，韩觉不爽归不爽，但正如他们的总经理王植坚持说的那句话，“事情的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从这件事里学到什么”，韩觉后来和朋友们搓麻将的时候，有过一次复盘讨论——为什么人们会喜欢看这类恶作剧视频？
“还能因为什么，优越感呗。看着屏幕里的人一步步走向安排好的陷阱，站在上帝视角，旁观者油然而生一股身在局外的优越感。”夏原说。
“说是观察，换成偷窥也未尝不可，暗戳戳的，这种题材的制作其实就是针对了人性的弱点，”裴清说，“这个社会不是偷窥狂就是暴露狂。”
“因为好笑。”贾伦斯的答案一如他的头脑那般简单。
韩觉和翁楠希的旧恋曝光之后，恶作剧视频作为韩觉和翁楠希的最近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公开面对面，很多人跑来看，在视频下面留言，分析，揣测，给双方的每个表情和动作都赋予心理活动。
当网上一张张前身和翁楠希旅游的照片被挖出来之后，韩觉看着狂欢的网络，实在烦透了。
由于对面的是一大群吃瓜网友、网络暴民，韩觉只要是说道歉以外的话，无论什么，都只会让事件变得恶劣。韩觉本就理亏，没法任性，但他实在吃不下这个闷锅，就另辟蹊径。
他想到的办法，是拍电影。
如果说《网络迷踪》的创作，是为了表达网络对人们生活无孔不入地侵蚀、网络暴力、虚假网络人际关系，以及全世界所有人都因网络而连接地格外紧密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障碍却反而变深。
那么《暗网》的出现，纯粹是因为韩觉想要吓人一跳，告诉所有人，“你们的生活或许也被人监视着”。顺便用电影表达一下科技发展的两面性，便于生活的同时也放大了人性里的恶。
前者让人反思，后者让人后怕。
“我要吓了他们之后，还赚他们的钱。”韩觉说。
虽然《暗网》的创作灵感让人十分无奈，韩觉被告诫不准跟媒体这么说，电影里对探讨问题的挖掘也并不深刻，是一部实实在在的商业电影。但古煜在看完剧本，听完韩觉对电影呈现方式的描述之后，他一瞬间做出决定，准备使出两年内锤炼的所有演技，拿下男主角这个角色，加入项目。因为他明白，他忍耐等待了两年的好电影，就在眼前。
好电影分两种。一种是让纵向的，有内涵有格调有表达的电影，以文艺片为代表。另一种是横向的，拓宽电影的艺术表现形式，以实验先锋片为代表。
电影的发展历史上，单镜头内丰富的场面调度和通过蒙太奇剪辑将单个镜头组成具有共同指向性的整体这两种方式的开创，使电影真正成为了一门可以承担复杂叙事、以及表达深刻思想的艺术形式。
而韩觉的新作，新的叙事方法，将对传统的电影形式发起冲击，而且一下就是两部。
韩觉称它为桌面电影。
桌面电影的场面调度考验的是后期“网页设计”能力。
桌面电影的剪辑将通过窗口切换的方式加以替代，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甚至不会意识到剪辑的存在。
光标就像一只手控制着观众的注意力。
屏幕里，影像、图片和文字可以同时呈现，所有的信息在桌面上一览无余，观众可以自行发掘而不再是被动接受信息。
主角的心理活动能通过打出文字、删掉文字展现在观众眼前。……
太多太多区别于传统电影的东西，让古煜既兴奋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忐忑。
他们这么先锋的电影类型，市场会接受吗？观众会买单吗？评论界会抨击这种“没有电影感”的电影吗？
“第二十七场第二遍，三，二，一……开始！”场记板啪一声脆响，收走，露出后面古煜的脸正对着电脑屏幕。
电脑屏幕发出的荧光反射在古煜那张几近素颜的面孔，映出了他脸上动摇的眼神和挣扎的表情。古煜焦躁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摇着头，然后由轻到重，由缓到急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古煜最后脱口而出大喊：“不行！因为这是我骗你们的！”
古煜说完之后表情一松，自己也愣了愣。
片场悄无声息。
古煜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屏幕，喘气，几秒之后，他抿了抿嘴，故作轻松地笑道：“真的，这其实只是一个恶作剧，都是我编出来的……凯特，你刚才的表情也太搞笑了。阿杰，你已经懵圈了吧？哈哈……”
“好，”韩觉的声音在古煜的耳机里出现，“这遍过了。”
古煜松了一口气，往后躺在椅背上。
又一场戏结束，古煜这时候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这电影的拍摄方式。
摄像机退场隐匿，韩觉真的用了电脑前面的镜头来拍——分辨率要求并不需要很高，在这种桌面电影里，画面过于清楚反倒是减分项。古煜绝大部分都对着一个屏幕在演，基本上没有对戏的演员，其他演员被关在其他房间里准备各自的部分。大家进度不一，古煜的拍摄进度完成的最快。
没有灵感迸发，没有演技对撞，有的只是左边耳机响起小周朗读台词配合对戏的声音：“我们应该报警……拿上电脑，我们去报警，我有个朋友是警察……”
古煜听着声音想象对手戏。
右边耳机则响起韩觉的指示声：“现在看屏幕左下角，阿杰的位置……对，然后现在右下角跳出信息提示，瞟一眼……”
眼神必须走位精准，不然就要重来。
对着一块发亮的屏幕演戏，需要演员发挥更多的想象力，听着指示，游走在入戏与出戏之间，很不轻松。特写镜头繁多，稍微有点瑕疵和走神，就会惹来韩觉的喊停声。
古煜虽然不是学院出身，但也受过无实物表演的训练，更有两年话剧的经历打底，很快适应了《暗网》这和其他电影截然不同的拍摄方式。但其他演员尤其非科班出身的，尤其痛苦。
七天下来，从最初的斗志昂扬到现在，有些演员内心已经动摇了。
比如米莉。
旁观了古煜表演的米莉，此刻眉头微皱，忧心忡忡。
随着拍摄进度的前进，她对电影的信心却在一点点往下降。
米莉是公司帮她塞进来的，没有经过面试，为了在剧组不被区别对待，她事前就做了诸多准备，准备背水一战。韩觉的《时空恋旅人》她看过，因此对韩觉很有信心，觉得这场翻身仗能打。但到了拍摄现场，才发现以往的经验大部分都用不上，她就连演对手戏的人都没有。
演戏的时候，听着韩觉在场外说着“他在招手”，“视线往右看”，“手语结束了”这样的提示，表演很难进行下去，被韩觉一次次喊停。一开始她还挺怕韩觉发火，但韩觉也没骂什么，只是在一遍遍的重来中，提示词越来越简化。她悄悄问了剧组的人，发现其他演员演得也十分艰难。
没有类似作品，没有成功案例，完全是实验电影啊，米莉心想：这电影真的能行吗？
“形势一片大好哇。”小周食指弹了一下拍摄表，似乎很是满意。
米莉转头看着小周，犹豫了一下，小声招呼道：“小周。”
米莉认识小周。
小周除了是剧组的导演助理，还是一个演员。
按照惯例，他是要争取杀手角色的，但《暗网》没有杀手，只有贴近杀手的角色，小周客串了一个在镜头前自带马赛克效果的计划执行人，无论在戏份还是理想方面，都更近了一步。拿到角色之后，小周整天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兜帽，笑容十分变.态，说是在准备角色。可惜因为太过变态，韩觉把他的戏份提前完成，也不管小周说要和古煜飙戏的豪言壮语。
“怎么了？”小周抬了抬兜帽，疑惑道。
米莉咬着下唇在组织语言，小周也不急，就看着她。
米莉的面孔长得精致，即便在一张张相似又脆弱的女明星里，米莉的面孔也是有辨识度的。
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米莉问道：“你在另一个剧组待过吧？”
她听说火种拍的另一部《网络迷踪》也是桌面电影。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一连搞两部实验电影。
“对。”小周回答。
“那边是不是也这样拍的？对着屏幕演戏？”
“对，”小周点点头。
“拍了多久？”
“二十天。”
孙导拍《网络迷踪》的时候速度很慢，演员对拍摄方式都很陌生，孙导第一次当导演，以稳为主，男女主角演对手戏的时候，一个在演，另一个就在耳机里搭台词。每天还和杰克詹妮弗讨论剧情，素材准备十分充分。也幸亏制作成本小，公司也不差这点零花钱，就由得孙导拍细一点，拍多一点。在小周看来，原本十天就能完成的拍摄内容，硬是用了二十天。
米莉点点头，又问：“那剪辑要剪多久？那边有没有说？”
“两年。”
“哦……”米莉点点头，下一秒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小周，“啊？！多久来着？”
“两年，”小周说，“当时孙导拍完之后，老板跟孙导说，给他两年时间好好把电影剪出来……”
米莉急急忙忙问小周：“那我们这边要拍多久来着？”
“一个月。”小周摸摸下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拍摄二十天，剪辑要两年，拍摄三十天的话……”
米莉微笑着说：“那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