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月末最后一个星期, 卓小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问鼎公司人事部打来的，问她哪天有空去公司办一下入职手续。
这是一件大事，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都得让位, 于是卓小然忙不迭地回复，今天就有空, 只要她们方便, 立马就能过去。
到底是跨国公司, 职员做事井然有序。挂断电话后不久, 她就收到了公司邮箱发来的一封email, 里面有公司的地址、负责她入职人的联系方式, 以及她应该携带的材料。
卓小然按照材料准备妥当，将自己收拾了下, 然后打车火速赶过去。
总部设在s市最高档的商业发展区里，一整栋楼都属于公司, 进出都需要电子卡, 门口还配备保安。
卓小然没想到自己将来上班的地方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顿时心花怒放。之前听谢嘉俊说公司刚起步，她脑补出来的就是在某个商务楼里租个办事处, 等以后逐步打开局面, 再由小到大慢慢扩展，毕竟很多外资企业走的都是这个套路。但万万没想到, 人家财力雄厚, 手笔一挥, 直接就把公司的框架先给支撑起来了。看来，这些美国人是抱着极其壮观的雄心伟略，势必在中国干一番大事业了。
没有门卡，卓小然进不去，只能麻烦前台打电话上去喊人下来接她。
Email上写的联系人叫宋静。
这个宋静说话很有架子，声音冷冷淡淡，听上去就不像是那种好相处的人。但卓小然还是抱着积极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陌生，等相互熟悉就好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宋静，让她整个入职过程变得一波三折。
挂了电话后，卓小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安静地在下面等。这一等，就是半小时。不敢看手机打发时间，怕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坐着干等。就在她十分无聊又有点昏昏欲睡之际，这位宋女士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宋静大概三十出头，一身职业套装，头发高高盘起，打扮得中规中矩。长得不难看，化装起来还颇有几分姿色，可惜表情太严肃，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言苟笑的样子，让卓小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的高中语文老师。
宋静穿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啪啪作响。她走到卓小然面前，昂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你是卓小然？”
听见语文老师点名，卓小然赶紧点头，主动伸出手，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是我。您好，您是宋小姐吧。”
谁知，宋静像是没瞧见似的，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随后，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中隐隐露出几分不满。
虽说这个细微的表情在她眼底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卓小然捕捉到了，本来就有些不安的她，现在不由更紧张了。
宋静不在意卓小然是什么感受，用更加冰冷的语调，道，“这里是外资公司，不是舞厅，所以没有小姐。”
她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旁人听到，前台两个小姐捂嘴偷笑。
卓小然只好默默地收回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宋静似乎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点头道，“叫我Rachel就行。卓小然这名字叫起来太麻烦，有没有英文名字？”
卓小然一怔，随即摇头。
宋静一边刷卡带她进去，一边道，“那就随便取一个。我们只喊英语名。”
卓小然是英语渣，好不容易遇上个外国人还会说中文。这临时半会的，又没有字典，脑中能想起的英语名字就是安德鲁。是个男人名不说，还已经被占用了。
除了安德鲁，还有什么？
杰克？马克？罗克？
早知今日，平时就该多看美剧少看韩剧！
卓小然一路冥思苦想，不知不觉就已走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时候，宋静又问，“想出来了吗？”
卓小然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自己十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美国大片，顿时脱口而出，“那我就叫肉丝好了。”
闻言，宋静又皱眉，“什么肉丝？你英语是不是很差？连个名字都说走音。”
哎，这位姐姐很毒舌啊！
被她说中痛处，卓小然一阵尴尬，只好干咳一声作为掩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四十五度斜角看地板。她低着头，自然是没看到宋静投向她的嫌弃目光，以及对她那一脸的不友好。
幸好商务楼只有三层，不用和宋静一直挤在这方小空间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拐进一个大堂，这里应该就是人事部。人事部里有其他的同事，宋静终于缓和下了表情和认识的人打招呼，那压抑的感觉这才消散了一点。
看来，这冷冰冰的态度只是针对她一人啊！
宋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然后伸出手，道，“材料给我。”
卓小然收回跳跃的思想，急忙双手递过去。
放在最上面的是卓小然的毕业证明和工作经验，后面是一些背景材料。
宋静接过，随意地翻了一下，道，“你是xx学校毕业的？”
卓小然忙点头，“是的。”
宋静又看了看她的成绩单，挑剔地道，“不是重点大学，成绩也不怎么样，英语还经常不及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于是，大家都抬起头，好奇地朝着这边望过来。
宋静当众掀她老底，已经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了，现在又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卓小然唰的一下脸红了。有羞愧、有埋怨、有郁闷、有不满、有怨恨，各种情绪汇合一堂，让她站立不安，再加上那些个围观的目光，更是如芒刺背。
卓小然很不自在地干咳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和处境，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就装死。
大概是因为她不说话，就觉得好欺负，宋静不折不饶地继续道，“不管你是谁，后台有多硬，都别给公司拖后腿。能进这里的，都是凭本事讲资历……”
说到这里，她斜眼瞥了她一眼，道，“除了你。”
瞧她这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
一开始，卓小然还以为她是人事部的管事，直到刚才她在位置上坐下才知道，也就是个普通职员。既然谁也不高出谁一级，那她这个优越感是哪里来的？大家将来同在一个公司做事，指不定什么时候有求于对方，难道不是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卓小然是好说话，但也不代表就是软柿子能被她随便捏，听她几次三番地当众贬低自己，也有点忍不住了，为自己辩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本事？学历不能说明一切，前面一家公司的介绍信不是说了我的优点……”
不等她把话说完，宋静就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介绍信这种东西可真可假。你问问看这里，谁不是985211院校毕业的高材生？”
哎呦，名牌大学了不起啊。
要换在平时，卓小然早把这句话喷回去了，可是今天她办入职手续，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还是先忍忍再说。
所以，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不管宋静怎么嘲讽挑衅，卓小然都打死不接口。宋静就像是一颗放在脚前五厘米处的图钉，看着张牙舞爪挺可怕，但只要不去踩它，它就没有半点威胁。
果然，卓小然不说话，宋静一个人独角戏也唱不起来。时间一长，觉得无趣，就闭了嘴。
卓小然看着她一份份反复检查材料，暗道，你看吧看吧，再看也看不出问题，我出门都检查过。
但她没想到，宋静居然会刻意找茬。
翻遍手中的材料后，宋静不带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还缺少两份材料。”
听闻此言，卓小然立即抬头，想也不想地脱口道，“这不可能。”
宋静瞪了她一眼，“你是人事部，还是我是人事部？我说少了就少了。”
事关重大，卓小然也不想和他争口舌之能，直接拿出手机翻出早上收到的那封Email道，“需要哪些材料，邮件里都写的清清楚楚，我是按照这份清单准备的。”
宋静哦了声，“邮件不是我写的。”
卓小然，“难道你们不是一个公司啊？”
宋静不耐烦地道，“可能是写信的同事忘记更新清单了，总之还缺少两份材料，你不提供，就不能录入电脑。这规定又不是我定的，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找总裁……咦，你不是总裁助理么？”这话不无讽刺，甚至还带着挑衅，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嫉妒。
话音落下，底下假装办公，但实际注意力都在卓小然身上的众人，顿时就窃窃私笑起来。
淡定淡定。卓小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硬碰硬，否则对自己没好处，于是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问，“那请问你，缺了那两份？我现在就去补。”
宋静道，“一份是你的租房合同，一份是你的未刑证明。”
什么？刚才有些狐疑的卓小然，这下是百分之百肯定了，她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自己！后者也就算了，但是前者，她从没听说过办理入职需要什么租房合同。
闻言，宋静哼了一声，语气中不无讥讽地道，“你就在一个民营企业上过班，没听说过也是正常。这里是外资公司，各公司单位对职工办理入职的要求都不一样。”
卓小然心里清楚这人就是把自己在当猴耍，可不明白的是，两人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宋静脑子进水了非要事事针对自己？
宋静看她站着不动，便冷笑道，“你现在快去补资料吧。要是在五点下班前赶来，没准我还能给办好，不然你明天还得跑一趟。”
卓小然气的牙痒痒，可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跑去谢嘉俊面前告状吧。而且，办理入职手续也确实很重要，只要一天没录入公司系统，她就一天不是正式员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口气只能先忍下。
她收起材料，也懒得打招呼，直接走出了办公室。谁知，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传来宋静的声音，“就这德行，还能当总裁助理。”
卓小然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此时更是火冒三丈，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冲回去和她一顿对掐。还好理智大于冲动，关键时刻，她到底是忍住了。越是蹦哒的欢乐，就越是不足挂齿的小角色，真正会咬人的狗才不冲人叫呢。
从公司出来后，卓小然直接去了派出所想开一张未刑证明，谁知警察却对她说，因为她是省外人员，要去原户籍派出所开，他们这里不管。原户籍派出所，那就意味着她得回老家，老家远在千里之外，打个来回劳民伤财。
卓小然当场就骂了一句脏话，直到此刻才体会到宋静的恶毒，难怪她刚才会笑得这么得意，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明知道她在s市开不了，还让她提供，不就是希望她入不了职么。
事实上，除了那张未刑证明，租房合同也成问题。因为这房子不是她租的，是程西溪。不过，这个相对好解决，只要程西溪再和自己签一份中转租房的合约，基本就能搞定。
想到这里，她赶忙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程西溪。
电话接通后，卓小然劈头盖脸地就问，“溪溪，你在哪里？”
程西溪道，“我在和朋友喝下午茶，怎么了？”
卓小然，“你能不能现在回家？我有事求你帮忙。”
程西溪，“什么事啊？话说你不是去办理入职手续了吗？怎么样，顺利不？”
“顺利个p，说来都是泪，人事部故意出难题刁难我。”说着，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程西溪是个明白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懂了。宋静这是在妒忌她谋到了一个好差使。这也难怪，卓小然相貌平平、学历平平、资历平平、身材平平，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总裁高高在上，谁都想要巴结，可是她们职位太低又巴结不到。所以，看到卓小然这个和她们一样平凡的普通人顶着鸿运出现，反应只有两种，要么妒忌、要么奉承，而宋静就属于前一种。
这只是开始，以后铁定还有得烦。想到这里，程西溪叹了口气，道，“小然啊，你这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
卓小然哭丧着脸，“那我怎么办？”
程西溪想了想道，“你其实可以把这情况反映给谢嘉俊。”
卓小然忙摇头，“我可不敢惊动他。我怕他会觉得我没能力，连同事之间关系都搞不好，然后把我给解雇了……毕竟我和他没什么交情。”
程西溪道，“没交情还让你空降这个职位？说出去谁信呢。”
卓小然也觉得奇怪，所以一直把这当成是难得的运气和机遇。
程西溪把话题又绕了回来，“不过你说的也对，女人间的斗争，说了男人也不懂，还是自己搞定吧。”
卓小然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顶着锅盖向前冲呗。你别着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现在就回来，帮你弄合同。”停顿了下，程西溪又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